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生会如此高调地出现在这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现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到那气质清癯疏淡眉梢又带着点儿肃杀之情的男人脸上。
他朝凉纾的车子走去,人群便自动分离出一道通道。
站在宝马三系驾驶室外的交警也自发地让开了。
众人只见那个穿着黑色衬衫身形颀长的男人微微弓着身子,右手食指曲起轻轻在车窗上扣了两声。
男子菲薄的唇翕动,离得近的还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他在说:“阿纾,是我。”
阿纾?有人不解,但却为顾寒生脸上的柔情给打败了。
凉纾将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微微侧头,眸光猝不及防地与窗外的男人对视上。
那一刻,心脏处好似有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顾寒生是她灵魂干涸之际的及时雨,是她大雨倾盆时的那把伞,是她风雪中的那一抹红碳。
他是她的丈夫啊。
凉纾打开车门,顾寒生的手伸过来,她没有任何犹疑,笔直地将自己的手指递过去。
很快,男人拥着她下车。
凉纾微微仰头,眸光中是男人坚毅的下颌线。
她长发遮住了狼藉的那半张脸,露出的那半张面庞倒是有倾城的风姿。
顾寒生不是只身一人来的。
他只是最先到达现场的那一个。
很快,训练有素的保镖跟巡警开始对现场进行维护。
而旁边的那对母女自顾寒生出现之后就跟焉了气的花一样,直挺挺地站在旁边,跟刚刚趾高气昂的样子形成了两个极致的反差。
顾寒生低头拨开凉纾脸上的发丝,露出她红肿的半张脸跟还沾着血迹的嘴角。
只一眼,男人眸中的颜色便变成了猩红色。
他伸手捏了捏凉纾的手指,随后转身盯着那个穿着珠光宝气将头发烫成泡面卷的中年女人。
“你打的?”
短短三个字,便泄露了他此刻的怒气。
而温情跟狠绝的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中年妇女眼皮抖动,戴着戒指的手指垂在身侧,明显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摇头,哆嗦着否认:“不……不是我……”
她不是不认识顾寒生。
丈夫是做建材生意发的家,从前他们家也是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的那一方,后来手里有了一些钱,生意越做越大,倒是结识了不少中流圈子里的人。
顾寒生这号人物就算没见过那也是听过的。
但听过跟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比此刻,她虽然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在虞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寒生,但因为没有交集,所以也就没有概念。
中年妇女始终坚信自己就是正义的那一边。
在顾寒生足以吃人的冷寒眸光中,她吞了两口口水,双手插着腰,指着前方被撞坏了的卡宴车屁股,厉声道:“她撞坏了我的车,不想负责任就算了还想肇事逃逸,我这车一年光保养费就得好几万了……”
中年妇女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便有人啧啧道:“这女人也太不自量力了,人顾先生那车的一年保养费都超过二十万了,还在那儿显摆呢……”
这话这中年妇女自然也听清楚了。
她没好意思继续就保养费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这下她其实已经弱了很多,却还是不甘心,只得硬着头皮提高音调道:“你们有钱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了?有钱就可以撞坏了别人的东西不用赔了?”
顾寒生将凉纾的手指攥在手中,凉纾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顾寒生却笑了,“这位女士,难道不是你想仗着自己有钱欺负我太太?”
“谁欺负她了?”中年妇女嘴硬道。
“道歉。”顾寒生说。
中年妇女画的夸张的浓眉狠狠往发际线的方向一挑,说,“什么?”
男人嗓音瞬间冷了好几个度,“我说,向我太太道歉。”
这暴发户的女儿明显要比较拎得清,她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率先在凉纾面前弯下了腰,“顾太太,对不起!”
“妈,你赶紧道歉啊。”年轻女子扯了扯那个中年妇女的衣袖。
中年妇女挣了挣,还在小声地嘴硬,“我什么要道歉?”
年轻女子冲她小声地吼了句:“你要让爸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就在今天全部毁于一旦吗?”
这话吓得中年妇女脸上的肉狠狠地抖了抖。
两秒钟后,她朝凉纾低下了头,“顾太太,对不起!”
