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也直言了。高大人,沁江年年闹灾,防洪堤坝和分流河道形同虚设,这些,想来你心中自有一本帐,我现在就需要它。”南宫铭觉得时机成熟,也就开门见山起来。
“巡抚大人,关于此中一节,那司徒建作为工部直接委派到此的官员,本就不受节制,况且他与我都是正三品的官员,关于兴修水利一事下官无权过问。不过为了走账方便,尹泽凯倒是经常借我州内事务之名来洗白那些亏空的银两,我自会派人整理送交给大人。”高顺顿了顿开口说道,既然自己已经明确站到了南宫铭一边,那像以前那种两边摇摆的习惯也要改了。
“如此甚好,另外,关于襄城的粮食收成以及上缴情况,还有赈灾粮食的拨付账目,我也都需要过目。尤其是关于殷泽凯亏空粮库的罪证,还请高大人抽丝剥茧一并给予。”南宫铭顿了顿,开口说道。
“下官自当尽力而为。”高顺喉咙一动,知道这一次是真要动那位手眼通天的府尹大人了,想到之后可能带来的血雨腥风,甚至还有幕后的那一位大人物,他的心跳似乎也随之加快了许多……
襄城北侧四十里处,一条宽阔的河道直插入视线尽头的大海,这片大乾东侧的汪洋大海,人们称之为“东海”。为了防止每年因为河汛而溢出的湍急河水,河道两旁早已修筑了尽二十丈高的防洪堤。
此刻的南宫铭、东方耀以及高彦和一干随从便是站在防洪堤坝之上,望着脚下滚滚奔腾的水流,南宫铭的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畏惧之感。
“表面看起来倒是光洁平整,用的也是尚好的开山花岗岩石,勾缝处也塞的满满当当,但是为何水一涨就决口呢?”南宫铭回身一望,远处的襄城较此处相对低洼许多,一旦堤坝出现问题,河水必会倒灌入城……
“小铭,你再看看。”东方耀拿过护卫的朴刀用力在地上一划,碎石飞溅中,南宫铭的眼睛悄然睁大起来。
“沙子、黄土、木头渣子……”南宫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花岗岩坝体只是表面,真正的内部居然是这些土坷垃堆起来的。难怪年年决口,难怪年年水淹襄城,这堤坝根本就是摆设!
“可恶,千里堤坝毁于蚁穴,这些蛀虫……蝼蚁尚且逐步蚕食,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南宫铭猛然拔出腰中青芒宝剑,随着一道青色剑气飞出,轰的一声将湍急的河水炸得飞起老高。
“唉,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小铭你切莫太过动气。”东方耀拍了拍南宫铭的肩膀,他生于此长于此,心中的愤恨怕是比南宫铭还要多上千百倍,但对头实在是来头太大,若是不思虑周详,是难于搬倒他们的。
“咦?小铭你在看什么?”东方耀本想出言安慰暴怒的南宫铭,却不想他在斩出一剑后,突然平静了下来。
“那个人,在干什么?”南宫铭所指,是河道对岸之处一位老者拿着根杆子往河里插,若是不知情者,还真不知道他在干吗?……
“那不是白崇文吗?”高彦倒是认识此人,本来是常驻于此的工部官员,为人倒是颇为耿直,一副忧国忧民的做派极为深重,不过也正因如此他跟殷泽凯、司徒辉等人间隙颇深,若不是因为关于治理河道无人可用,高顺又竭力保全,怕是这位同样年事已高的老者早已告老还乡去了。
“看看他在干吗?”南宫铭总觉得远处的那位老人在做些什么,而且还跟这堤坝有着很重要的关系。
“武寒,好了没有?”
