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走近,而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两个,看着何苏在唐昭理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唐昭理一抬眼,正好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裴泠泠,他即将要放到何苏肩膀上的手慢慢放到了身侧,偏头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何苏像是被惊醒了一样,跟着唐昭理的目光一起看过来。裴泠泠立刻换下刚才那副嫉妒的模样,十分温婉地笑了笑,“妈让我过来找你们,她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了。”
唐昭理点了点头,目光又恢复到之前那副漠然,离开何苏身边,也不等裴泠泠,大步朝前走了过去。
裴泠泠连忙跟上,唐昭理步子很大,她穿着高跟鞋有点儿跟不上,他也不等她,径自往前走。裴泠泠知道唐昭理在生气,他生气她刚才的行为让他没面子了,好像是在随时看着他守着他一样。但她心里就没有气吗?唐麟还在病床上,他们倒是有闲情逸致,跑到小花园里来互诉衷肠。他把自己这个妻子,又置于何地?
唐昭理原本以为裴泠泠会像往常一样忍不住冲他发火,没想到听见她的脚步声跟了一路,她也一直没说话。刚才涌上头的怒气见见平稳下来,他突然站住脚步,淡然通知裴泠泠,“明天我们一家人都要去查骨髓。”唐麟是白血病,骨髓移植存活几率大一些,要配对的话,当然是要从他们这些亲人开始。
这个裴泠泠倒是没有意见,她轻轻“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唐昭理看她那副明显不高兴却还是要强忍着的样子,有些愧疚,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谢谢你了。”
唐昭理一个大棒一个甜枣的手段运用得太成熟,就算裴泠泠心中不高兴,但是听他这样跟自己服软,气还是消了大半。她原想说两句话来刺他一下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唐麟生病,唐昭理自然是回不来的。经过晚上她在小花园里亲眼看到的那一幕,饶是裴泠泠喜欢跟人争,也有些恹恹的。到了约定去骨髓配对的时间,裴泠泠提前排开了公事,直接开车过去了。
这段时间她住在娘家,跟唐昭理没有见面,她也知道唐昭理忙,很难得没有在这个时候打扰他。那天晚上的事情虽然让裴泠泠不高兴,但是想着这些天唐昭理也累,她心里就是有再多的不痛快也压了下去。满心以为她今天自觉来医院骨髓配对,没想到唐昭理劈头盖脸一句话就让她蒙住了。
“啵啵为什么要来?”裴泠泠突然听见他这么问,脑子还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唐昭理这几天都是医院公司连轴转,说话都不像之前那么精神了,带着深深的疲倦,他耐着性子跟裴泠泠说道,“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是‘我们全家’,当然包括啵啵了。”
“不行。”裴泠泠想也没想就拒绝,“她太小了,更何况她跟唐麟只是堂兄妹,配对成功的可能性极低,我不同意。”骨髓配对也是要痛的,她没有道理让自己的孩子去受一次那样的苦。更何况这苦受完,还不一定有结果。
唐昭理像是没有想到裴泠泠会一句回绝,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半晌才缓过来,继续耐心地跟她解释,“这是救人,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试一试的,不要到时候满世界找了发现机会就在身边。更何况,现在只是配对,不会有什么大痛苦,你何必这么紧张?”
“我紧张?”裴泠泠觉得唐昭理这话也能说得出口,“那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紧张了。你知不知道她才多大你让她去做骨髓配对?就算配型成功了,也要很久之后才能做移植吧?你确定唐麟的身体能等到那个时候?”
唐昭理听她这样说,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戾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为什么等不到?你就这么盼望着他去死吗?我让啵啵做配型,也只是以防万一,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罢了。”他终于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看向裴泠泠的眼中全是失望,“我本来以为你懂事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只顾自己喜好,不顾他人死活。”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裴泠泠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我不顾他人死活我自私?”她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自私?我不把我女儿拉过来做什么骨髓穿刺就是我自私?唐昭理你这人说话讲点儿道理行不行?我对唐麟,你还要我怎样?”