而凉纾却在此时闭了闭眼,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想必此刻,她跟顾寒生又被推上风口浪尖了。
很快,顾寒生牵着凉纾的手指转身朝那辆幻影走去。
即便不去看,凉纾也能感受到投射在自己背上道道灼热的目光。
她被顾寒生塞进了副驾驶座里,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凉纾微微仰头,而他的吻却恰好落在了她的鼻尖。
顾寒生摸了摸她细腻的脖颈,不经意间将她脖子上戴着的戒圈项链给拿了出来,温声道:“乖乖等我,很快我们就回家。”
凉纾笑了笑,又点头,“好。”
车门关上,隔绝外头的一切声音。
他的车跟她的车完全不一样。
好比刚才,她趴在车窗上,不管自己怎么去屏蔽都盖不住那源源不绝地想进入自己耳膜里的声音。
而此刻,凉纾透过车窗望着站在外头的男人,不论她怎么努力却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思绪飘忽间,驾驶室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好闻的木质香调。
凉纾侧头看过去,男人好看的侧脸线条倏然进入自己的眼帘。
前方路况已经被疏通得差不多了。
随后赶到的季沉正在处理后续的一切事宜。
而顾寒生已经载着凉纾离开了。
前后一共两辆座驾护送着中间的幻影离开。
等驶过了好几个路口,顾寒生跟放慢了车速,他侧头看着凉纾,“脸是怎么弄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刚刚那两个母女伤的她。
凉纾是什么段数的人顾寒生十分清楚,严格来讲,那两个人还欺负不到凉纾头上。
凉纾低头,嗓音十分平静,“姨妈打的。”
男人眸色晦暗了不少,下一秒,他将车子直接停在路边,开门下车,大概过了一分钟又回来。
副驾驶的车门被他一把打开,清凉的风灌进来,将正在沉思中的凉纾给拉了回来。
她转头,只见顾寒生微微弯了腰,食指伸过来抬起她的下颌。
凉纾有些抗拒,不想将自己这副模样彻底暴露在顾寒生面前。
但他十分强势,手指变换了姿势,虎口微微收紧,掐着她的下颌,绷紧嗓音皱眉道,“别动,我看看。”
她眼神看向别处,“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顾寒生却扳过她的脸,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正色道:“好看。”
凉纾不解,也想反驳,刚想张口,却因为用力过猛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
这会儿倒开始疼起来了。
不远处,许山海拿着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着过来。
顾寒生直起身体,伸手接过许山海递过来的一瓶矿泉书,还有一次性湿巾。
凉纾看着他将两张一次性湿巾抖开又叠在一起,然后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子,倒了水在湿巾上头。
随后又将剩下的半瓶水递给许山海,修长的手指将被水浸得透透的湿巾给拧得半干。
最后才重新上前来,扳着她的脸开始擦嘴角的血渍。
男人手法温柔,凉纾觉得自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疼痛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无的。
她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
受了伤哪有不疼的,只是因为为她细心处理伤口的人是她如今喜欢的人顾寒生罢了。
清理干净她脸上的伤,顾寒生又接过许山海递过来的医用酒精棉签。
这次可不管什么为她处理伤口的人是顾寒生了。
在他用免签沾上她嘴角的那一刹那,凉纾疼的咝出了声音,“疼。”
顾寒生却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左手依旧固定着她的下颌,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姨妈为何要打你?”
凉纾沉默了好几秒,这会儿时间他已经成功地处理好了她嘴角的伤口,开始擦脸上的了。
凉纾说,“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跟你结了婚。”
“跟我结婚难道不应该高兴?”他这么问。
毕竟江九诚曾经可是巴巴地在零号公馆门口等了他们整整一夜呢。
凉纾眨眨眼睛,她呼出一口气,脸色倒还十分平静,“我姨妈这辈子是被江九诚毁了的,她虽然是女支女,做的是皮肉生意,但她向来看不起你们这些有钱人,尤其是男人。”
顾寒生手上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这么不中听,干脆就不要说了,”他扯了扯唇,将用过的棉签递给许山海。
又接过许山海递过来的药膏,抹了一些到她脸上,用指腹慢慢抹开,这继续说,“说点儿好听的。”
凉纾想笑,却又怕牵扯到自己的伤口,于是表情便显得有些滑稽,她说,“我貌似因为顾先生跟姨妈决裂了,姨妈今天跟我说,让我以后死了都不要知会她一声。”
男人动作一顿。
下一秒,她却直接将脸埋到了他的怀中,闭上眼睛,“顾先生,我现在好像只有你了。”
顾寒生低头看着眼前她黑色的发顶,心头一阵阵发软,他伸手拍了拍凉纾的肩膀,笑了笑,“那咱们出去旅行一趟怎么样?”
凉纾一怔,从他怀中抬头,“旅行?”
