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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大长垄”收水稻被人跟踪
    农历八月十四这一天早上,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中,牛得万就在院子里喊,“都起来啦,吃完早饭割‘大长垄’!”
    天还没有亮,一家人都吃完了早饭,牛老大赶着大马车,一家人都坐在大马车上,每个人手里拿着镰刀迎着从饮马河飘来轻薄的晨雾,向“大长垄”进发了。牛得万决定要用一天的时间收割完水稻,还要用大马车拉回家。因为种的不算多,只种了半倾地,种在“大长垄”靠饮马河的河边比较隐蔽的地方。牛得万算计一下,全家人都来干活,一天割完半倾地不成问题,这块地是不敢用长工来干活的,水稻是偷偷种的,让日本人知道了还要出大麻烦。
    到了饮马河边,晨雾更浓了一些,水稻的稻穗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不过,这些并不影响收割,凉爽的秋天早晨更增加人们收获的**。牛老大缷下马车,把枣红马和两头大青骡子拴到了有青草的大树底下。牛老大挥起镰刀第一个开始收割,牛大狗紧跟着爹的后面也舞动起镰刀,牛大狗很想显示一下,自己是个棒小伙子了,是和爹一样的正经八本的庄稼人。接着是牛老四,再接着是二狗和三狗,最后面是牛得万。
    牛得万干了一会,就到二狗、三狗和牛老四干活的地方看一看,他们三个人都是第一次割地。牛得万告诉他们三个人怎样割的快、割得好,怎样捆才能捆牢,他们三个人已经被牛老大和大狗拉开距离了。牛得万对这三个人干活是很满意的,第一次干活就干这样已经不错了。此时牛大狗干得最快,超过他的爹爹干在最前面,牛得万自然挺高兴。不过,牛得万过去一看就急眼了,发现牛大狗光为了割的快,地里落了好多稻穗,割的茬子太高。
    “大狗!”牛得万喊了一嗓子。
    大狗站住了回过头来,又举起镰刀向爷爷打个招呼,意思说看我割的多快。
    “大狗,你给我回来!“牛得万又叫了一声。
    “爷,我割的快不快?“牛大狗为自己干得快正在得意洋洋,牛大狗走过来了对爷爷炫耀。
    “你就图快了,你看你割的地,好像是狗啃的。你回来看看,把落的稻穗收拾干净了,你再去看你爹割的地。“牛得万既喜欢自己的大孙子,又不能不管他的干活,嗔怪地说。
    本来牛大狗还想跟爷爷逞能,当过去看了一眼爹割的地,吓得吐了舌头。爹割的地里一根稻穗也没有,稻茬子紧贴地皮,还把稻子捆得整整齐齐,每一捆的大小几乎是一样,而且割水稻的速度跟牛大狗差不多。当牛大狗把自己拉下的稻穗捡干净,爹已经把牛大狗拉的老远了。
    牛得万又看了看牛老大干的活,心里满意的那就不用提了。牛得万在他的四个儿子当中,最满意的要数他的大儿子牛广孝,老大是正经的庄稼人,也是正经的过日子人,庄稼人和过日子人是不一样的,这两者兼得,更让牛得万感到满意万分。比如说庄稼人,这一年四季,从春天种地,夏天镑地,秋天收割,到冬天贮藏,老大是样样精通。庄稼人光会干活也不行,也要会算计,有一年,老大跟爹说,今年咱们家少种点黄豆,多种点谷子,黄豆榨油点灯,年节做豆腐,再留点豆种就够了。咱们家多种点谷子,不忙的时候喝点小米粥,即省粮又养人,谷草留着喂牲口,这一冬天牲口要喂好,要不然春天咋干活?人将就点可以,牲口不能将就。这是会算计,牛得万打心眼里高兴。饮马屯以前没有人种水稻,去年老大又学会了种水稻,今年又吃上了几顿白米饭,去年种了两亩地,今年扩大到了半倾地,在饮马河边的“大长垄“,今年种的水稻又获得了大丰收。
    要说大儿子会过日子,那是更没的说,打小就看出来了。老大才七、八岁,夏天雨水大,庄稼地里的草长的又快又高,老牛家一家人和长工们耪地忙不过来,临时雇了几个人来帮工,到中午做饭的时候,因为没有来得及泡豆子,不能做豆腐,人多菜少就要炒点盐豆吃,老大就觉着不合算。老大给他爹计算过,做豆腐合算,做豆腐要把豆子泡起来,一斤豆子能做好几块豆腐,而炒黄豆是干炒,一斤豆子只能做一碗,一个人吃上几口就没有了。老大觉得吃亏,就偷偷地从黄豆碗里拿出十个粒生豆子,反正谁也看不出来,老大就自己藏了起来。这一年,每到炒黄豆的时候,老大就拿出十个粒,到了开春,老大交了出来,结果够了半亩地的豆种。这给牛得万欢喜的不得了,才多大?十来岁的孩子呀!这叫啥?这叫会过日子。啥叫会过日子?会过日子就是节俭,从小到大,到成家立业,老大都是这样的节俭,这一点又象牛得万自己。所以,牛得万一想到老大,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牛得万检查了一遍,自己又去割稻子了,一家人干的挺快,照这样干下去过晌就能割完。