“你说要做骨髓配对,我二话不说把公事排开直接过来了,你这么多天一直待在医院里连电话都没有一个我又说了什么?还有,这么多年你对唐麟怎么样对我女儿怎么样你可以扪心自问一下,我说过什么了吗?哦,我什么都不说,一旦你的要求没有达到,你就反过来说我自私了是吧?呵,”她冷笑了一声,“真是搞笑。”
裴泠泠觉得心中有些冷,她跟唐昭理结婚这么久,为了他把自己一切爪牙都收敛了,今天早上还眼巴巴地跑过来给他的侄子做配对,没想到一句好话都收不到,还要落一番埋怨和指责。她自认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已经是够够的了,易地而处,唐昭理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没想到,还是不满足。
她心中更不忿的还是唐昭理对待唐麟和啵啵的区别,啵啵那么小,做骨髓配对非常困难,就算是能够配型成功,移植到唐麟身上也要等很久了。更何况,他们这种堂兄妹配型成功的几率很低,为了这么一个极低的概率,唐昭理依然也要啵啵受次苦,在他心里,啵啵的痛苦不算什么是吧?重要的都是唐麟对吗?
唐昭理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但是眼中有压抑着的怒火,“我家里有人生病了,只剩下两个老人,难道我不应该待在医院吗?要我跟你说多少遍,只是做个配对,对啵啵并没有太大伤害,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许?”
“不许!”裴泠泠强忍住泪意,“唐昭理,你觉得不痛苦那是你的事情,只要碰上了你的侄子和你大嫂,你连我母女的命是不是都可以一起交出去?配型不成功,她痛一次,配型成功了,她要被当做培养皿养着,我的女儿不是拿来给你侄子当造血容器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吃这些莫名其妙的飞醋......”唐昭理眼神渐渐凉下来,好像一把刮骨刀一样,用刀刃轻轻刮过裴泠泠的骨头,刮得她生疼。“啵啵的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是她的父亲,我一样有权力帮她做决定。”
“你敢!”裴泠泠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威胁的话连从脑子当中过一遍都不曾,“唐昭理,你如果敢伤害她,我一定会跟你势不两立。”
唐昭理没有说话,眼神在裴泠泠身上空空地落了一下,然后再也不看她,转身朝着唐麟的病房走去。她从早上起来就以为能得到的好脸色,没想到像是一个耳光一样,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
唐昭理已经走了,空气中没有了那种让人窒息的紧绷感,裴泠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在唐昭理眼中自己这种拒绝是不是叫“无理取闹”,反正她好像在他心目中从来都没有跟“道理”这个东西搭过边儿。唐昭理轻慢她,对她的感情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她以为他对其他人也是一样,曾经的裴泠泠觉得,只要给她时间,她总有一天能把唐昭理的心给扳回来,没想到啊,不是他对其他人一样,而是她裴泠泠才是那个其他人。
回到娘家,裴爽在詹海生的陪同下在花园里剪花枝,看见她一脸阴沉地回来了,也只是抬头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你又跟唐昭理吵架啦?”裴泠泠跟唐昭理吵架已经吵得双方父母朋友皆知,见怪不怪了,看她不高兴,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裴泠泠没说话,因为她的父母根本就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那一句问候好像只是寒暄,问完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管她有没有回答,也压根儿不需要她的回答。
裴泠泠在花园门口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径自转身回了房间。她从来不让她的父母操心,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也是个需要安慰的人。
啵啵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她软软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没关系,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唐昭理不重视你没关系,反正你还有我呢。
只是一个转身,裴泠泠就已经重振旗鼓,仿佛刚才在医院受挫的人并不是她。她走出来,拨通了唐渭的电话。
整个唐家,如果还有人比较公平的话,那就只剩下唐渭了。她把今天的事情简单委婉地说了一下,得到了他的答复之后,裴泠泠在家里等着唐昭理上门来。
果然,这个日理万机、前几天人影都看不到的人,在她打完电话两个小时之后到了裴家。裴泠泠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等她把会开完,才去见了唐昭理。
裴泠泠没来,是詹海生在陪他,翁婿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两个原本就称不上熟悉,唐昭理现在更是心不在焉,交谈的气氛当然算不上融洽。看到她下来了,詹海生冲她招了招手,“好了,我去陪你妈妈了。昭理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吩咐厨房做两个你爱吃的菜。”