……
等凉纾真正反应过来,人已经身处万里高空了。
此次飞行的目的地是盛顿城。
舷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天色。
身旁,顾寒生握着她的手闭目睡得深沉,俊脸朝着她这个方向。
此时正是凌晨深夜。
飞机已经飞行了好几个小时。
凉纾拿着手机在刷新闻,刚刚好就看到了关于她跟顾寒生的。
下午在虞城某个十字街口,顾寒生开着那辆价值两千多万的幻影来给她撑腰的场景曝光,许多人都在说很羡慕她。
很显然,顾先生这次行为俘获了大批的妙龄少女们。
这十分符合言情小说里的情节,而仿若凭空出现的顾寒生更是符合很多女生的心中所想。
在故事的最后,凉纾被顾寒生温柔又强势地塞进车里。
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散发的都是令人倾慕的魅力,气质仿若浑然天成。
他菲薄的嘴角带着淡笑,淡淡地看着大众,嗓音掷地有声,“借此机会正好澄清一些谣言,如你们所见,我太太此前的人生十分清苦,但不代表我们就要接受那些扣在我们头上莫须有的帽子。”
“希望各位擦亮眼睛,顾某在此代我太太谢过各位,”说到这里,顾寒生微微侧头朝车窗里看了眼,随后又不经意地扫过众人,这才继续道:“当然,我也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凉纾看着这段被人po到网上的视频,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原来他后来在车外待了几分钟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这些话。
心头有暖流滑过。
她侧头看着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专注的眼神像一双温柔的手,慢慢地抚过他的眉,他的长睫,再到坚挺的鼻梁跟削薄的唇。
凉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如此做,维护了她的体面,又何曾不是将老太太的颜面的扔到地上踩上去践踏呢?
这天晚上。
一篇名为《论顾寒生是如何花式宠妻》的博文火遍了网络。
故事里,凉纾跟顾寒生自然是主角。
人人都在说:
顾太太劣迹斑斑,是地下城的常客,还曾欠下千万赌债。
顾太太风尘艳俗,是圈子里著名的交际花,行事乖张。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顾寒生却将她宠上了天。
凉纾这段上位史被多数人津津乐道。
更是被有些人当做了教科书式的麻雀变凤凰。
但又有人说,严格说起来凉纾不算麻雀,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跟傲人的身材,这就足够甩其他女人很长一条街了。
所以她骨子里其实是有变凤凰的潜质的。
一时之间,关于凉纾各方面的传闻都有。
而大家口中的男女主角却早就在这时飞往了距离虞城好几千公里外的大洋彼岸。
……
清晨,顾家老宅。
温明庭在喝早茶时不小心摔碎了茶杯。
滚烫的茶水溅了她半个手背。
梁清闻声赶过来,忙抓起温明庭的手,急的语无伦次,“太太,您……您这是怎么了?可有烫着?”
温明庭将手扯回来,靠在椅子里慢慢闭上眼睛,脸色惨淡。
跟前些日子相比,她是瘦了整整一圈。
梁清看着她这幅模样偷偷地抹眼泪,转头却又看到了桌上被茶水浸湿的报纸,报纸中间的篇幅,是凉纾跟顾寒生。
大抵是最近顾寒生跟凉纾的热度实在是太高,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注意。
连平日里一向正派的报纸都开始报道这类花边了。
梁清将报纸拿起来,凑到跟前仔仔细细地看着。
温明庭忽地睁开眼睛,盯着某一处哽咽道,“他为了那个女人是铁了心要跟我断绝关系,他难道以为我不会痛吗?我曾经又多喜欢阿纾现在就有多痛心。”
“我中意的儿媳妇竟然是这个样子,这让我怎么接受?等我百年之后,我要怎么跟他父亲交代?”
梁清一颗心也是揪起,她放下报纸,叹气道,“太太何不看开一些?寒生这次摆明是栽进去了,但他向来有自己的主张,他肯定是有分寸的。”
温明庭摇了摇头,手指用力抓着椅子边缘,“阿清你不懂,他跟常人不一样,他从小就异于常人的聪明,这类人总有一个极端偏执的点……”
“兴许阿纾就是他命里的劫数……”温明庭低下头,眼泪顺着滚落眼眶,“罢了罢了,我不管了,我再不管了。”
……
此次去盛顿城,并非就他们俩。
下飞机后,凉纾看着推着行李箱自出口而来的人,凉纾转头看着顾寒生,有些惊讶,“时秘书也来了?”
顾寒生拉着她的手往外头走。
机场大厅人来人来往,多是陌生的面孔,凉纾的手被他紧紧地攥在掌心。
他点头,“嗯,”顿了顿,他又道,“阿纾,来盛顿城带你散心是其一,其二则是工作,能理解吗?”
凉纾想了想,“那谁主谁次?”
“你。”顾寒生捏了捏她的手。
她笑,“那能理解。”
机场外,早早就有车等着了。
魁梧的外国司机正在放行李。
后车座,顾寒生接过时倾递过来的热毛巾正仔仔细细地擦着凉纾的手,凉纾问,“咱们是住酒店?”
男人并未说话,前座的时倾回头笑着说,“太太,先生在这边购置了房产,倒没有那个必要去住酒店。”
凉纾将毛巾递给时倾,看着顾寒生,笑的十分狡黠,“顾先生的房产好像很多?”
他挑眉,“还行。”
某些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凉纾说,“那能不能透露一下,你都在哪些地方买了房子?”
顾寒生身子往后倒,顺手将她也捞进怀中,“不累吗?补会儿觉,到了我叫你。”
“你还没说你的房子都在哪些地方呢?”
“以后只要你想,在哪儿购置房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