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这个可能,她也有些犹豫要不要羊入虎口了。
就在这时,唐泽挺身而出,他小小的身躯挡在余念的面前,抬头,毫不畏惧地望向莫言,说:“莫老师是想反馈我和妹妹的成绩问题吗?据我所知,唐雪的综合成绩一直都是全段前二十,我一直都是全段第一,所以,好像没有任何需要莫老师操心的地方,甚至是和家长汇报情况。”
莫言似乎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嗯”了一声,从鼻腔里哼出长长的调儿,笑得狐黠,“唐泽小同学这么怕老师和你舅妈说什么你的坏话啊?放心吧,老师有分寸的,舅妈肯定不会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然后责备你的。毕竟老师我还是很温柔的人,背后打小报告的事情,才不会做呢!”
他以玩笑之语化解唐泽执拗的言论,旁人听起来,也只觉得老师慈爱,同学稚气,一点也不会往生与死这样危险的问题上想。
“要来吗?我家可没有网络了哦,邮件访谈可一点都不及时。”他刻意点出了邮件的事情,意味着有下一步的计划要告诉余念,但却不能通过邮件沟通,要么上他家得知详细情况,要么就滞留原地,没有任何的线索,举步维艰。
余念天生不怕死,她也不想就此放弃。何况,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有法子逼迫,她自然也有法子化解。
“那方便给我一个地址吗?莫老师。”余念微笑,语气温柔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好啊。”莫言给了她地址,突然,当着她的面按下了车钥匙的按钮。
“哔唔”的一声,远处的黑色车辆开了锁,闪了两下黄灯。
莫言朝他们挥挥手,跑到停在校门专用停车位的黑色车辆上,开车离开了。
唐泽语气凝重地说:“我记得这辆车,我看到那个女同学,就是坐上这辆车的。”
余念抿唇,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唐泽柔软栗色短发,低语:“这算是挑衅吗?知道我们查明了线索,所以就顺着我们的想法,刻意引诱我们去接近他。不过肯定查不到什么东西,他太谨慎了。换句话说,也就是跟踪计划失败了。”
“这算是出师不利吗?”唐泽问。
“应该是吧,走,我们回家去。”余念牵起两个小家伙的手,朝远处停泊在河对岸的白漆轿车走去。
由于是傍晚,车内的光线也很昏暗。
被午后的阳光照射过,车里的香氛被熏出一股暖烘烘的气泽,令人昏昏欲睡。
唐雪又枕着唐泽的肩睡着了,她天生体质弱,上一整天的课就累到不行,还有午睡的习惯。
唐泽严肃地问:“表舅妈,你真的要去吗?”
余念若有所思:“我想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如果一个游戏,玩家一直卡在某个关卡滞留不前,最焦急的应该就是游戏的制造者吧,”沈薄暗喻莫言已经开始急了,“所以他才会适当出一些攻略,让玩家能更快进入游戏的高-潮部分,否则玩家因难放弃他辛辛苦苦制作的游戏,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沈先生,你觉得我会有危险吗?”
“有,但你执意要去会会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会在楼下接应你,可以尽情依赖我。”他玩味地翘起嘴角,一双司空见惯的丹凤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看向她。
“嗯,那麻烦沈先生了,可一定要保护我。”这种时候,余念也只能依赖沈薄了,毕竟谁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危险,所以沈薄是她的后背,她必须全心全意信赖他。
余念和莫言约好了登门拜访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沈薄亲自送她来的公寓。
沈薄帮她打开安全带,笑说:“把最心爱的女士送到别的男人家,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余念听他这分明是吃醋了的言论,顿时窘迫了,半天也接不上来一句话。
“不过,可别被别的男人迷惑了。只有我才能让你依赖,也只有我不会欺骗你。”
余念抬头,对上沈薄神秘莫测的黑瞳,心里嘀咕:明明他才是最会骗人的,让她至今都看不穿他。
沈薄给她的手机打了电话,接通了,让余念放在包里,开启通话。一旦沈薄听到了什么危险的言论,或者电话挂断了,他就会第一时间闯进屋内。
余念心里有底了,三两下上楼,按响了门铃。
莫言来开门,亲热地笑道:“你来了,余小姐,我还以为你讨厌上我家做客呢。”
余念环顾屋内,果然是单身男士的家居,不乱,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干净整洁。
桌上有一份披萨吃空了剩下的纸壳,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两罐啤酒易拉罐,扭曲着身姿,是喝空以后顺势掰弯的,能看出莫言的手劲很大。
余念开门见山地说:“莫先生,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莫言微微一笑,“你别怕,你早有准备,我可不敢对你做什么,何况,游戏还没结束,我才不会结果了你。”
余念问:“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死神?”
“因为我就是死神。”
“为什么?”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莫言指了指她包里的手机,说,“你不挂断电话,我可不敢说话。万一被录音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虽然被录音了,也没人会相信你们的说辞。大概会认为我是个童心未泯的说笑者,和你一起导演了这场恶作剧。所以,想知道我的秘密吗?想知道的话,就挂断电话吧,我将告诉你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余念皱眉,却不敢斩断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万一他要对她做什么呢?余念没了第一时间救援的沈薄,岂不是会死于非命?
所以,她要堵上一把吗?
