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忘记了很多事,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有个女儿叫娇娇,也没有忘记过关于她的任何事。
记得她今年23岁,大学毕业了;记得她是演员,工作是拍戏;也记得她爱吃胡萝卜,讨厌洋葱和香菜。她出去工作的时候,也总是会牢牢记得她哪天回来,做好她爱吃的菜等着她。
就像每一个正常的父亲一样。
高血压是老年人的通病,阮爸也没能逃过,不过平时饮食很注意,倒也没什么影响。
也许有过小病小痛的,但他一直没有讲。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给了阮歆娇一种一切都好、不必担心的错觉。
事实上,哪怕是生病之后,也是爸爸照顾她更多一些,她一直都还是那个被保护得很好的乖女儿,可以安安心心地躲在爸爸的港湾中,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猛地得知老爸视力衰退严重、很有可能会失明时,阿尔兹海默症和高血压的压力也一并爆发了,阮歆娇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现在需要她来给爸爸撑起一片天地了。
回家之后,阮歆娇仔细研究了那些眼药眼膏的用法,做了张简单的卡片,一起放在药盒里。
为了避免老爸的眼睛太过疲劳,每天的游戏作业都取消了,阮歆娇给他规定了看电视的时间,每次不能超过一个小时。怕他闷,又另外下了许多戏曲和相声,用音箱放给他听。
饭后散步的时间也延长了,额外增加了锻炼环节。小花园里有简易的健身器材,不过年久失修,看起来反而很危险。
阮歆娇教爸爸做很简单的伸展运动,一边琢磨着得抽个时间把太极拳学会,再教给他。
八点钟回家,陪他看一个小时的电视,九点钟准时关掉,洗完澡帮他滴了眼药,催他去睡觉。
阮歆娇自己回到房间,郁郁寡欢地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数独游戏的练习书。
心情欠佳,连看到关彻回复的短信,都不能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下午在医院等老爸做检查的时候,她给关彻发过一条短信,问他有没有吃到爱心午餐。
他工作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查看手机,等了几分钟见没回复,刚好老爸做完检查出来,阮歆娇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这会查看手机才看到关彻三点多给她回复的信息——嗯,多谢。
阮歆娇恹恹地回复了一个“不客气”。
阮歆娇足不出户在家陪老爸呆了一周时间,连电话都很少打出去,搞得阮爸以为她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又背着她跟鹏叔合计开工作室的事。
他总担心自己是被人欺负了,阮歆娇无奈又心酸,只好安抚他说只是暂时没接到工作。
事实上她正处于两难的境地,还没想明白要不要继续这份工作。
光曜那边联系了阮歆娇,表达了请她加入新成立的艺人部的意愿,并且承诺了《恋人修炼手册》女二号的角色,以及两个广告代言。
小关总有人脉资源,更有敏锐独到的洞察力,背后还有资金雄厚的关意集团,将光曜打造成为娱乐圈巨擘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演员,被列入第一批特别邀请名单,对阮歆娇来说简直是祖坟冒青烟的好运气,尽管全是因为沾了关彻的光。
毕竟除了她之外,方华里接到同样邀请的女艺人只有白璇和孟水岚,一个是已经名满全国的影后,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小花旦,名气都是阮歆娇远不能比拟的。
但是这样的殊荣落到她身上,阮歆娇却犹豫了。
与她接洽的工作人员非常礼貌地表示给她时间慢慢考虑,但阮歆娇已经可以想象到,挂断电话之后对方会怎么评价她不识抬举。
虽然演员是她真心喜欢的职业,但现在,照顾老爸对她来说才是最要紧的事。
放弃的决定很艰难,她还狠不下心。
六岁那年跟爸妈一起去b市玩,戏剧性地遇到了当时《欢乐一家人》的编剧之一,对方认为她的形象很符合剧中小女儿娇娇的设定,试着让她表演了几种情绪,大赞有天分,很热情地邀请她出演。
当时阮爸不大乐意,不过阮妈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她发了话,阮爸有再大的意见也都默默咽了回去。
那是阮歆娇第一次接触到演员这个行业,很幸运遇到了一群好人,让她收获了一段非常有趣的经历,也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不过现在,种子刚刚抽出新芽,似乎又要夭折。
露露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拍戏的空档打电话给阮歆娇:“你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放过?光曜开的条件这么好,违约金也不用你出,给你的两个代言都是大牌,这是要捧你的节奏啊!”
叽里呱啦数落一通。阮歆娇把老爸的病情跟她一说,露露总算不激动了,深深一叹气,隔着电话摸摸亲亲地安慰她。
“跟拍戏比,肯定还是叔叔的身体最重要,不过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送命题,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你不是特稀罕国家一级演员的称号吗,年纪轻轻地就放弃演艺事业,国家可不承认你。”
阮歆娇躺在床上,把狐狸和兔子玩偶抱在怀里:“我再想想吧,哎,人生如此艰难。”
“你慢慢想,反正大关总是你坚实的后盾,不怕光曜那边敢不等你。”
说起这个露露又开始暴露猥琐本性,“诶诶,你上次不是借酒行凶耍赖上他家了吗,后续呢嗯嗯?大关总那种禁欲系,床上是不是凶猛无比?分享分享,一夜几次?”
“也就十来次吧。”阮歆娇随口胡扯,“我这不是精尽人亡了回家养精蓄锐呢么。”
“扯淡。”露露顿时没了兴趣,“一听就知道你没得手,啧啧,没用的小玩意儿!”
阮歆娇不服:“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得手?要没得手光曜会给本宫开这么好的条件吗?”