唐昭理朝他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目送詹海生离开。
裴泠泠拉开凳子坐到他身边,冲他笑了笑,“没想到啊,前段时间电话都没有一个的人,现在居然能主动找上来。”她知道不应该笑,但是真的忍不住,因为她实在不想当着唐昭理的面哭。
“你给我爸打电话,不就是想让他来敲打我吗?”唐昭理神情漠然。
裴泠泠继续笑,“敲打吗?我只不过是觉得,你爸还算是你们家比较明白事理的一个人了。我不想我女儿吃什么苦遭什么难,又拗不过你,当然只好求助你爸,希望他能理解。”
本来嘛,啵啵跟唐麟一样都是唐渭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唐渭想要救唐麟,也不一定非要啵啵去做什么骨髓配对。她年纪太小,能不能配对上都是问题,就算配对上了,难道还要唐麟等那么多年,等到啵啵年纪合适了再给他做移植吗?就是裴泠泠同意,唐渭也等不起。偏偏唐昭理就好像笃定,啵啵的骨髓一定可以,非要去做个鉴定。裴泠泠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去说他当然会同意了。”裴泠泠觉得唐渭讲道理,然而在唐昭理看来却并非如此。裴泠泠身后立着裴家,唐渭又一直觉得亏待了她,如今她拿啵啵年纪小当借口不去做配对,唐渭不好驳她的面子,就是不同意也只能同意。
“我自认为我的理由合情合理,你爸没理由驳回我。”啵啵确实年纪小,二来他们是堂兄妹配对成功几率很低,第三么,与其在裴泠泠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把精力放到外面,寻找更加合适的骨髓。唐家家大业大,手段通天,给唐麟找一副骨髓并不是难事情,没准儿就找到合适的了,那不比拿啵啵去做个实验更方便吗?
唐昭理笑了一下,眼神当中有些讥诮,“你说白了还是不肯让啵啵出来做配对。”他让啵啵做配对,也只是多个路子,无论配型成功与否,都不会对她有太大伤害,但是没想到裴泠泠就是不肯。
唐麟的命在她眼中,还不比上啵啵的一次痛。这才是让唐昭理失望的地方。
裴泠泠这样从不食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女,好像天生就不懂什么叫“同情”,什么叫“设身处地”。唐麟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需要骨髓救命,她考虑的却是孩子痛不痛。唐昭理一直觉得跟裴泠泠很难沟通,她中意的自己不喜欢,自己喜欢的她讨厌,原本以为两人成长环境类似,对大部分事情会有相同的看法,却没有想到在这样关键的地方还是走岔了。
裴泠泠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唐昭理非要跟她较劲儿,好像直接是冲着她来的一样。她都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啵啵年纪还小,做骨髓穿刺很痛苦,她这个当妈的不忍心。况且啵啵和唐麟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先去外面寻一圈儿,如果没有合适的再来跟啵啵做配对也不迟,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昭理好像就是听不懂一样,非要跟她扯。
她心痛自己的女儿,他心痛自己的侄子,两个人心痛的对象不一样,那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唐昭理觉得她油盐不进,她又何尝不是看他的坚持莫名其妙?两个人结婚这么久,现在终于发现了不可调和的地方,之前那么多次吵架,感觉都没把力气使对地方。
裴泠泠突然很想把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话问出来,她真的很想问问,“唐昭理,如果唐麟不是何苏的孩子,你还会这样枉顾我们女儿的痛苦,非要做一次成功率极低的配型吗?”
唐昭理笑了,是那种一直都很轻慢的哂笑,“你一直不肯,原来还是在介意何苏。”他眼底有几分落寞,好像因为裴泠泠这句话而失望,“那是我大哥的孩子,他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管他的母亲是谁,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救人。
但是他跟他大哥的感情,裴泠泠不懂。或者,因为有了何苏,她不愿意懂,更加不愿意信。唐昭理眼中的轻慢像是一根针一样,再次拨动了她心上的那根刺,在她心头流脓出来之前,裴泠泠努力用尽自己最大的克制问他,“你要全你的兄弟恩义,我理解也支持。但是你今天能不能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如果唐麟的妈妈不是何苏,你还会不会这样?”
唐昭理转过头,“说到底,你就是不肯相信,不信我跟何苏没什么。”
“是,那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很难相信。”那天晚上他站在何苏身边安慰她的样子,那一次她躲在花丛中间看见他们并肩私语的样子,还有这些年来唐昭理对自己的轻慢和薄待,桩桩件件都让她难以忍受。
“那既然是这样,我无论说再多次,你都不会相信,又何必非要我跟你许个什么诺呢?”唐昭理眼神十分平静,“多说无益而已。”他站起身来,再次宣告他们夫妻之间的不欢而散,“你可以不让啵啵做配对,但我身为她的父亲,我也同样有权利让她去做这个配对。你跟谁说都没用。”他看了一眼屋里,“代我跟你父母告辞。”
他转身朝外面走去,裴泠泠却在背后叫住他,“唐昭理,你这么在乎唐麟,口口声声说他是你大哥的遗腹子,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今天才会这么愧疚?”
