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意外:“哪里?什么时候?”
祝微星回忆:“四个多月前,u艺这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日祝微星为还午山酒吧的员工服,提着开学新发的教材书,累个半死的来到故人坊,胡乱游荡找目的地时,意外遇见过姜来。
姜来却说:“我记得!开学第一天我是去过故人坊,因为那天廷芝刚从a市回来,我从机场接得他,后来我们就去故人坊喝咖啡了。你在咖啡馆遇到我们的吗?”
祝微星:“不是,在一间不知名的建筑前,房子很大,花园里种了很多铁线莲,你们在园里,我在园外,只远远一眼,你的发色很好认,我就记下了。”
“铁线莲……你说月光园?”姜来想起来了。
“那地方叫月光园?”祝微星好奇。
姜来摇头:“没对外公布过正式叫什么,但大家看那楼半透半白,像珠宝堆的,叫它钻石楼、珍珠园、水晶园的都有,我觉得那屋子被光一照,颜色更像月光石,就自己喊它月光园,哈哈。”
祝微星顺嘴一问:“那是谁的房子?”
姜来又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房子造了近十年,一直未对外营业,屋主也不出现,只请人高价维护,在故人坊很有名,算网红建筑。我以前从没进去过,那天和廷芝正巧路经,见大门开着,保安也没拦,我们便悄悄到里面逛了圈,没想到被你看个正着。”也是巧了。
这时,一边有吵嚷起,打断两人交谈。
循之看去,竹篱外走来一对男女,男肥女娇。男的嗓门极大,呼喝声就他口里所出,正高声埋怨身边女伴是作精,约好了还想临时变卦,险些白费他订这家昂贵咖啡馆位子的苦心。
外貌格外不符的两人,言行却隐有亲昵,姜来瞧了两眼便皱眉,既不适这不般配画面,又不满对方粗鲁打搅。
“我就说还是故人坊那家环境更好。”姜来重复。
祝微星却盯着那一男一女,向来无甚起伏的表情难掩一瞬惊异。
姜来问:“怎么了?看见熟人?”
祝微星犹豫,还是否认,自那处避开眼,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那位朋友……不住u市?”
“你问廷芝?”姜来还是和初见一样,一点不知藏私,叨叨着把所知的都掏来说,“廷芝小时候是住u市,我们两家离很近,后来……后来他家里出了些状况,就剩他和母亲两人,便搬去了a市的外婆家。过年过节才会回来,多为祭扫。”
祝微星不便直接询问人家家事,旁敲侧击:“那他来u艺旁听,是也喜欢音乐?”
姜来表情微妙:“唔……不是我背后说好朋友坏话。廷芝是学经济的,脑子特别好,可音乐细胞……真的差了那么一点。他啊,对音乐,与其说是喜欢,我觉得更多的还是留恋和怀念。”
见祝微星疑惑,姜来斟酌道:“廷芝有个长辈……之前去世了,那人对他们家非常重要。即便过了几年,廷芝也一直走不出来。好吧,我坦白,我这次找你来,带了些私心。上回楼昭阳说你和廷芝气质像,其实不然。比起廷芝,我觉得……你和他那位长辈更像。宣大哥也不止一次提过,该是被廷芝无意间听去了,他才会跑到u艺做旁听生。尽管他不承认,还表现得无所谓,但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一方面是好奇,一方面也是太思念亲人。于是我想,如果能介绍你们成为朋友,他会不会高兴些。对不起,我思想简单,自作主张,没考虑到你们意见,如果你觉得被冒犯想离开,我也理解。”
姜来长篇大论,越说越觉懊丧,怕是他真过于单纯,好心办了坏事。坦白完已做好最坏打算,缩起脖半天却未得回应。姜来抬眼,就见对座人双目迟滞像在发愣。
