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仍是笑,转而道:“这不是一个道理么?林珝的事儿,你也没着急上火。”
萧错笑道,“犯不着。”
“的确是。”
待得长平郡主被束缚在靶子上,两人取弓箭在手。
皇帝道:“萧错,左;崔振,右。”又唤崔鑫、简让,“你们去那边瞧着,长平郡主若是乱动,不作数,重来。”
崔鑫、简让笑着称是,快步转去长平郡主跟前,一左一右站定,让长平郡主双手的五指摊开来,见她颔首之后,对萧错、崔振打手势告知。
这一次,萧错、崔振各自取了五支箭在手,搭上弓弦。
该是分外紧张的气氛,可他们偏偏都是很松散的意态,让外人想为他们担心都做不到。
相信他们身手的人愈发心安,知道这之于他们不过是微末小事;不大相信他们身手的人却不免心生疑虑:这两个人,该不是面上反对,实则有意与江夏王府结亲吧?
思忖间,十支箭破空而出,牢牢钉在箭靶上。
“天……”张旭颜喃喃低叹,对裴羽轻声道,“十支箭,所在位置都是长平郡主的指尖。”她是有些功底的人,眼力比寻常女子要好得多。
裴羽闻言,完全放下心来。
即便相距很远,人们也感觉得到,长平郡主再无先前的嚣张、自信,剩下的唯有沮丧,如同落败的公鸡。
可是萧错、崔振并不想就此了事,对简让打手语。
简让颔首,对长平郡主低语两句。
随后,箭支如雨般飞出,钉在长平郡主周围。
末了,长平郡主已全然僵住,面无人色。
人们展目望去,见箭支竟是贴着她的身形勾勒出了人形。
女子们为之心惊,屏住呼吸——看到的太过出奇、精彩的这一幕,带给她们的感触良多,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钦佩、欣赏还是胆怯。
男子们则是不同,以皇帝为首,齐声交好。
内侍所备下的箭支已经用尽,萧错、崔振罢手,放下弓,转回到皇帝近前,拱手行礼:“献丑了。”
皇帝哈哈一笑,“难得你们都没荒废掉一身绝学。”
过了一阵子,长平郡主跌跌撞撞地转回来,看向萧错、崔振的眼神,透着些许的不可思议,更重的则是恐惧。
萧错、崔振自然是身怀绝技,她晓得。可是在以往,她并没听说过他们的箭法精湛。
不为此,她不可能在众人面前用激将法逼着他们同意出手。
而皇帝对他们的要求,亦是极为严苛的。
她以为,自己总能找到台阶下的。
可是,事实呢?
皇帝神色淡淡地看着长平郡主:“愿赌服输。”
长平郡主双手不自主地握成拳,身形颤抖起来。
她拼命的眨着眼睛,过了片刻,落下泪来,继而跪倒在地:“皇兄、皇嫂……就算是为着未出世的小皇子,也请你们饶过我这次的糊涂行径。”
皇后撇一撇嘴,连话都懒得说。
皇帝则道:“没得改。你把朕的臣子当什么了?”正要唤人行刑的时候,有人快步出列:
“皇上!万万不可!就算是看在江夏王的情面上,皇上也不能废去长平郡主的双手。”
说话的人,是工部尚书方浩。
皇帝不搭理他。
方浩继续道:“这事情的起因,不过是长平郡主想要嫁入萧府或崔府,甚至放下了若是输了便委身于人做继室或妾室的话。臣……臣愿意迎娶郡主,若皇上隆恩的话,这件事情上,长平郡主也算是对众人有个交代了。”
方浩已是年过四旬的人,曾先后娶过两个女子进门,然而两女子都是短命的,出嫁没几年便撒手人寰。
皇帝闲闲地望向长平郡主,“你嫁不嫁他?”
“我……”长平郡主瞥了方浩一眼,继而磕头,“臣女愿意嫁给方大人,只请……”
皇帝出声打断:“真愿意?”
“是。只请皇兄皇嫂……”
“准。六月初一成亲。”皇帝手一挥,即刻就唤简让,“这类事你做更稳妥——挑断她的手筋。”
“是!”
“皇兄!”
简让与长平郡主同时出声。
皇帝不理长平郡主,站起身来,唤萧错、崔振、韩越霖、师庭迪,“走,随朕去练功场,今日好好儿看看你们的身手。”又对简让道,“等会儿你也去。”
几个人称是,随着皇帝走远,边走边说着话,笑声爽朗。
这边的皇后已唤内侍将长平郡主带去别处。
过了一阵子,人们隐隐听到长平郡主的惨呼声。
皇后弯了弯唇,缓缓起身,“我们回去听琴观舞。这大热的天,不学他们男子在外面折腾。”
众人齐齐笑着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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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回到府中,裴羽明明觉得很累,躺在床上却无睡意。
萧错歇下之后,她依偎到他怀里,问道:“长平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睛,有什么蹊跷?”
“听说过催眠术么?”萧错道。
“听说过。”裴羽讶然,“以往还以为是人们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竟是真的?”
“是真的。”萧错颔首,“锦衣卫得了皇上的吩咐,查过长平郡主的底细,暗卫从来是正事闲事都管,也早已获悉。”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日简让会去宫中赴宴,怪不得会隐晦的提醒萧错与崔振。
“那么……方浩在那种情形下出面求娶长平郡主,是想英雄救美,还是打着趁机捡个好处的主意?又或者,根本就是早就商量好的?”
