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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7
    秃子找到马碎牛,胆怯地说:“我有个事——”
    马碎牛看了他一眼,问:“啥事?”
    秃子扭扭捏捏地说:“桂荣要来渭城了,我得去车站接她。 ”
    秃子做好了被马碎牛嘲笑甚至是讽刺、唾骂的准备。不料马碎牛却高兴地说:“欢迎她来。上次在串联时给咱弄钱的事我还没谢她呢——接来后就让她住到总部。只是——,只是火车站在东城地盘,眼下正冷战,你狗日容易认、目标也大;你单独去接她我不放心。这样吧,你去找谢凯,让他派人保护你的安全。”秃子大喜过望,说:“要是再有辆车就更好了!”见马碎牛瞪眼,连忙改口道:“只是她在渭城也待不了几天——”后边的话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马碎牛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谢凯正给队员示范快速射箭的要领。秃子就急不可耐地传达马碎牛的指示。谢凯笑嘻嘻地说道:“我弟妹要来了,我得亲自去接。”秃子连忙制止说:“不用,不用。你在这儿搞你的训练,你给我几个弟兄,我自己去就行了。”谢凯知他怯火自己,怕当面开他的玩笑,让他在桂荣面前没尊严。笑道:“好吧,你看得多少人?”秃子说:“那当然是多多益善了。”谢凯说:“那好,总部咱就不管了,保皇派爱端就把它端了;马碎牛咱也不要了,谁想绑架就让他们绑架去。咱全体出动,去接你心爱的桂荣。”秃子连忙说:“不敢不敢,你给我十个人算了,就接个人麽,也不见得出事。”谢凯笑了,说:“你就在这儿挑十个人吧——一定要完好无损地给我带回来!”秃子高兴地说:“除非把我留在那儿。”他精心挑选了十个身材高大的红卫兵带上走了。
    张况和王善闲扯。一个“丛中笑”红卫兵急冲冲进来汇报:“神探孙拐子送来的情报,西城那边有情况。有十个人高马大的西城战斗团骨干保护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头头去了火车站。据知情人说,那家伙经常站在马碎牛身边,估计就是那个小诸葛赵俊良。”
    张况大叫一声:“太好了!‘见鳖不捉、佛爷降罪’!我要亲自把这个狗头军师逮了,再打他个半死,让他出坏主意害我们东城!”
    王善连忙阻止,说:“先不要着急,让我想一下这件事。”他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圈。张况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有啥想的?难道你不想消灭小诸葛?难道你怕了西城?”王善笑了,说:“知道美国人怎样评价钱学森吗?他抵得上十个装甲师!打掉赵俊良也相当于把西城那个战斗团消灭了一半。问题是,这是赵俊良吗?他不应该如此大意啊?”张况急了,说:“肯定是小诸葛!上次卫彪去汉城,到车站来送的也只有两个人而且还没带武器;现在马碎牛一次派出十名全副武装人员护送,难道是小人物?”王善突然下了决心,说:“你说的对。宁可错杀也不走漏!但这件事最好咱们不出面,打个电话通知总部就行——会有人去收拾他们的。”“谁呀?”“谁最恨‘工学联盟’?”“鲁提辖!”
    接电话的是鲁铁锤。对于上次谢凯企图刺杀他的丑恶行径鲁铁锤一直耿耿于怀。当听说“工学联盟”战斗团参谋长要去火车站,一种报复的情绪油然而生。这是个公私兼顾的好机会,他也深知打掉对方的参谋长对于自己新组建的**思想自卫队来说是多么重要。但他也担心此举会引来西城大规模的报复,尤其是当自己这一派尚处在弱势的情况下。
    王司令不在总部,昨天下午去了汉城;鲁铁锤也不打算请示他。他知道王司令的韬晦策略,这个年轻的复转军人是决不会赞成伏击赵俊良的。丹增尼玛虽然在民院,可她过于心慈手软,只会说**的红卫兵要相互热爱,不能相互仇恨这样的蠢话。总部的三号人物田甜忽然成了黑五类,真可惜,她再也不能到总部来了。如果她在这儿,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唯一可以商量的就只有周正一个人了,但这个市委的小干部终日躲在机关里,轻易都不到总部来。鲁铁锤身为副司令,他是了解周正的,这是一个真正的激进分子。想到这儿,他立刻抓起电话,拨通了周正的办公室。
    “周正吗?我是铁锤。有急事找你商量。说话方便不?”
    “说吧。”
    “西城‘工学联盟’战斗团参谋长赵俊良带着十个人到车站接人;我想打掉他。”
    “哦?是吗?——机会难得。支持你的意见。但我有两个建议:一是不要把人打死,事情太大不好收拾;东城也不能承担率先杀人的罪名。二是不要让人看出是我们干的,达到目的就行了——这事你告诉王司令了吗?”