    天热了起来,早晨的轻雾已经散去,火辣辣的太阳当空照着,再加上饮马河漂过来的潮气上升,空气又闷又热,这就是秋天的“秋老虎”,让人们有点喘不过气来。
    “老大,老三咋没来干活来?”牛得万又割了一阵子,想起来一件事,牛得万问。
    “去老二家。”牛老大不停手里的活计回答。
    “老三是胡说,老二明天就回来,他到城里能有什么事。一干活他就躲,偷懒。”牛得万叨唠。
    快到中午了,太阳更热了,老牛家在地里干活的人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牛老四趁抬头擦汗的时候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大嫂子送饭来了。
    “爹,你快看,大嫂子送饭来了,还有我三哥,还有大芹,五狗,六狗七狗,一家人都来啦。”牛老四大声喊了起来。
    牛大嫂挎着蓝子,牛老三挑着担子,大芹抱着七狗,五狗、六狗跟在的后面。
    “歇了吧,吃完晌午饭再干,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干完了。”牛得万也抬头看了一眼说。
    牛得万的话音刚刚落下,牛老四就放下手中的活计,撒丫子就跑了过去,跑到牛大嫂跟前,立刻接过牛大嫂挎的蓝子,挎在自己的胳膊上。
    “老四,你干活累不累?”牛大嫂把蓝子给了老四以后,用右手擦拭一下牛老四的额头关心地问。
    “不累,大嫂子。”牛老四回答。
    “跟大嫂子说话还撒谎。”牛大嫂装作生气的样子说。
    “大嫂子,是有点累,没事,这点活算啥。”牛老四稍稍停了一下,然后伸出没有挎蓝子的右手,给牛大嫂看,还装出很得意的样子。“大嫂子,你看我手上起水泡了。”
    “这哪行啊,下午咱不干活了,让老三干,咱回去歇着,回去看书。”牛大嫂立刻抓住牛老四伸出来的手,看了一眼水泡,心疼的说。
    牛老三继续挑着担子往前走,不言也不语,仿佛是局外人。
    中午的太阳晒得象火烤一样。牛大嫂在河边的树底下放了一块席子,大家都围坐在一起,一家人吃一顿丰盛的野餐。晌午饭是高粱米干饭,谁乐意吃水饭还有一桶凉水,有好几样菜,炖土豆,小葱醮大酱,青椒醮大酱,黄瓜醮大酱。还有咸鸭蛋。咸鸭蛋是分着吃的,牛老三和牛老四俩人一个鸭蛋,大狗和二狗俩人吃一个,三狗和四狗俩人吃一个,五狗和六狗俩人吃一个,大芹和娘俩人吃一个,七狗太小,只能在娘的鸭蛋上尝一尝。咸鸭蛋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今天出来干活才能俩人分一个。
    牛得万和牛老大是天天吃咸鸭蛋,顿顿吃咸鸭蛋,牛得万和牛老大吃咸鸭蛋是有讲究的,他们俩吃的是每天吃剩下的咸鸭蛋。牛得万一个鸭蛋能吃上半个月。牛得万把鸭蛋的壳打开一个小孔以后,用筷子头醮着吃,每醮一筷头子就吃一口饭,吃剩下的留着下顿吃,所以,牛得万顿顿都有咸鸭蛋。
    牛老大跟爹吃咸鸭蛋又有所不同,牛老大嫌爹吃的咸鸭蛋太快,不节俭,他舍不得象爹那样吃,牛老大发明了最节省的吃法,他用一根做活的大针,把一根做活的白线从咸鸭蛋的一头穿进去,从另一头穿出来,牛老大用这根线来回拉,每拉一回线,就用嘴唇在线上吮一口,再吃上一口饭,然后,把线拉到那一头吮上一口,又吃上一口饭。这一个咸鸭蛋能足足吃一个夏天,最后把鸭蛋壳边剩下的一口都吃掉,那叫一口香。
    老牛家的节俭,老牛家会过日子远近闻名,老牛家淹咸鸭蛋是不用盐的,买盐嫌贵,老牛家舍不得买盐,每年开春的时候,牛老大赶着大马车到海边去刮盐土。就是在大海落潮的时候,把海水淹过的土刮下来薄薄的一层,刮出几个大堆,装满一大车拉回家去,然后把盐土加上水在大锅里熬。熬出的盐水放在一口大缸里用一年。做菜,下大酱,做清酱,淹咸菜,淹鸭蛋,一年用的盐都是盐土熬的水,这样老牛家一年用的盐水不花一分钱。