长平郡主若是真想嫁入萧家或崔家,就不可能轻慢两家的女眷在先,开罪两个顶门立户的男子在后。谋定方可有所行动,长平郡主不可能笃定自己稳赢,不可能不做好输了的准备。
他的小妻子,如今已是聪慧流转,脑子转得奇快。萧错奖励似的亲了亲她的脸,“应该是二人早就商量好了,以为今日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好歹给人们一个交代就行。”
“可是方浩那个人……”裴羽回想着,“横看竖看,样貌都无可取之处,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儿猥琐……长平郡主怎么会看上了那样一个人的?”
萧错失笑,“难道她就应该看上样貌出众的男子?”
裴羽嘟了嘟嘴,“或许那位郡主与我是两类人吧。”她笑,“我是好色之徒,就喜欢你这种好看得祸国殃民的人。”
萧错哈哈的笑起来,“我们家阿羽绕着弯儿夸我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
裴羽笑得微眯了大眼睛,“不止人好看,还是身怀绝技,唉,我这是几世修来的夫妻,竟嫁了个这样好的人。”
“闭嘴吧。”萧错笑着紧搂她肩颈一下,“再夸下去,我可就找不着北了。”
裴羽这才把话题说回去:“工部尚书,以前楚王与工部的人走动最多呢。”这是不是意味着,江夏王想为楚王留条后路?“反正,你和崔四公子往后更不得闲了。你们俩一直斗,而方浩与长平郡主,兴许就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来日坐收渔翁之利。”
“她想想就算了。”
听他这样说,裴羽才完全放下心来。他心里有数了,意味的便是会着手准备、来日不慌不忙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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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皇后在与舞阳公主说话。对这个小姑子,皇后有着另自己都惊奇的耐心与体谅。终究是不忍看到在情场中失意寂寥的女子,是真心疼。
今日张家的世子、二公子都来赴宴了,舞阳公主也曾出席,只是很早便称自己不舒坦,提前离席。
“是身体不舒坦,还是心里不舒坦?”皇后和声道,“要给你唤太医你也不肯,总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吧?”
“自然是心里不舒坦啊。”舞阳公主双手托腮,小脸儿上现出愁苦之色,“他的亲事已经定下来,最迟来年便能成婚。我不早些离席还能怎样?对着他哭鼻子么?”
“唉,你这傻丫头。”皇后展臂搂了搂舞阳,“无缘的人便放下,一颗心何苦吊在他一个人身上?寻常人,一辈子放在心里的男子,不见得只一个。”
舞阳却道:“皇兄和你不就是一辈子只认一个人么?”
皇后轻轻一笑,“这怎么还扯到我们身上了?我们死心眼儿罢了。有的人不见得就比看中的人差,只是看不到而已。”
“你这第一美人,倾慕喜欢的男子比比皆是。别人可不行,反正我是不行,看上我的太少,我能接触到的更少。”
“所以我才让你多走动啊。”皇后温言软语的,“好歹多接触一些人,慢慢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嫂嫂是好意,我明白。”舞阳公主意味着皇后,“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倒是想不明白崔振这个人了——他怎么公主、郡主都不肯娶?”
“他那种人,跟你皇兄还有济宁侯一样,都是比千年道行的狐狸少根尾巴而已。事情一开头,便已揣测出你们这些傻丫头的用意,怎么会上当?”
舞阳公主听着有趣,笑了,“嫂嫂倒是也不怕我跟皇兄多嘴告你的状。”
“只管去,我就怕你没事可做呢。”
舞阳公主想到长平郡主,道:“她的双手,是真废了?”
“自然。”皇后道,“要是别人,兴许还能手下留情,可行刑的是简让,那厮怎么会留下让她恢复的余地。”
“嗯,她比我还傻,下场比我还惨。”
皇后笑出声来,拍拍舞阳的脸,“因为你比她聪明,没把自己逼上绝路。”
“我是豁不出去,又有皇兄和你照拂着而已。”舞阳轻轻地搂了搂皇后,“嫂嫂放心,我会争气些,慢慢就好起来了——这么有福气,再不知好歹的话,对得起谁?”
“那我就放心了。”
姑嫂二人闲话一阵子,皇后道辞,回了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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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时节,天气一日一日的炎热起来。
萧府的正房早就放了冰,每日随着天气慢慢加多。
大热的天,裴羽和如意一样,哪里也不想去,恨不得整日闷在氛围怡人的室内。
因为天热的缘故,如意的窝搬到了西梢间。它是特别认窝的性子,打小就是窝在哪儿睡在哪儿。为这缘故,夫妻两个把它的窝安置到了西梢间,不忍心它晚间受天气炎热带来的不适。
裴羽寻常的衣物,大多是颜色素净的细葛布衫裙,通常是一件纯白的夏衫,配一条烟青、淡绿、浅蓝的月华群。穿着、看着的人都觉着清爽。
有了在宫宴上生出的交情,张旭颜隔三差五常来找裴羽说话。因着知道裴羽针线活做得特别好,每次都会带来正在做的荷包或是帕子,让裴羽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