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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美梦吗?
    不知道算不算。
    ……
    中午时收到通知,说下午的小课给改到了晚上。
    祝微星以为是陈周故意,毕竟金明月提过他有随意调动不喜学生课表的前科。
    结果到了傍晚去到学校,却听陆小爱打来电话,说今天的课取消了。
    祝微星意外。
    陆小爱小声,告密一样:“陈周好像被人举报,说他学术安排不严谨不规范,我们大概要换小课老师。”
    陆小爱:“还有金明月,学校发公告表示她专业态度和品德态度都极为不端,会进行严肃处罚。”
    如果只是金明月,祝微星会真当学校刚正公允,可连带陈周一起处理,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能牵扯到这位老师的事,只有校演奏会中场时金明月和同伴在花园里的口无遮拦,曾提到陈周职业操守有问题,但这口嗨除了祝微星听见,当时在场的只有隔壁抽烟玩手机的张申张经理。
    所以……学校忽然严厉彻查的原因,怕是举报是假,张申插手作证才是真?可他为何如此?是谁向他告状了吗?姜来?还是这位大企业高层生性正直爱管闲事?
    “我们要换哪位小课老师?”祝微星问。
    陆小爱:“现在没消息,只能等后天上小课才知道。”
    挂上电话,祝微星坐在小教室里细思片刻,眼睛一转,落到了一边的立式钢琴上。
    忽然起身,坐到近前,祝微星打开琴盖,盯着琴键半晌,慢慢伸手摸了上去。他摸得小心翼翼,像陌生初识,像探究回忆,像失而复得。
    将每个键都摸了遍后,祝微星落指,弹了串音阶。
    生涩磕绊。
    又弹了一串。
    稍稍流畅。
    再弹一串。
    基本顺耳。
    他大胆选了手车尔尼的初级练习曲,连弹三遍,好多了。
    换了首,又是三遍,更好了。
    换莫扎特……换巴赫……换肖邦,祝微星本以为要想一想谱,可手指触上琴键便会自己跳跃舞动,仿佛本能。指法初时还错漏混乱,但随着一曲曲迭换,他对琴键的感觉也越发熟练。
    直到换到李斯特。
    祝微星选了李斯特中高难度的纯炫技曲《钟》。
    第一遍,没过。
    谱记得,但祝微星手指虽长,手掌在男生里却算纤小,很多变态跨度音他过不去。
    第二遍,仍没过。
    脑子记得,左右手不同的轮指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第三遍,还没过。
    第四遍……第五遍……
    数不清在那钢琴前究竟坐了多久,教室外天已沉黑,祝微星仍不愿意走。他也没开灯,一片黢黑中,自己与自己较着劲。想来,过去的他其实早知生活里充满疑点与违和,却困在思维局限中,坚定的要做一个无神论者,偏执的用科学去解释一切,直到被现实重重打脸,才让他再难自欺欺人的去圆那个拙劣谎言。
    七分半,祝微星把《钟》弹了下来。
    可他不满意,他嫌太慢。
    再试,六分半,再试,五分半,再试……
    十六度音跳跃,八度快速重复音、一首旋律一手颤音,连续跳音跑动、极高速轮指……每敲下一个节拍就像倒拨过他人生钟表的齿轮,时光倒转,历史回溯,最后用了四分钟,祝微星终于将《钟》成功奏出!
    尽管过程僵硬,技巧粗糙,个中诸多不完美,但祝微星亲身力证了,过去的祝靓靓做不到的,现在的他,却可以做到。
    做到了,祝微星却无过多欣悦喜乐,他整个人虚软在琴前,额头布满细汗,重重闭上了眼。
    几秒后,又猛然抬眸,转头向后望去。
    黑暗里,祝微星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面目模糊在晦暝中,只隐约瞧得出是个高瘦的男生。
    不等祝微星开口,对方用惊异又颤抖地声音先一步问道。
    “你是谁?!”
    第79章 记忆钥匙
    从学校回家, 在流动市场被人远远叫住了。
    祝微星看去,发现是土匪军团,郑照文和赖洋不在, 其他人正坐在一处大排档前吃炒菜。
    祝微星走过去, 被他们热情邀请共坐。
    姜翼也在, 面前放了杯啤酒,地上还倒了七八瓶,显然这伙人正喝到上头。
    祝微星虽没吃饭,但也没兴趣和他们喝酒, 摇摇头要走,忽见姜翼往桌上丢出个东西。
    祝微星一看, 自家的塑料饭盒。
    这人吃饭怎么还带这个?