    老牛家这爷俩过日子有两个原则,一个是省钱攒钱,把省下来的和攒下来的钱用来买地;另一个是开垦荒地,老牛家祖上是靠开垦荒地起家的,虽然开荒地离家越来越远了,老牛家爷俩仍然锲而不舍,每月、每年老牛家开垦的土地都在增加。
    “该干活啦,早点干完早点拉回去。”吃完饭不大工功夫,牛得万就喊。
    此时是牛老三是最苦脑,最头疼,最难受的时刻,又该干活了,他现在是无处躲无处藏。本来,他不想到地里来的,可是,大嫂子把饭菜都装到挑子里了,全家都到地里来,连孩子们都到地里来吃饭,他只好挑来了。他如果待在家里一口饭都没有,他会饿一下午的,所以才跟着来的,他知道一旦来了就要干活的,否则老爹就会揍他,这哥几个数他挨揍最多,又是一个恐怖的下午。
    “三叔,咱俩下午摸鱼玩?”就在这个时候,牛大狗走到牛老三的跟前,悄声地说。
    这一下子就提醒了牛老三,牛老三把大狗的脑袋扳过来,在耳边悄声地说了几句,牛大狗立刻心领神会,又假装在草地上坐了一会。
    牛老大第一个起来开始干活,接着是牛得万,牛老四都开始干活了。
    “洗澡去啦,洗澡去啦。”牛大狗撒丫子就往河边跑,一边跑一边喊。
    “大狗,不许下河!不许下河!危险!”牛大嫂听到了大狗的喊声就着急了。
    牛大狗听见他娘在喊他,他跑的更欢了,一边跑一边脱衣服,跑起来还一蹦一跳的,大狗到了河边水深的地方一个猛子就扎下河去了。饮马河正是水大的时候,河里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大长垄”地边是饮马河最深的地方,最深的有两三丈深,人一进去就没有影。
    “老三,你快去,把大狗给拉上来。”牛大嫂害怕了,牛老大也着急,都喊牛老三,因为牛老三的水性好,牛老四连狗刨都不会。
    “哎,我这就去!”牛老三听到了大嫂子叫他的声音,一边答应一边跑到了河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牛老大、牛大嫂和牛老四还在看水里的动静,等待牛老三把牛大狗拉上来。
    “都别看了,谁也上不来,他们俩个人商量好的。他们俩刚才一搂脖子说话,我就觉着没有什么好事,可没猜出来是下河,一会出来饶不了他们俩。”经爹这么一点拨,大伙都明白过来了,谁也不再等了,老牛家的一家人仍然在稻田里干活。
    “老四,你过来一下。”牛大嫂喊牛老四。
    “大嫂子,有啥事?”牛老四跑过去了。
    “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了。”牛大嫂指着蓝子里的衣服说。
    “哎!”牛老四答应了一声,就跑到树林中去换衣服了。
    牛大嫂又把老四拉到河边的大树底下让他歇歇,牛老四只坐了几分钟又去干活了。
    牛老三和大狗在河里玩的很痛快,他们在清凉的河水里自由自在的游着,玩着。后来,他们俩开始摸鱼,摸了一些小鱼、小虾,接着就开始翻起石头来了,幸运得很,牛老三竟在一块大石头底下抓住一只王八,还是一只大王八,足有十多斤重。牛老三和牛大狗,俩人费了好大劲才把王八整上了岸,穿上裤子就往稻田这边跑,小鱼小虾都不要了。
    “爹,王八——”牛老三一边跑一边喊。
    “爷,是大王八——”牛大狗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牛老三和牛大狗两个人把抓来的王八抬到稻田里,大伙都围过来看热闹。
    “多少年没见到这样大的王八了,长这么大!”牛得万一看也挺高兴。
    “可不是吗,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王八呢。”牛老三也在一旁应合着。
    “好了,老三下午就接着干活吧,回家我也不揍你了,算你将功补过。”牛得万看了老三一眼。
    “啊!”牛老三“啊”的一声,因为他抓到大王八以后太激动了,立刻回来了,一激动竟把干活的事给忘记了,他应该天黑以后把王八抬回家,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牛老三后悔不及,痛苦地低下了头,他怎么把干活的事给忘了呢,太阳走得很慢很慢,悬在半空当中几乎一动也不动,牛老三恨不得去推一把,把太阳能推下山去。