姜来:“微星?你生气了?是我乱出主意,我给你道歉。”想来也是,正常情况下,谁甘做他人替代品,哪怕是亲戚朋友也不行。
连唤两声,才让祝微星回神。他解释:“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这背后原因,并非在意。对你这位朋友,我也有好奇,可以见见。”
姜来嘴角僵硬轻抬,不知该不该笑:“那万一一会儿廷芝来了生气,你可要记得,他一定是冲我,不是冲你,你别放心上……”
看他那忐忑模样,祝微星反倒安慰他,又问:“他是叫……”
姜来接口:“贺廷芝。”
想了想又说:“廷芝自小随母性。”
话落,远处已行来一人,瘦削高挑,肩宽腿长,栗发被风向后吹乱,露出五官。瘦窄脸,皮肤白,眉眼轮廓深,不同于座内两只粉嫩马卡龙,他黑衣,中靴,灰围巾,全身缺乏色彩,配着不苟言笑的气质,越走近越锋利。
都是清冷挂,又和祝微星截然不同。
人向这里来,却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姜来,而是先看到沿路摆放的装饰用三角钢琴。
贺廷芝停步,似模像样绕琴转了几圈,冰着的脸上隐现兴味,竟伸手弹了几个音符。
最烂大街的《致爱丽丝》响起。
祝微星听了,立刻明白姜来评价对方音乐只是玩票的原因。跳音不跳,连音不连,一共四小节,音符错大半,还弹得一脸认真。
人菜瘾大。
感觉到有审度视线落在身上,对方敏锐地朝这里看来。
一瞬间,祝微星和他目光相撞。
两人皆是一愣。
贺廷芝反应尤甚,甩下琴,走向这桌边。
姜来立时兴冲冲给两人介绍。
祝微星也起身,难得主动伸出手。抬到一半方觉略怪,这礼节较正式也较成人,大学男生间打招呼不兴这套。可现在收回也是尴尬。为难时,对方已握了上来,手心温度是与祝微星不相上下的冰冷。
见此,姜来松了口气。
“点单点单,早该点的,微星硬说要等你到才算礼貌,”姜来埋怨贺廷芝,“谁知你来那么晚。”
“堵车。”贺廷芝言简意赅的解释。
姜来不管,又念他一顿,展开菜单:“我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帮你做主了,那微星呢?”
祝微星的目光略过眼前人,手在水杯边摩挲几下,蜷起又张开。
他脱口道:“苹果奶昔。”
说完,就见桌边二人都直直看着自己。
贺廷芝看完祝微星又去看姜来,剑眉轻蹙,透出不满。
“我没告诉过他。”姜来忙说,又对祝微星解释:“嗯……廷芝和你喜好一样。”
祝微星没大惊小怪,只点头:“挺巧。”
姜来察觉气氛略僵,笑着圆场:“是嘛,大家爱好相同,正是缘分。这里的苹果奶昔算特色,我也点这个好了,一起喝。”
祝微星礼貌同意,却见对座人投来不善目光,带探究研判,无甚情感。
祝微星装没看见,低头喝水。
打量着人的贺廷芝则开门见山:“我们见过?”
祝微星一顿。
姜来抢白:“对呀对呀,微星刚说,他在月光园见过我们,就是你回u市那天,是不是也好巧。”
贺廷芝却挑眉:“哦?但我说的不是那次。”
姜来奇怪:“啊?那是什么时候?”
祝微星猜对方是不是认出自己就是那晚于音乐楼弹琴的人,没说话。
可贺廷芝微不可查地勾了嘴角,满是轻蔑不屑。
对方神色让祝微星奇怪,他放下水杯,认真地问:“我什么时候与贺先生见过?”
这称呼一下将两人本就不近的距离拉得愈开,桌上充满生疏涩滞。
两人都不是亲和柔帖的个性,缺乏交流下便各自显出孤冷直傲的一面。
但贺廷芝不同于祝微星,他还带了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他说:“装傻有一套,可惜我记性好。”
第86章 他俩什么关系?