宁愿不顾女儿的痛苦,也要做一次成功率极低的配对。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唐昭理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问她,“你说什么?”
“我说,”裴泠泠站起来走到他对面,抬头看着他,“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哥哥的事情,所以现在才这么急切想要救唐麟。”几乎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了。
但凡有点儿常识的人现在要找的都不是啵啵,而是努力去找跟唐麟合适的骨髓配对。他现在不去向外面求助,非要跟自己死磕,怎么看怎么都不对。除非是唐昭理知道,啵啵有很大程度上能够跟唐麟配对上。但是,真的是这样吗?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几率尚且不大,何况是堂兄妹?
他垂眸看着裴泠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哥的事情,都不应该把啵啵牵扯进去。你要还债那是你的事情,不要扯别人。”裴泠泠想笑,但是太累了她笑不出来,“冤有头债有主,你还债也别还错了。”
唐昭理的大哥是在他们还没有认识的时候就去世了,只说是飞机失事,唐家上下都不曾多言。裴泠泠嫁进唐家这么久,考虑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也不想弄清楚影响自己和别人的心情,唐昭理的大哥究竟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她从来没有探究过。反正他们说是飞机失事,那就是飞机失事了。但是看到唐昭理现在如此反常,她却不得不开始怀疑。
她说完就要转身上楼,没想到手臂却一把被人捞住了,唐昭理捏着她的手臂,沉声说道,“把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裴泠泠一把挥开他的手,抬眸逼问他,“要是你大哥的死跟你没关系,你今天会这么努力想要救唐麟吗?别扯了好吗?我们谁都看得出来,何苏对唐麟根本不在意,如果不是因为唐麟放在唐家能让她随时见到你,她才不会回来看一眼呢。”
同样是当母亲的,孩子还小的时候就能忽视他,把他放在爷爷奶奶家寄样着,十天半个月才去看一次。虽然这中间有刘娟子和唐渭的不肯放手,然而更多的还是因为何苏不想让唐麟影响她找下家吧?如果不是对那个孩子心存芥蒂,哪个母亲会放着孩子十几天才去看一眼?何苏的工作又不是什么特别忙的,她成天周旋在男人身边,当只穿花蝴蝶,挤出一点儿时间去陪孩子都没有吗?也只有唐昭理才会觉得,她是迫不得已。
裴泠泠自认还算是个拎得清的人,她知道何苏跟唐昭理之前的事情,这么久虽然一直像是有只猫在她心上不停地抓,但却从来没有想要去探究过。要查他们曾经的事情很容易,但是一旦知道了,裴泠泠清楚,以她的性格恐怕更加没那么好跟唐昭理继续和平相处下去。他们之前那样短暂诡异的和平就是她装聋作哑换来的,一旦掀开那张温情脉脉的面纱,他们的婚姻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烧得几个人都尸骨无存。
裴泠泠做不到,只能委屈自己,不去想不去猜,装聋作哑当不知道。
她要是个能忍的人也罢了,偏偏在这种事情上面她比谁都不能忍。能消停了这么几年不肯出声,并不代表她会一直沉默下去。眼看着如今有人爬到她头上来拉屎了,原本就不是好性儿的裴泠泠终于忍不住了。
有人给脸不要脸,她有什么办法?
隐瞒已久的话既然已经开了匣,后面的便止不住了,“她一个当妈的对自己的孩子都不关心,你个当叔叔的,关心那么多,不是心中有愧是什么?”
“你愧对谁呢?是你的初恋情人、你后来的大嫂,还是你盛年夭亡的哥哥,或者是你那个生下来就先天不足的侄儿?”她站在唐昭理身边,整个人好像被熊熊大火围绕起来了一样,原本就让人心折的美丽此刻被怒火点燃,仿佛一朵燃烧着的玫瑰,“你自己最清楚!”