    又见姜翼对一边小凳努努嘴。
    祝微星懂了, 不坐饭盒不还他。
    这里是幼儿园食堂吗?
    还是坐了。没办法,饭盒质量很好,舍不得。
    阿盆问祝微星吃什么。祝微星点了碗小馄饨。
    手腕忽被人抓住, 一翻,露出袖口一破洞,还挺新,像刚撕出来的。
    面对火眼金睛满眼询问的姜翼,祝微星收回被他抓着的手, 解释:“下课的时候不小心被教室门把勾破了。”
    其实是他刚才在小教室遇见个不知名男生,旁听了琴就莫名追问他是谁, 没得到回答,就拿出手机电筒想照祝微星的脸, 祝微星被那亮光刺得一避, 黑暗里不小心被门把勾破了衣服。
    音乐楼正好有巡察老师路过,为避免被盘问为何这么晚还没离开, 祝微星没管那男生,甩开对方先一步匆匆走了。
    估计就是个路过又好奇心重又没礼貌的无关人士。
    祝微星没放心上。
    他的小馄饨上了桌,吃了几口,裤腿摩擦,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从桌下探了出来,呆呆的看着他……的碗,两只斜眼里充满期待。
    大款原来也在,吃饭的时候带狗,往往狗受罪,人更受罪。
    祝微星有些不忍的看了眼大款,又去看姜翼。
    姜翼冷酷无情一伸手,将狗头摁回了桌底。
    管晓良解释:“罚它呢,大概在外面野太久,一回去不习惯,昨天给老姜哼哼唧唧了一夜,吵得有大妈不敢上姜家抗议,只敢把投诉信悄悄塞汽修店里。”还挺可怜。
    管晓良打呵欠:“大款昨天是叫狠了,我他妈也被吵醒好几回,那小蚊子嘤特别刺心,我睡着了也总以为哪里轮胎漏气,害我做一夜梦,打了一夜的气。”
    他租的小间在四号楼,离姜翼不远,就羚甲里这隔音,夜深人静家家有份别想独善其身。
    见祝微星意外,管晓良更奇怪:“我半夜起来看,我们款爷就朝你家方向拼命在喊,脑袋都拱出纱窗外了,你一点不知道?”
    祝微星扶碗的手一顿,看桌下一脸无辜的大款,看他无动于衷的主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睡熟了。”祝微星说。
    管晓良佩服:“这都能睡那么香?真人不露像!”
    “也做梦了?”姜翼忽然问。
    祝微星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老实道:“做了。”
    管晓良好奇:“说说。”
    祝微星说:“去了个有钱人家里,大花园,大房子,满室的乐器,满室的古董,却只有我一个人。”
    阿盆捧场:“哇。”
    管晓良符合:“嚯。”
    姜翼喝酒:“主人呢?”
    祝微星垂眼:“我就是主人。”
    阿盆恍然大悟:“难怪舍不得醒。”
    管晓良笑问:“您这投胎成了哪家豪门公子?”
    祝微星竟还真答:“不记得名,只记起了姓。”
    阿盆:“莫不是姓燕?”
    姜翼抬眼。
    祝微星和他对视,一字一句:“我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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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姓楼,家境优渥,住在一幢老别墅里,曾有家人四五个,会小提琴会钢琴,或许还会些别的弦乐器。不知名,不知年龄,不知地址,不知职业,不知死活。
    一个梦下来,仅得以上这些信息。
    真正得知自己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人,或许早有心理准备,祝微星比预想中显得更冷静。
    倒是姜翼,从排档回来,在楼下听了祝微星坦白后,沉默地抽了根烟,轻轻骂了句脏话。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样?”姜翼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言语像含在嘴里,显得呢喃。
    他给出意料中回答:“找到我自己。”
    姜翼笑:“想变回去?变有钱人?”
    祝微星问心无愧:“我想变回去,也因为我本就该是我,和有没有钱没关系。但一切现在言之尚早,或许我早就死了,借尸还魂而已,或许还活着,但也变不回去。在没得到选择权前,我至少想要知情权。”知道自己是谁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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