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前行是果敢的，决定之前必然有过许多犹豫，毕竟像杜方明所说，一帮之主轻易离开生根之地，是涩险之举。
    杜方明道，“大哥，方明先前之所以不支持大哥亲往，只要是出于安全考虑，原因有三。”
    “方明，你说。”
    胡百强轻声道，带着老大关怀的温情。
    “其一，方明也隐隐感觉，何冬海在暗中支持张志豪，如果属实，大哥前往，有被何冬海挟持的可能，这样一来，我们非常被动。大哥在别人手上，就相当于拿住了整个白虎帮的命脉，我们覆灭青龙会的时候，不也是用了这一招吗？”
    杜方明说着，脸上现出深深的担忧，胡百强也不插话，安安静静等着杜方明继续分析，“其二，如果何冬海确实没有暗中支持张志豪，只是轰出来的几人追随张志豪，大哥前往问罪，于理不合，突然出现在南壕那里，堂堂白虎帮的老大冒然露面，有些自讨没趣。”
    杜方明的话说得非常直白，多多少少有些冒犯一帮之主的嫌疑，不过三巨头经常就是这样说话的语气，实话实说，胡百强当然不会介意。
    胡百强依旧不插话，听杜方明分析第三点。
    “第三点方明最是担心。听大哥说过，曾经大哥和龙天翔、何冬海一起打过天下，后来才分开，有情意在里面，不管后来发生了多少冲突势成水火，可在外人眼中，曾经一起打拼过的弟兄突然反目成仇，这一点，我们是理亏的。”
    杜方明顿了顿道，“方明担心，何冬海会不会迫于其他势力的传言，突然间对大哥动手。这样的动手，名正言顺，相当于为曾经的弟兄主持公道，而大哥又主动送在何冬海面前，给了何冬海便利的条件和充足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
    “这些，大哥都细细想过了。”
    胡百强微微一笑，看着杜方明，“方明，你的担心是必要的，可大哥思来想去，觉得危险一点儿都不存在，如果大哥只身前往，定然全身而退。”
    杜方明似有所悟，还有有些不大明白，毕竟真正与何冬海打过交道的，只能是胡百强本人，陈中和一样一无所知。
    杜方明看着胡百强，期待下文，胡百强笑着开言。
    “第一点，如果何冬海暗中支持张志豪，大哥前往，何冬海只能打哈哈，装聋作哑。大哥与何冬海相交数年，他的脾性大哥还是清楚的。此人工于心计，是天底下最精明的人，绝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出了纰漏，要不能在等等数年之内，稳坐南壕第一把交椅，且做成本地的第一大帮会吗？大哥都想象到了何冬海将如果应对大哥，生气，装模作样要派弟兄出去，拿回那几个不听话给他丢脸的弟兄，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胡百强笑了笑，“何冬海也不会挟持大哥，这一点大哥是相当自信的。方明你想一想，何冬海即挟持了大哥，只要有你与中和在，何冬海也不敢把大哥怎么样。何冬海自然清楚，灭掉一个帮会，并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需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还有千里之外，何冬海能顾得过来吗？”
    杜方明点头，胡百强分析得更加透彻，对何冬海的了解，非没有相交之人可比。
    “第二点，何冬海没有暗中帮助张志豪，大哥也会不虚此行。一来探望下老朋友，二来一旦我们将来出现窘迫之时，可以请何冬海过来调停，预先打下伏笔，省得到时候匆匆忙忙，临时抱佛脚。”
    胡百强微微一笑，非常自信，“大哥会见机行事，果真何冬海没有支持张志豪，大哥也不必刨根问底，不给何冬海台阶下，那么大哥也不会自讨没趣，老朋友会面，应该是其乐融融的场面。”
    这一点，杜方明不得不佩服，低低说了都，并非恭维，“大哥高瞻远瞩，目光深远。”
    “至于第三点，方明多虑了。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再为寇，这个道理，何冬海最清楚不过了。”
    胡百强道，“主持公道，需要实力做后盾，往往出现在一方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求助第三方出面主持。我们需要何冬海来主持公道么？不需要，大概张志豪迫切的需要。还有，主持公道的一方，必然有绝对超然的实力，南壕的实力，一定比白虎帮强吗？我看不一定，最起码的旗鼓相当，或者我们略胜一筹。那么何冬海谈什么主持公道？主持公道之后，需要有力的裁决，令人信服。何冬海自信没有这样的实力，所有也没有必要非得装模作样当什么世界警察，像美国人似的，到处他妈的耀武扬威。”
    听罢胡百强的分析，杜方明点点头。
    其中细致的地方，杜方明不是没想过，只是缺乏胡百强当事人的清晰，还有一帮之主的高屋建瓴。杜方明一下开朗起来，即使有什么风险，胡百强此行是必然的。
    说得稍稍夸张一点儿，杜方明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顿悟，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杜方明道，“大哥，你放心去吧，白虎帮里有我和中和呢。方明相信大哥的魄力，我和中和在这里遥相呼应，料何冬海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胡百强点点头，“我们意见一致了，大哥也可以放放心心出行了。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对了，中和伤情刚好，就别惊动他了，明早走的时候，大哥再向他说。”
    杜方明点头，正要退出，胡百强轻声道，“派个弟兄，连夜订两张机票，我带猴子去。”
    杜方明出去，胡百强又想了半天，才盖好被子睡下，辗转反侧，影影绰绰的，与何冬海同坐一席，谈笑风生，大讲当年拼杀之勇，突然间何冬海挥拳击向胡百强，胡百强一跳躲过，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
    胡百强一下子惊醒了，虚汗淋淋，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被子裹在身上。
    噩梦。
    胡百强定了定神，难道南壕之行，真的会有凶险吗？
    胡百强拾起被子，坐到床上的时候，豪气纵横，悲壮丛生，就算凶险重重，又怎么能阻挡前进的脚步呢？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就是龙潭虎，现在也要走一走了，趁着现在还没有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着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胡百强睡不住了，索性穿起衣服，一个悄悄下楼，进了院子。
    后院里，那间被炸毁的小屋，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只有一点点痕迹，印证了当时一声让整栋楼都发生晃动的，接着是火光冲天。
    小屋连同框架被齐齐整整切掉，包括地面都铲掉了，铺了院子里相同的大方砖，靠近墙根的地方，做了大理石台阶，与原来固有的台阶连成一个整体。
    胡百强看到了小屋原有的痕迹，即便是能工巧匠，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或许过去数年，随着岁月的斑驳侵蚀，渐渐归于一统。
    墙上，依然痕迹分明，重新抹过水泥，又刷了涂料，依然有明显的印迹，或许日晒几年，又风吹雨打几年，都将在岁月的更替中渐渐消失，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胡百强突然想到，如果那一次将张志豪炸得粉身碎骨，是不是永远不存在这样的隐患呢？胡百强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张志豪天生的神奇，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随即，胡百强骨子里的硬气渐渐张扬出来，不管是不是天定，既然是自己拼争出来的一片天地，就要誓死捍卫这片天地，至死方休。
    陈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胡百强身后。
    胡百强回头看时，晨曦中，陈中和一脸关切与疑惑，呆呆看着胡百强。
    胡百强柔声道，“中和，你的伤刚好，还不回屋养着。”
    陈中和也不理胡百强带着关爱的要求，只低低问了句，“大哥，你真的要去南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