露露一针见血道:“要是真的你早羞答答地骂我流氓了——啧,太了解你了,一点惊喜都没有。所以不要企图欺骗哀家,哀家的智商不会尔等智障能够体会的。”
阮歆娇笑着呸她。
挂了电话,阮歆娇安静躺了片刻,还是给关彻拨了一个电话。
以前见天儿地给他发短信,找各种牵强的理由打电话,这几天没去骚扰他,也不知道他是窃喜呢,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失落?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关彻在那边低低地“喂”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无数条细小的电流通过听筒传到耳朵里,阮歆娇的耳朵都麻了一下。
“学长,你下班了吗?”阮歆娇把电话换到另一边,揉了揉发热的耳朵。
“嗯。”那边传来一声短促而沉闷的轻响,像是杯子碰到桌面,又像是车门关闭。阮歆娇不禁开始yy他在做什么,却听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这种闲聊般的话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阮歆娇惊奇不已,下意识回了句:“吃过了。”
那边便沉默下来。
在这短暂的寂静里,阮歆娇突然一顿,仿佛一下子福至心灵。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是想约我吃饭吗?”
电话彼端,关彻沉默两秒,突然自嘲地笑了下,为自己莫名的窘迫。
“关衡要去吃海鲜,想起你爱吃,所以……”他顿了下,“既然你已经……”
话说一半就被阮歆娇打断,她语速很快地说:“真的咩?刚好我晚饭没吃饱呢,你在哪里呀,我去找你!”
心头跳了一跳,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想要破壳而出。
关衡看着前面亮澄澄的灯,抬手扯了扯领带,缓缓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我去接你。”
☆、第19章 模范
这家餐厅新开没多久,名气却不小,听说海鲜做的很不错,位置靠近江边,夜间灯光绚烂,就着江景进餐,很有一番调调。关衡要带自家女朋友去吃,顺道约上老光棍大哥。
原本关彻没想到要叫阮歆娇,这种场合带上她,似乎容易产生误会。
但是从电话里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心脏就跳得有些奇怪,那句话也像自作主张一样,未经大脑允许就从口中跳出来。
偏偏那个小机灵鬼,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关彻把车开出停车场,又打给关衡,让他带着梁乔先过去。
一听说他要去接阮歆娇,关衡在那头就乐了:“哎哟,这架糖衣炮弹轰炸机性能不错哦,这么快就把你打下了,你这城墙也忒不结实了。”
关彻没理他,直接掐了电话。
到达老城区时天色已经发黑,广场舞的黄金时段,节奏欢快的曲调穿透层层夜幕,营造一片热闹如同新年的欢欣气氛。
关彻缓缓把车停在路边,正要给阮歆娇打电话,冷不丁从一旁的树影中蹦出个人来,趴在车窗上敲了敲玻璃。
降下车窗,入目便是她的盈盈笑脸,在黑暗中依旧像带着柔光。
“嗨~”阮歆娇隔着车窗冲他摆手,笑眼弯弯。
关彻不由莞尔:“嗨。”
阮歆娇拉开车门,拂了裙子,小心坐上去,系上安全带。
“怎么不在家里等?”关彻缓缓发动车子,一边问她。
阮歆娇挠了挠腿上被蚊子叮的包,解释说:“我刚下来一会儿。”
其实接完他的电话就立刻跑去梳洗打扮了,怕他等急,急匆匆地把自己收拾好,跟老爸交代一声,跑下来等着。
等的时间倒也不算久,谁知道这里的蚊子太凶悍,一心想把她干倒似的,往死里叮。
“你父亲身体还好吗?”开出一段距离,关彻才问道。
提起这个阮歆娇又是一阵沮丧:“不太好。前几天检查出来青光眼,视力已经下降很多,情况不好的话可能还要做手术。”
关彻沉吟片刻,“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
“谢谢学长。”阮歆娇笑笑,这个病虽然没有痊愈的可能,但能找最好的专家做手术自然有益无害。他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几句似乎就已经耗费了关彻所有的交谈*,见他又有闷下去的势头,阮歆娇连忙主动挑起问题,问起要去吃的这家餐厅。
关彻了解的也不多,寥寥解释几句。
得知同行的还有小关总那位神秘的女友,阮歆娇记起上次露露给她看的那段小视频,颇好奇地打听起来。
关彻给出的评价很简单——“拿得住关衡”。
阮歆娇不免更加好奇,能拿捏住小关总的女人,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地方有些远,开了一段时间才到达。阮歆娇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把。
说是餐厅,看起来更像是一栋三层海滨度假屋,灯光绚烂,映照着不远处静谧的江面,水波粼粼。一楼是干净明亮的大堂,服务生的制服很精致,女士都是酒红色紧身裙,男式则是同色西装,一眼望去煞是养眼。
二楼四面均是落地窗,可以看到江景,此刻已经满员。三楼则是半露天设计,灯光没那么亮,站在下面看不真切。
阮歆娇跟在关彻身后,一路被服务生领到三楼。
上面分出了几个独立的空间,视野和声音都被很好地阻隔开。隐约可分辨出壁画上是海底的景象,有巨大的鲨鱼,也有色彩鲜艳的鱼群。檐角挂着贝壳和海星形状的灯,到处都是海洋的感觉。
阮歆娇一路看得新奇。
性感的服务生将她们领到门口便离开了,阮歆娇跟着关彻进去,习惯性地拽住他的袖子。
关彻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罩住她小小的手,虚握着,没用力。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阮歆娇的意料,她下意识盯着关彻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脑袋里像突然炸开了烟花,噼里啪啦。
中央摆了一张长桌,关衡和梁乔靠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到两人进来,远远抬了下手。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盯着关彻身旁的娇俏人影,梁乔挑了挑一边眉毛:“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轰炸机?你是不是瞎,这明明是个纸杯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