柳净瓶参加的学习“毛选”那一组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武文轩,这是赵俊良非常倚重的一个笔杆子。他在背诵“老三篇”时居然以一字之错输给了“兰空”一个参军才一年的新战士。武文轩不服,心想:你可能成天就只背诵这三篇文章,我拿篇新的考考你。他翻出了自己以前写过的一篇大字报的底稿,对“兰空”那个新兵说:“这儿有一篇文章,咱俩同时看,十分钟后开始背,看谁记得多。”“兰空”新兵看了看他手里的几页纸,说:“才三页呀?五分钟吧?”武文轩就吃了一惊。实际上他们两人只看了三分多钟,在那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只默读了一遍就转过头后,武文轩也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武文轩顺利地背诵完了,参加学习的红卫兵们虽然知道这篇稿子本来就是他写的,但还是报以热烈掌声。这掌声是拍给那个解放军战士听的,同时也是拍给辅导他们学习“毛选”的全体解放军看的。
“兰空”那个士兵不为所动。他也顺利地背诵了全文。但他在背完后却说:“这篇文章里有七个错别字,而且有一处观点是错误的。”接着他就说出了错别字的位置以及错误观点的内容。
围观者惊奇了。武文轩更是惊呆了。他知道这篇文章有错别字,但他从未去统计过有几处;他也知道文章里存在着一个错误的观点,虽然在经过了赵俊良的提醒后在正式出笼的大字报中已经改正过来了,但他却没有想到今天被人当面指出了这个错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篇亲手炮制的文章居然成了他的“麦城”。这让武文轩心里酸溜溜的但也心悦诚服。他举手敬礼,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佩服!我心甘情愿给你当学生!”赵俊良从电话里了解到学校的情况后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马碎牛问他:“学校出事了?”
“没有。”
“军训和学习‘毛选’进行的不顺利?”
“也不是。”
“到底发生了啥事?”
赵俊良详细讲了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话音刚落,薛保民进来了。他对马碎牛说:“各个学校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有些问题。我们参加军训的人都把解放军当成了偶像、当成了英雄,更令人------欣喜的是他们把解放军当成了真正的贴心人。现在,无论是学习‘毛选’还是军训,文武两方面都有些失守。围在解放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关系也越来越亲近;各单位的头头都有些指挥不灵了。红卫兵们事无巨细都爱和解放军去商量、都愿意听听解放军的意见,甚至有些头头也把解放军的意见当成了党中央和**的声音。这样下去,以后总部有什么重大行动时怎么办?别说瞒不过解放军,就是瞒过了,到时候只要他们表态,我们就很难有所作为。”
马碎牛问他:“保皇派的情况呢?”
“现在还轮不上他们军训,所以,还没出现此类问题。估计他们的人将来也难逃此运。”
“俊良,你的看法呢?”
“并不全是坏事。”赵俊良看了看忧心忡忡的薛保民,分析说:“问题是我们要有良好的对策,看如何能把------好事变成更好的事。我的看法还是比较乐观的。我觉得这件事要从三方面来分析。首先,和解放军搞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毕竟是**派来支左的。得不到解放军的支持,再大的造反组织也难以存活。所以,搞好关系从根本上来说是必须的。其二,我们的人一旦和解放军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对保皇派红卫兵心理上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他们会有失落感。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自己参加的组织是否具有革命造反精神,甚至会私下认为解放军肯定是支持咱们的。这对于打击他们的士气、瓦解保皇派的队伍和增强我们造反派的斗志都有好处。第三,解放军也是人,他们也生活在社会中。要说他们没有政治观点和派性意识,那是把他们神化了。在处理两派纠纷时,谁要是认为解放军能一碗水端平,那也幼稚到家了。良好的‘军’、‘学’关系一旦建立起来,他们就很难再接受新的、不同的对立观点和不同的、对立的朋友。如果我们能把关系确立到这个层面,即使我们以后有什么出格的行动被他们提前知道了,他们充其量也只是好言劝阻而不会大义凛然地公开地予以制止。”
“这些我也能想到。下边咋弄,你慢慢考虑。咱这儿是武装机构,你就说说当我们采取武装行动时,面对解放军都要注意些什么吧!”
“从中外战争史看,再大的军事行动都有一条导火索。而点燃这条煽起仇恨和**的导火索的火柴历来都是在进攻一方的手里。战线太长、战争持续时间过长都会导致失败,这已被无数中外战例所证实。所以,如果我们要采取军事行动,就必须有一条能激发所有战友同仇敌忾的引线。这条引线一旦点燃,解放军也无法制止——如果他们不公开表示支持的话;甚至我们的对手也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换句话说,导火索必须是突发事件,让所有人在被卷进来之前都来不及认真思考,最多也只是本能反应。同时,还要速战速决,在这条引线彻底燃尽的时候,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迅速结束这场大规模的冲突。等人们明白过来了,一切都晚了。等大家开始反思了,新秩序已经建立起来了。成王成寇已成定局。那时候,任何反对和支持的意见、任何头头是道的高明的见解都于事无补,充其量也只是几行历史文字而已。”
“李世民就是这样干的——决战玄武门——我们的导火索在那儿?”
“不管在那儿,但决不在二中、四中这样的前沿阵地。”
“为什么?”
“只有蠢货才在前沿阵地制造事端,例如卢沟桥事件。那是一个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的把戏,怎么能让进攻一方产生同仇敌忾的效果?”
“前沿事端难道就不能取得胜利了?”薛保民问道。
赵俊良看着他笑了,说:“你这是在考我。我们不是仅仅需要一个挑起事端的借口,我们需要的是能引起全体‘工学联盟’红卫兵同仇敌忾的凝聚力、爆发力和满腔仇恨的极端事件——它必须是震动人心的、轰动全城的。”
薛保民二次质疑:“如果苏联不出兵、如果美国不在日本扔下两颗原子弹,‘前沿事端’的后果还真的很难说呢!”
赵俊良并不反对薛保民的观点,他说:“历史上依靠前沿事端取得战争胜利的例子是不少,至少日本当年就假借卢沟桥事件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但那是在双方完全自主的条件下发生的。日本可以为所欲为、中国只能任人宰割,没有人能约束日本的侵略行为,也没有人能为中国保驾护航;就像野外的狼遇到了一只生活在野外的羊,那就得遵从野外的生存法则。我们与保皇派之间的拼搏就不同了,双方有着共同的太上皇、有着共同的口号、还有着共同的游戏规则。事实上我们双方就像是一个主人豢养着的两条狗,你永远都无法放手一博。要想消灭对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让主人也讨厌你的对手,并且要赶在主人还没改变主意以前提前咬死他。”
“比喻的真好!‘狗’!‘咬死他’!”马碎牛很不以为然地讽刺道。
“话丑理端。”薛保民信服地说了一句,转身对马碎牛说:“马团长,再有啥消息我再过来。”他走了。
马碎牛问赵俊良:“现在只有咱俩了,我相信你的毒计也考虑成熟了,说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赵俊良突然有些委顿,他不安地说:“实施这个计划咱俩都会折寿的。”
马碎牛目光炯炯:“我不怕——你也不应该怕。”
“这个计划是要死人的。”
“死就死,我不在乎。”
“要死很多人。”
“不要婆婆妈妈的了,说详细内容。”
“碎牛,你把我放了吧,让我回马跑泉算了。我实在不想给你出这屠杀红卫兵的坏主意。”
“行,啥时候保皇派把我杀了你就可以走了——一点义气都不讲!”
“唉------”
“小人常戚戚。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当是救我的性命呢。”
“------”
马碎牛极端耐心地等待着。
“这是一个连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