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书院,书阁。
整个书阁灰暗如故,一排排高大书架,将仅存的一点光亮遮掩下去,能透射到藏书阁深处的光线微乎其微。
不过,此刻的书阁深处,却有光线传递出来。
这光线的源头,却是两个人。
“书老,您真的决定让邱言相助?还给了他一道锦囊?”
曾给邱言引过路的郑先生,此刻正站在书桌前低声说着话。
桌子后面,坐着老态龙钟的书老。
此时,这位老人并未埋头看书,而是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浑身上下不断释放出淡淡光芒,光成黄色。
听了郑先生的话,书老点点头:“与其孤注一掷,倒不如让邱生相助,此人和阳儿有旧,而且凝聚出来的文心,也不是歪门邪道的东西,是堂堂正正的正道,这样的人才能让人放心,不然的话,就算老朽亲往,也未必不被影响,灰飞烟灭。”
郑先生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他却未必会答应,所以还是要做好其他准备。”
“不错,有备无患是没错的,你安排的事情,也不必停下,”书老还是点头,浑浊老眼中闪过点点光彩,“不过,那邱生毕竟文成一心,有自己的气运,应该可以取得那件事物,这本就是一件看气运、学识、心智的事情,人多未必就有作用。”
说到这里,老人抬头笑道:“而且,邱言出手相助,对书院也有好处,他若是借助我春秋书院的圣贤堂得入士林,自辟文道的见识,肯定会留下一篇佳作,可以丰富春秋殿堂的精神,稳固传承根基!”
他见郑先生还是皱眉,便继续道:“莫小看这一点一滴的积累,就算书院根基牢固,但这都是前人功劳,而今那些门生,自身未必能有建树,长此以往,必有衰落,不过历史长河贯穿万年,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书院为河中小舟,肯定也有兴有衰,但作为掌舵人,却要未雨绸缪,给后人留下可以犯错、改正的空间,不至于一个浪头过来,就此覆灭。”
“这件事,学生还是明白的,”郑先生点了点头,“当年泉佑书院人才鼎盛,执掌儒家牛耳,兼容并包,可谓一时无两,可惜太过托大,一次论道之后,菁英尽失,小一辈的门生又没有出色人物,直接就衰落下来,直到如今,依旧青黄不接。”
书老点点头:“正是此理,但泉佑书院那时的院主伍熙也算有远见,结交了林正阳,如此一来,即便他折损在士林,但有林正阳一言震慑,还让泉佑书院得以保存,尽管元气大伤,但到底没有垮台。”
听到“林正阳”这个名字,眼皮子跳了下,眼底浮现一抹惊惧之色,赶紧转了话题,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件事,最近又有几人过来游说,让书院中的学子外出,给人做幕僚,参与大争之世,这事您还不愿给出指点么?”
书老也不说破,只是道:“指点?旁人的指点,怎比得上自身的经历?想要见素抱朴,终究要走出书册,然后再回来,那时候,他们才能知晓书中天地之广大。”
说着,他挥了挥手,那郑先生明了此意,便告辞离去。
等其人离开,整个书阁中恢复了寂静,只有淡淡的黄光在深处闪烁,书老低头看着面前书本。
突然!
他的手臂上爆发出一团刺眼金芒,而后整个身躯的光芒都迅速暗淡。
书老随之叹了口气。
“看来,邱言是不打算以春秋为门了,可惜,可惜……”
………………
就在书老叹息的时候,陈井在与邱言交谈一番之后,也起身告辞。
“既然如此,那陈某这就回去准备,邱兄你倒是不用急着给出答复,毕竟口说无凭,耳听为虚,只有眼见方能为实。”
他走的时候,不是走的正门,而是越窗而出,飞檐走壁而去,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曾来拜访。
“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一种表态,即使是飞檐走壁,但身有神通之人留心之下,还是能发现踪迹。”
关上窗户,邱言摇了摇头,脸上闪烁着思索之色,就不再多言,走回桌前,翻开书本,读了起来。
在余下几天的时间里,一切恢复如常,经过了韩府邀请,又平息了和马府之间的芥蒂,邱言再次回到足不出户、闭门读书的状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天,时间终于逼近年关,东都天气渐冷。
“大哥,你说公子这五天是在做什么?”大堂中,正在吃饭的戴国低声问道。
胡起往嘴里夹了一块肉,含糊不清的回道:“这我哪能知道,兴许是在备考吧,再过不久,咱们也该动身前往兴京了,陪公子去赶考!”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疑惑,这五天以来,邱言虽说足不出户,但连饭菜都要送进去,而且身上的气息也有了些许变化,这些细节,如何能逃得过命修之人的眼睛?