余念摇摇头,“万一你伤害我呢?我害怕,所以我不敢挂断电话。”
“那么,这把水果刀给你,这样你有了防身的武器,应该就好上许多了吧?”莫言懒洋洋地将一柄凛冽的银刃塞到她的手中,毫不惧怕那充满血气的锋利刀尖。
余念紧紧握住刀柄,对通话键说了一句:“沈先生,十分钟后如果我没下来,就上楼救我。”
随之,她挂断了电话。
没了手机里那微乎其微的风声,四周一下子寂静下来。
莫言蜷起手指,企图触上余念的脸颊,却被她用刀背一挡,硬生生隔开了一段距离。
莫言缩回手,笑了,“很好,速度很快。你果然如我所想,很合适用刀。”
“莫先生,你要说什么请尽快,十分钟以后,我就要回家了。”
“哦,那好吧。我想告诉你的是,有关我神座的事情,我的神座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是有人让位给我了。”
余念呼吸一滞。
让位?也就是说,之前还有一个像是莫言这样疯狂的杀人犯?
“在二十年前,黄山区曾出现过一名代号为银面的人贩子,你知道吗?”
余念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而且二十年前我不在国内。”
“他专门诱拐七八岁的孩子,我就是其中之一。”
“你被诱拐了?”
“没错。”莫言嘲讽一笑,“我也曾和你一样热血,喜爱这个世界,直到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我呼救,却没人敢救我,他简简单单一句‘儿子闹脾气’就搪塞了我所有的话。你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吗?一个人等待不知何时才会落下的死亡镰刀,前方暗无天日,每天都没有希望,活在恐惧之中。”
“但你获救了,不是吗?”
“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莫言问。
“我想了解。”
“我很懦弱,我投诚他,我说我会帮助他诱骗那些孩子,所以求他不要杀我,不要把我卖进黑工厂里当童工。我和他一起骗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比我小上两岁的女孩子。她一直忍住哭,以为我会送她回家,但实际上,是我一手把她推进了地狱。因为我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余念不发表任何意见,这种事件听起来残酷,但着实很普遍,她能做的不多,暂时只能选择聆听。
她问:“然后呢?”
“然后,我也爱上了那些人求助时懦弱无辜的眼神。只有面对死亡,他们才会对你全心全意地信赖,渴求你的饶恕,把你当做能掌控生死的神。我没有自封为神,是世人称我为死神,我是无冕之王。”莫言好像真的有点妄想症,由于兴奋,他的眼眶又泛起了红色的血丝,一双眼死死地盯住余念,令人心惊胆寒。
余念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出于职业习惯,她耐心地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厌倦了以一个恶人的身份去掌控别人的生命,所以我背叛了他,举报了他,又伪装成天使,被警方安排了住宿与学业。我获得了新生,很棒,不是吗?”
余念咬牙切齿:“没人发现你也有罪吗?你和他同谋,一起害了这么多人。”
莫言一脸的无所谓:“谁会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有这样邪恶的本性?我是被强迫的,我是良民,可不是什么坏人。”
“那么,那个女同学呢?她是被你拐走的吗?”
“没错哦,我不止要伤害她,还要伤害其他的人。是不是很愤怒?你体内的热血是不是要燃起来了?是不是很想手刃我呢?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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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集
余念抿住下唇,脸上血色尽失。
的确,她很想撕下他那张伪善的脸,让世人看看他那肮脏的内心。
余念不由想起了一件几年前颇有争议的案子,事件发生在英国。有户人家的女佣以及男主人都死于非命,而家里没有盗窃抑或是陌生人入侵的痕迹,家里存活的也仅仅只有这个男主人的侄女,才十二岁,个头矮小,看似怯弱。
种种状况都表明她很可能是杀人凶手,但警方只判断出她没有不在场证明,却又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说明她就是那个杀人犯,再者法庭上又有辩护人多加为这名小魔鬼袒护,又有未成年保护法维护她的个人权益,导致案件呈搁浅状态,没有拘留她的权力,也没办法继续调查,最后不了了之。
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没办法继续逮捕,只能看着她逍遥法外,这无异就是人性与律法的碰撞。
不过,也正因为人有七情六欲,能对事物进行私人的判断,能产生无穷无尽的心绪,驱使甚至是引导自己的行为,所以才会有人挺身而出去还原正义,为揭开各式各样无法见人的秘密而奋不顾身,甚至是以性命为代价。
余念自认自己就是这一类人,为了追求心中所想的、充斥真善美的现实世界,不惜走在悬崖陡峭之处,也要以一己之力,去洗涤这个原本就肮脏不堪的丑陋世界。
她想明白了,徒然睁开眼,微笑:“我会逮住你的,莫老师。”
余念停了一秒,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再次坚定地宣誓:“我一定会缉拿你的,在你完成杀人游戏之前。这个世界没你想的这么不堪,至少还有我这种傻到面对死亡也要追求正义的人。”
莫言愣了一下,他的眼瞳微微眯起,再次凝重地打量了一下余念。他的表情也变得尤为沉重,徐徐扬起嘴角,笑了,“我就想要看到你这个样子,全力以赴来逮捕我吧,我的女神。”
余念起身告辞,她走得坦然,在出楼道的时候,她没有因为害怕而瞻前顾后。
一个是因为她知道莫言对她极感兴趣,并不会伤害她;另一个是,她没走几步,就看见穿着深黑外衣的沈薄站在阴影处,似闻到她的脚步,抬起头,温文尔雅地笑着。
余念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为何,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松懈了下来,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脚步似重千斤。
或许是因为她太过于依赖这个男人了,才会每每获得安全感,抛却警惕心。
沈薄半阖上眼睛,低声道:“你的脸色不太好。”
余念下意识抚了抚脸颊,苦笑:“是很不好。”
“有烦心事?”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谈判可并不成功。”
“意料之中,”沈薄抬起手,做出邀请的姿势,“那么,要跟我一起去放松一下吗?”
“放松?”余念不解地反问。
“你不是很累吗?总不能一直工作,你是人,又不是机器。”沈薄的声音近在耳边,柔柔的兰花香几乎萦绕在余念的眉尾与颊侧,近在咫尺。
他这会儿倒是很善解人意,只是距离别那么近的话,余念或许会更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