    “来不及了。”鲁铁锤挂断了电话。
    秃子戴着一顶黄军帽,望眼欲穿地站在站台上。由铜川开来的慢车晚点了,站台上全是焦急等待的接车人。人们你拥我挤,很快就把秃子和他带来的十个人隔离为两部分。
    “她坐在几号车厢呢?”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桂荣了,秃子激动的团团转。他担心选择的位置接不到桂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希望桂荣一下车看不到自己,像一个普通乘客一样站在站台上左顾右盼,那会让他心疼的。但是他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弥补这个缺憾,自己带来的人没一个认识桂荣。
    “当时要同意谢凯那怂来就好了,至少不会让自己沿着站台两头跑。”
    铜川至汉城的客车进站了。蒸汽机车呜呜叫了两声警告着那些过于靠近站台边沿的人,准备在渭城下车的乘客也大多探出头来张望着接车的人群。
    秃子踮起脚尖站在站台的安全线后,微张着嘴,眼球一祯一祯飞速地窜动着。车头刚刚越过身边,他一眼就看见了桂荣。她就在第二节车厢里。她从车窗探出少半个身子,在站台上的人群里急切地搜寻着。
    桂荣也看见了他。
    两人就大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火车还在快速地向前移动,秃子在桂荣喜悦的面容闪过后立刻飞快地向西追去,他想把桂荣从车窗处亲手抱下来。
    秃子带来的十个全副武装的红卫兵并不热心地跟在他的身后。他们悠闲地议论着什么,拥挤的人群始终让他们和秃子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秃子大声呼喊桂荣时,他们也瞧见了,只觉得眼前一亮,继而就对桂荣的容貌赞不绝口;酸溜溜地说着好汉无好妻的话。当秃子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追去并消失在地道口时,他们并不着急依然慢悠悠地随了过去。好不容易将面前的二三十个没戴袖章的学生推开,又沿着地道两端寻索了两遍,这才确定秃子不见了。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提议先把火车上那个漂亮的桂荣接下来,然后再寻找秃子。又有人提议先把那个漂亮的桂荣送回总部,把情况给总部汇报后由总部决定下一步行动。当这十个人争论不休、意见尚未统一时,桂荣已经满腹狐疑地下车了。
    他们迎了上去。“你是桂荣?”
    “秃子呢?”桂荣问。
    十个人张口结舌。忽然听到地道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其间还夹杂着“打死人了”的呼喊声。桂荣忽然就变了脸,他们不约而同地跑了下去。看到秃子已经倒在血泊中了,他的身边并没有可疑的人。桂荣和那十个保镖都吓了一跳。仅仅不到一分钟,秃子的形象已经彻底改变了。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下,心跳和呼吸都十分微弱了。在他的身上放着一张八开的白纸,上面写着“这只是个警告。下一次就是五丈塬了!”桂荣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哇地哭了起来。车站值班员正好走过这里,见此情景也慌了神。他急忙通知站长,站长就拨通了医院的抢救电话,顺便也通知了西城红卫兵总部。当马碎牛带着赵俊良、谢凯和他组建的一百人的“总部御林军”风驰电掣赶到市二院的抢救室时,秃子已经脱离了危险。皮下的淤血让他的脸完全变形了。他闭着眼,听得见声却说不了话。鼻子里插着氧气,胳膊上挂着吊针,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大夫说他主要是皮外伤,内脏没有大碍;真正的问题是胳膊腿,骨折三处,需要住院治疗。桂荣坐在一旁流眼泪,苍白俊俏的脸让人不忍多看。她满面悔恨,只说怪自己,为什么要来渭城给他惹祸?
    马碎牛安慰她说:“你放心,他不会有大碍。他自小摔交,经得起打;打他的人低估了他的承受能力——他不会白挨打的,你也不会白来一趟渭城。”
    医院负责人来了,他太年轻了。
    马碎牛说:“我不管你的政治观点,我也不管你支持那派,但你必须立刻按我说的办。”那负责人就诚惶诚恐地点头。
    马碎牛看了看一旁垂泪的桂荣,说:“这个病人十分重要,是我的副官。我离不开他,我们总部也离不开他。所以,他一天也不能住在你们医院。我要求你准备好所有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十五分钟内把他转移到西城红卫兵总部;我们在那里给他设立新的病房。你们还要派出最好的大夫,二十四小时对他观察、治疗。”
    那医院的负责人见他满脸的煞气,身旁站着的一群人个个不善,紧张的一句话都没敢说,慌乱点过头后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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