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拿着银子出门之前,满脸堆笑,一看就是非奸即盗,对潘金莲说:“老身到街上买瓶酒,有劳娘子陪大官人坐坐。壶里还有酒,随便倒,你们先吃着,老身得到大东街去买好酒。可能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这句潜台词,就是说我给你们时间和空间自由。放心吧。)。”妇人听了说道:“干娘不要去了,我的酒够了(酒够了,就差“色”了。)。”婆子道:“啊呀!娘子,大官人又不是外人(这可真是奇怪,在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男女独居一室,且刚刚见面,就不是外人了。就是在这个开放的现代社会,这也是个外人呀。难道是老虔婆未卜先知,预测出结果了?),没事再多吃一盏何妨?”妇人嘴上说“不用了”,身子却像被定身法定住一样,明显的心口不一。婆子出去后,就把门锁上了。自己在像看门狗一样看着门。
这妇人见王婆出去了,只是偷看西门庆,西门庆倒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没话找话地问道:“刚才忘问大娘子尊姓大名了。”妇人低着头带着笑回答道:“姓武。”西门庆假装没有听清,说:“姓堵(男人惯用伎俩,装傻充愣,呆里藏奸。)?”那妇人笑着低声说道:“你耳朵又不聋。”西门庆笑道:“呸!看我这记性,你正是说的姓武。只是我们清河县姓武的不多,只有一个买炊饼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难道是娘子的同族吗(这时不忘侮辱其自尊心,也为了让她多想想自己的不幸。)?”妇人听见这话,羞臊的满脸通红(果然是正中其软肋。),低着头小声说道:“他便是我的丈夫。”西门庆听见,半天不出声,假意失声说道:“屈!真是屈呀!”妇人一面笑着,一面斜瞅了他一眼,说:“你又没有冤枉事,怎么叫起屈来了呢?”西门庆道:“我是替娘子你叫屈。”西门庆口里娘子长娘子短,只顾东拉西扯,妇人对这种挑逗也是甘之如饴,只是咬袖口,弄裙子,保持最后一点矜持。
不一会,西门庆假装嫌热,把外套脱了下来,说道:“麻烦娘子替我把衣服搭在炕上。”这妇人只是咬着衣袖,转着脸,不接他的衣服,低声笑道:“你自己也有手,干嘛要支使人?”西门庆笑着说:“娘子不给小人安放,小人偏偏要放在那头。”一面隔着桌子伸手去搭衣服,一面故意把桌子上的筷子扒拉掉一只(在《水浒传》中,这一段故事很简洁,只是说“西门庆自在房中,便斟酒劝那妇人,却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双著拂落地下”。这和上一回一样,都是为了服务于《金瓶梅》的创作要求和典型环境。),可真是手艺高超,缘法凑巧,这只筷子正好掉在了潘金莲的裙下。西门庆一面劝她喝酒,妇人笑着不理他,他一面要找筷子给她夹菜,假装找来找去没找到。潘金莲一边低着头,一边用脚尖儿踢着,说道:“这不是你的筷子吗?”西门庆这才装模作样地走到妇人这边看,就势蹲下,好像要捡筷子,其实不然,顺手牵羊在妇人的绣花鞋上捏了一下。潘金莲笑(原文提到她笑了八次,这就很说明问题了。)了起来,说道:“你怎么如此无礼!我要喊人了(别装了!)。”西门庆双膝跪倒,说:“娘子可怜小人一次吧。”一面说,一面扯她的裤子。妇人道:“你再胡乱纠缠人,我打你个大耳刮子(还装!)。”西门庆说:“娘子就是打死了小人,我也心甘情愿。”于是不由分说,成其好事。
西门庆得偿所愿,潘金莲半推半就之下也是不亦乐乎。而且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性快乐,试想张大户六十多岁的人了,而武大郎又是那样一个人,从理论上讲不会像风月场中混大的西门庆这样本领高强。在这个描写当中有一首词,从文学欣赏的角度来说,确实很有意味,就是说这本书的性描写,好大一部分是这种文学色彩浓厚的诗词,还是可以培养文学审美情趣的。我们完全可以品评一番: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偷情滋味美。
从生物的角度来看,我们要尊重这种畅快,这种畅快是没罪的,是人之本性,人人都可追求。但是不要忘了,人还有社会性。