“爷爷,已经差不多了,不过若是水位再涨,怕是不管用了。”……
待得南宫铭几人走到了近前,刚好听到对方爷孙两人的谈话,而那位被称为武寒的年轻人浮在水里,双手紧紧抓着白崇文伸下去的竹竿。
“白大人,您这是忙活什么呢?小武,河水这么凉,你不怕河里的王八咬了你裤裆啊?”高彦得了南宫铭示意,并未上前告知其一行的身份,而是像寻常一样开起了朋友的玩笑。
“好你个小彦子,你莫走,待会儿我上去了,看我不把你踹到河里喂了王八。”白武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肢一攀便是缠到了竹竿之上,极为利索的顺杆而上。在其身体完全出水的一刻,南宫铭清晰的看到了其腰间背着的竹篓以及一些黑色的泥浆之物。
“小彦子,这几位是?”白崇文见自己的孙儿上了岸,便将深深插入河底的竹竿提了起来。
“噢,他们是我喝花酒时认识的外地朋友,我们游玩到此,看见白老爷子在伺弄什么,便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高彦眼珠儿一转,瞎话随口脱出。
“哦,年亲人啊,当真是无所忧虑的大好年华。”白崇文转过身去看了看竹竿的尽头,用手将竿子尖部的河底淤泥沾了一些,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对儿花白的眉毛立时紧紧皱了起来。
“老人家似乎有些忧虑之事啊。”南宫铭上前一步对着白崇文执了个晚辈之礼,开口问道。
“恩,老夫看了看现下河底的淤泥,看来这汛期将至了。襄城的百姓,可该如何是好啊。”白崇文见南宫铭像个读书人,也不似高彦那般随便无礼,点了点头回到了南宫铭的话。
“老丈此话怎讲?这泥巴能说明汛期的来临?”南宫铭心底一惊,饶是他通读百家书籍,却是从未听过以河底淤泥来判断是否闹灾的。
“嗨,今日河底的淤泥稀疏又色浅,说明底下的水流比之从前要湍急了,那不就说明汛期快来了吗?爷爷心里有杆秤,待到淤泥到了一定的程度时,那洪水就是真来了,往年都是如此,从来不会差上三天。”白武寒胸脯一挺,抢先说道。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白崇文瞪了孙儿一眼,依旧研究着竹竿上的淤泥,嘴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哈哈,活该,挨骂了吧。”高彦对着白武寒挤了挤眼睛,一副自作自受的表情,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小可还有一事不明,老丈为何要这位兄弟背个竹篓下去,而且这竹篓里的泥浆之物又是什么?”南宫铭心中暗自点头,想不到眼前的老者居然是位高人,三百六十行,这有关于治理河道的状元就在眼前。
“年轻人,天要下雨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你问那么清楚又有何用?老夫还有事情要办,你们自去游玩吧。”白崇文似乎心情不好,挥了挥手便是自顾自的顺着河道行去。
“呵呵,公子莫要见怪,方才我下到水底是堵塞这一段河堤的缺口,因为长期被水侵蚀,河堤底部早已出现了缺口,若是不及时封堵,怕是汛期没来就要决口了。至于这黑色的泥浆,是爷爷自己调配之物,辅以干草堵之,非常有效。”白武寒倒是颇为爽快,望着自己的爷爷走远,便转头对着南宫铭几人说道。
“白兄弟,白老爷子真乃神人,若是有机会,还希望能去府上拜会。”南宫铭对着白武寒拱手一礼,心里的好奇更重了。
“呵呵,你想学这个?没用的,官老爷们不上心,咱们这小老百姓能干吗?”白武寒说到此处,顿觉犯了忌讳,捂住嘴巴对着高彦一眨眼,便是追着爷爷跑了过去……
“大人,眼下已是暮色时分,不若我等去用饭吧?等吃完了饭,咱们去烟花馆里听个小曲,喝几杯清茶如何?”待得白崇文爷孙走后,南宫铭一行绕着堤坝又是转了一遭,高彦见南宫铭和东方耀一直低头只顾走路,是以直到现下才有了话说。
“烟花馆?听曲喝茶?高彦,看不出来你还真够风雅的。”东方耀眉毛一挑,颇有兴趣的看着高彦。
“嘿嘿,咱们都是读书人,自当多多历练风月,等到老了也好有所念想。”高彦见东方耀似乎颇为意动,赶忙打蛇随棍上。
“读书人,我问你,先贤之道,修身的第一要义为何?”东方耀嘴巴一撇,张口问道。
“修身?这个,修理身体?这个该是郎中的事情啊。”高彦搔了搔后脑勺,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呵呵,好一个修理身体。”南宫铭听了高彦的话,摇了摇头向着堤坝之下走去。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找你的小蜜桃去吧,修身的第一要义是自省,君子食之有度、情止于礼,唉……”东方耀叹了口气,对于这位自比文人的大兄弟,他实在无话可说。
“修身、自省?恩,今晚就将此话跟小蜜桃说道说道,也好方显本将的博学。”高彦回想着东方耀刚才的话,即便不明白,也是要记在心中。
“高彦,今日就到此了,明日若是无事,带我们去那白老爷子府上一遭。”
“好嘞!大人要走啊,等等下官啊!”远处传来了南宫铭中气十足的声音,待到高彦从那修身一说之中缓过劲儿来时,南宫铭和东方耀早已并肩行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