她的话,像是一道耳光一样,狠狠地抽在唐昭理脸上。裴泠泠忍了许久的东西就这样被她大咧咧地掀开在天幕之下,陈年旧伤再次被人扒开,还有人十分残忍地往上撒了两把盐,让原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更痛。
唐昭理脸色惨白,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丢下一句“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走出了裴家。
他让自己考虑,没有再苦苦相逼,这对唐昭理来讲已经是在退步了。裴泠泠心里虽然因为他的退步火气稍消,但是涉及到孩子,她还是不肯答应。
唐昭理总认为她是在针对何苏,却从未想过,她也是一个母亲。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看着自己孩子受苦,可惜唐昭理这个当父亲的从来不理解。
她有心想将唐麟的事情放一放,但却没有想到,有人不许她放。
助理把一杯花茶端到刘娟子面前,裴泠泠跟她客套,“妈,你有事情打个电话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何必麻烦你再跑一趟。”
刘娟子扯了扯嘴角,有点儿恨裴泠泠打官腔。她要是能把裴泠泠叫回来,又何必还要再跑这一趟?
放下杯子,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看你这几天都没有过来,所以专程到你公司来看看。”她环视了一圈儿,“本来以为你忙,没想到还算清闲嘛。”
“哪里。我表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妈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派他单独出个任务,没想到还给搞砸了。我这段时间都在给他收烂摊子,没能腾出手来。”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刘娟子知道真要是跟她绕下去,裴泠泠能坐在办公桌后面跟她打一个月的太极。她能等,别人不能等啊。“你帮裴珏,也要有限度嘛。不是妈说你,你现在也是有了家庭的人了,这工作努力固然好,但是也要家庭事业兼顾一下。哦。”她像是才想起什么一样,对裴泠泠说道,“阿麟这段时间都在住院,一个人挺无聊的,那天还在问他叔叔,什么时候把妹妹带过来陪他呢。”
“我不是不想带啵啵去看他,只是这小朋友嘛,抵抗力都比较弱,医院里又到处是病菌,我这个当妈的也是怕啵啵生了病。我们家的小孩子现在已经有一个生病的了,再来一个,可就要人仰马翻了。我这也是在为你们着想啊,不想让你们爷爷奶奶太操心。”她冲着刘娟子嫣然一笑,“阿麟要找妹妹玩儿,等他出了院,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我陪着。”
刘娟子扯了扯嘴角,努力把话头转向自己,“出院?哪有那么容易啊。我们这边想了无数的办法,托关系好机会,可是都没能配得上。阿麟......阿麟这辈子说不定就不能出院了呢。”
裴泠泠就知刘娟子过来是为了啵啵骨髓配对的事情,她就不明白了,唐昭理母子两个,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把啵啵拉去配对。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只有啵啵一个人的骨髓能配上啊?
见裴泠泠不说话,刘娟子不得不接着话头继续说下去,“我们家里的人,除了你跟啵啵都做了检查,没人能配上。泠泠,我知道你忙,但是眼下性命攸关,还要麻烦你什么时候带着啵啵去医院去一趟。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麟离开人世吧?”
她这说的哪里的话?唐麟现在在医院治病,骨髓才找了几天就在说找不到了?搞得好像只有啵啵的那个才行。就算啵啵的可以,她也不能这么早就捐出来吧?她自己发育都还没有完全呢,哪里来的能力救别人?
“这才几天啊,人家找十几年都找过,要是骨髓那么好配对,那又没有那么多人等不到了。”她居然还反过来安慰刘娟子,“我们还是不要放弃,有希望就有机会。”却依然绝口不提啵啵去配对的事情。
刘娟子脸上露出一分艰涩来,几番欲言又止,裴泠泠看得很想打断她,因为她知道刘娟子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然而还没有等到她截口,刘娟子就已经开口道,“可是啵啵......跟阿麟,毕竟不是一般的关系。”
她的话像是给裴泠泠心上注射了一支强心剂,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好像这么久以来她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但是答案就放在她面前,她却没有了拿起来一看的勇气。
裴泠泠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相当勉强的笑容,“再不一般也不过是堂兄妹,亲兄妹的几率都那么低,堂兄妹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刘娟子抬头看向她,“那要是,他们不是堂兄妹呢?”
裴泠泠悚然一惊,眼看着手边的笔记本快掉下去了,她眼疾手快地抢住,仿佛是这样才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不是堂兄妹?那是什么?”
她目光灼灼,像是火焰一眼,烧得刘娟子几乎没有退路。在她的逼视下,刘娟子终于开口说道,“他们,应该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