祝微星蹙眉, 贺廷芝说得并不是琴房楼撞见自己,还扯坏他袖子的事。言下之意像两人另有渊源。祝微星意外,正想找对方问清楚, 听得隔壁传来一阵重物砸地的破碎声, 继而是女生的痛呼。
姜来与贺廷芝皆皱眉看去, 那一刻他们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嫌弃不快,带着俯视的居高临下。发生什么不重要,打扰到他们用餐比较不该。
祝微星也看去,隐约得见竹篱后的隔壁桌座椅倾翻, 餐具碎裂,一个女孩摔倒在地, 手被利器划破, 而她的男伴不仅没担忧出手,反而站在一旁对她嫌恶喝骂,场面难看。
在服务生到来前, 祝微星已先一步走去那头,矮身扶起女生,又掏出手帕捂在她流血处。
女生却顾不得手伤,她着蕾丝低领衫,虎皮超短裙, 这一摔让她暴露衣着有走光危险。祝微星发现,又提起一边大衣恰时给她披上。
他这番英勇作为在那肥男看来自然碍眼, 旋即转了目标人物,对祝微星狠声发难。
“你谁?我管我女朋友, 有你什么事?!”
祝微星面无表情, 低声问那女孩:“真的吗?”
女生轻轻摇头,声音忌惮:“不是, 只是工作关系。”
祝微星去看那男人:“不管你和她什么关系,行为过当,扰乱公共场合秩序,可以报警抓你。”他嗓音依然平静,却质若冷玉,极有穿透力。
暴躁男人不买账,伸手再掀桌上咖啡:“报警?嫩鸡仔口气不小,你倒是试试?!警察来之前,我就能要你和她都好看!”
祝微星不察,被咖啡飞溅一身,眼神彻底冷下,不和他废话,直接掏手机。一只手却比男人更快探出,覆住电话,对祝微星摇了摇头,眼带央求。
是那女孩。
祝微星一顿,现了迟疑。
肥男见此,态度愈发嚣张,甚至想反手将女孩拽回身边,被一道高挑身影截断隔阻。
贺廷芝虽挺身在前,却一脸鄙薄冷漠,一眼都不愿多看这垃圾人。只转头对姗姗来迟的服务生说:“把他丢出去。”
服务生本欲寻空调停安抚两方客人,认出说话人,立刻应声。
“好的,贺先生。”
招手又唤来两个服务生,不理男人吵扰鬼叫说自己是顾客是上帝,直接将他一路架离咖啡馆,甚至架出三层。
跟进的姜来也感叹:“还上帝,这上帝也过于油腻。”
赶跑肥男,祝微星仍察觉身边女孩颤抖瑟缩,他便想代她对出手的贺廷芝道谢,谁知抬眼对上一双冷峭目光,未因无礼之人已离开而收敛,在女孩与祝微星间一番徘徊,又多几分嫌厌,显将他俩划为了一类人。
姜来也发现了,软声建议:“饮料来了,我们回座吧……”
贺廷芝却漠然打断:“不必,我还有事,不喝了。”
姜来无奈:“廷芝,微星是我同学,他人很好。”
贺廷芝讥诮:“什么好同学会潜入别人的私人宴会做偷鸡摸狗之事?我当初让警察放他一马,已算手下留情。”
说完,只对姜来丢下一句“衣服放你车里了,让他不用还我”,便插袋离去。
姜来恍神,连忙去追,走前反复对祝微星保证,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自己会帮他弄清来龙去脉,并向廷芝解释。
祝微星也有些懵,没懂贺廷芝说得什么,目送两道背影消失,又去看桌上一口未动的苹果奶昔,轻叹口气。
耳边忽响起一声极低道歉:“对不起……”
祝微星望了眼满身狼狈的梁永丽,摇了摇头:“出去说吧。”
两人寻了观景平台角落避风处坐下,半晌无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