    “老大媳妇。”牛得万喊牛大嫂。
    牛大嫂刚刚洗完衣服也过来看热闹。看见老爹已经把十多斤重的王八用镰刀在盖子的边割了一个小口,又用绳子拴好了。
    “老大媳妇,你把它拎回家去,放在水缸里,明天老二两口子回来再吃。”牛得万又嘱咐一句
    “老四,走,跟嫂子抬大王八回家。”牛大嫂也很高兴,找了一根木棍从绳子中间串过去,叫牛老四。
    “爹,我带老四回家了。”牛大嫂又跟爹说。
    “回去吧。”牛得万应答着。
    牛大嫂和牛老四带着几个小孩子回家了,牛老三只好唉声叹气地跟着干活。
    就在老牛家的全家人午餐的时候,老牛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饮马河的河边大树底下的草丛里,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朝老牛家收割水稻的“大长垄”走来,他们悄悄地走,尽量地躲着人,前面的人是瘸子,村公所跑腿的侯三,后面是屯公所的所长侯大板子。他们两个人朝老牛家干活的地方悄悄地走来,离大约百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躲藏在大树底下比较浓密的草丛里,前面的侯瘸子先蹲下了,又摆手让侯大板子也蹲下。
    “你有啥事就说,这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侯大板子蹲下以后说。
    “老叔,你往那边看,你看老牛家在干啥呢?”侯瘸子问。
    “老牛家在割地吧?在大树底下吃饭啊!”侯大板子看了一会儿说。
    “你知道他们家种的是啥吗?”
    “不知道,这么远我看不清楚。”
    “老叔,我告诉你吧,他们家里种的是水稻!”
    “种水稻就种水稻呗,那又咋地啦,你跟着瞎操啥心!”
    “老叔,你是糊涂了还是咋地啦,水稻就是大米,中国人吃大米,日本人就人抓起来,那是经济犯哪,老牛家的人让日本人抓起来,那么‘大长垄’就是咱们老候家的了。”
    “妈呀!”侯大板子一听到这里,吓得他“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脸色苍白,满脸冒汗,两只眼睛呆呆滞滞地睁着,仿佛进入了精神恍惚的状态。一个可怕的景象呈现在眼前:朱半仙那个半睁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侯大板子的一切。春天的时候那是二月十六,侯大板子问过他,得到“大长垄”需要多长的时间,朱半仙说天机不可汇露,半年之内,机不可失。侯大板子觉得朱半仙什么都能看见,朱半仙什么都知道,当天他想问没有问的狼山和饮马河,朱半仙给回答出来了。今天老牛家种水稻,犯了日本人的王法,说明朱半仙又经算出来了,半年之内,机不可失。侯大板子仿佛又回到了在老候家祖坟时的情景。朱半仙阴沉的脸,低着脑袋想了一阵子,看着侯大板子许久,让侯大板子害怕了好一阵子,然后朱半仙用低沉的声音说,“半年。”朱瞎子算得太准了。
    “老叔,你咋地啦?”侯瘸子一看侯大板子的脸色煞白吓了一跳。连忙问。
    “这朱半仙是太神了。”侯大板子稳定了一会儿说。
    “老叔,那朱瞎子咋神了?”
    “朱半仙开春时候说的,得到‘大长垄’的正好是半年时间,从二月十六到八月十五正好是半年的时间。”
    “老叔你看咋办?”
    “走,回家跟你老婶说说,你老婶说咋办就咋办。”侯大板子说。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躬着身子,猫着腰顺着大树下面的草丛里返回去了。
    一场争夺“大长垄”的阴谋即将开始,牛得万家还毫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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