不过,邱言不说,胡起也不好询问,相处了这么久,他大致摸清了邱言的性子,有些事情,邱言乐得给他们解释清楚,甚至有时还会传授一些“小技巧”。
这“小技巧”是邱言的说法,但落在胡起和戴国眼里,立刻就能看出价值,知道是能吃饭的技艺,如果传给一般的工匠,那都是可以传家的手艺。
但有些时候,邱言如果不主动去说,那问也是没有用的。
对于这一点,戴国还没有摸透,他一边吃着,一边嘀咕:“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应该不是备考,这五天以来,我见公子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一次见到,都觉得他身上多了股气势,开始时还不明显,可刚才送饭的时候,离得稍微近一点,被那股气息波及,我就觉得心里惶惶的,这要是交手,还没打,就要先乱了阵脚。”
“好端端的,你和公子交什么手?”胡起打断了自己兄弟话语,“吃饭,别想那么多了。”
“我这是打比方,公子武功又高,人又阴险,我老戴得有多蠢才会和公子动手。”戴国说着,吃了一口,他还记得在宣口镇,被邱言说的无言以对的那位赵将军,对邱言的“花花肠子”有着深刻的记忆。
“别胡说!”胡起赶紧拿筷子敲了他一下,“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咱们现在挂籍在邱家,这么说,属于背后编排主家,那是犯了律法的。”
“好家伙,那可要小心点,不能犯法!”戴国面色陡变,显然对“律法”一事有着深刻认识,这也是拜“邱言舌战赵将军”所赐,那日邱言扣着一个“法”字,愣是说的手握重兵的军官张口结舌。
这个时候,对面的胡起突然面色一变,看向戴国身后。
戴国立刻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回头看去,正好看到邱言从楼上走下来。
“惨也!”戴国暗道一声,他自然知道,以邱言的命修层次,在这个距离,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刚才说出的话语。
邱言来到跟前,看了戴国一眼,也不说什么,接着对胡起道:“我有事要外出一趟,这行礼和马匹,就都交给你了,好生保管。”
“公子放心。”胡起起身应下,然后问道,“只是不知要去几日?”他从邱言的口中,听出了一点隐藏含义。
邱言答道:“还真不好说,可能去去就回,也有可能要走上几日,盘缠都放在你那,若有需要,可以去我的包裹里取出一两件字画,拿去变卖。”
胡起连称不敢。
摇摇头,又吩咐两句,邱言走出客栈,突然眯起眼睛,感知朝街角一处延伸过去,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接着却不动声色,迈开步子,步入街上人流。
看着邱言离去时的背影,胡起抬手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公子的气势果然有了变化,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只是站在跟前,就有压抑、窒息的感觉,简单几句话,就让心中生出沉重之感。”
………………
街道上,邱言的衣领微微一动,有人参宝宝从中拱了出来。
抬手将之按了回去,邱言缓步而行。
“人参宝宝硬要黏上来,应该是听到了陈井的话语,离卦也有显示,带上它则吉。”
他在心中想着,不时驻足观看路边表演、卖艺,如同寻常行人,但随着行进,却是越来越靠近城门。
终于,在转了个弯后,邱言来到了东都城外。
城门边上人来人往,邱言游目四望,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正是那陈井,其人见了邱言,遥遥行礼,然后转身迈步,走进了身后的林子里。
邱言微微一笑,也朝那个方向走去,进了林子。
在林中走了一段,他突然察觉自身穿过一层冰凉隔膜,顿时,眼前的气氛、景象登时大变,出现了几道人影。
“邱兄,你来了。”陈井人在其中,迎了上来,“我来给你介绍,这几位……”
处了陈井之外,还有三人,其中一人打量着邱言,不等陈井说完,就有些怀疑的说道:“就是这人?能和白昭元相比?看着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