将下来的情节,和《水浒传》大致相同,老婆子假装捉奸,拍手打掌,大呼小叫(神态如画。),一副没有预料事情会发展如此地步的模样,对潘金莲说请你来做衣服,不是请你来偷汉子(有理!),除非从今天开始,瞒着武大,及时过来与西门庆偷情,她才会守口如瓶。对西门庆主要是要求其不要失去信用,所答应之财物要一一兑现,否则她就要告诉武大知道(潘金莲此时应该知道了,这就是做个局,等着她上套,如果此时回头,仍不算晚。可是……)。为了保险起见,王婆让二人互相交换信物,以便事后无法抵赖。西门庆给了妇人一只簪子,插在她头上,她怕武大见疑,就拔下揣了起来,她开始还不肯给西门庆信物,被王婆一把从她袖子里抽出一条杭州白绉纱汗巾,交给西门庆。这样才放潘金莲回去,而剩下的这两个无耻之徒还进行一次工作总结,互相吹捧一番,当然,王婆始终在叮嘱西门庆不要忘了付给她钱。
第二天,西门庆又过来喝茶,从袖子中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来,递给王婆。但凡世人,钱财最能打动其心。王婆黑眼睛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欢天喜地地收起来,一连道了两个万福,口里直叫“多谢大官人布施(布施是无偿资助,而她这是有偿代价。)”,又对西门庆说,这个时候估计武大还没有出门,她假装借瓢,去探听一下虚实。妇人正在打发武大吃饭,听见王婆过来借瓢,赶忙迎了出来,老牵头使了个手势,妇人就知道潜台词了。赶忙撺掇武大出门,妇人就上楼换了一套艳丽服装,临出门时,嘱咐迎儿道:“好好看家,我上你王奶奶家坐一坐就回来。要是你爹回家了,就去通知我,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这小贱人的下半截打下来。”西门庆看见妇人来到,就好像捡到金元宝一样高兴,仔细端详她,发现她的脸白里透红,两道水鬓画得长长的,比昨天见面更显标致,好似嫦娥下凡一般。王婆在倒茶时问她,昨天回家武大问了什么,妇人说武大问寿衣做完没有,她回答说寿衣做完了,还得再做一些送终用的鞋袜(你做了这件事,日后确实让你提早被送终了。)。
西门庆和潘金莲在房中喝酒,并且进一步交谈,昨天事情匆忙,还没有来得及问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儿。妇人问他今年多大了,他说自己二十七岁,是阴历七月二十八子时生人。又问他家中有几位娘子,他说除了正妻吴月娘外,还有三四个身边人,只是没有一个中他的意。又问他有没有儿子,他说只有一个女儿,很快就出嫁了(当时西门庆27岁,女儿14岁,就是说西门庆13岁就开始能做传宗接代的大业了。按照现在的标准,也就是刚刚小学毕业。有段时间中国普通国民素质低下,这就是历史原因,一个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观念,害了多少中国人?让这个民族承受了多大的苦难?时代不进步行吗?不根据时代发展重新认识传统价值观行吗?好的一定要继承,那坏的,落伍的,不批判行吗?)。就这样唠些家常,没过一会,西门庆拿出一种香茶木樨饼儿来(应该是当时的口香糖。),用舌尖递送给妇人,两人又是大动干戈、你死我活。
就这样两人在王婆家里秘密幽会。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没到半月时间,街坊邻居都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有武大一人被蒙在鼓里。
这一回的后少半部就是“郓哥闹茶坊”了,基本与《水浒传》相同,我们就此省略。在本回末尾,我还是试着翻译了文龙先生的评论。
文龙先生评论道:此刻的西门庆,早已忘记武松的可怕;此刻的潘金莲,只想避免武松知情;此刻的王婆子,一心要借潘金莲身上的物件,以便骗取西门庆的钱财。这三个人,都处利令智昏、色迷心窍之时,如同迷失于茫茫大海,不辨东西南北,实在是身不由己啊!遥想当时,清河县中知其事者,应有人为之摇头,应有人为之吐舌,应有人为之切齿,应有人为之握拳。应该是路见不平、愤恨不已者居多,而羡慕之、嫉妒之,甚至想效法西门庆者,应该是寥寥无几。耳闻其事,目睹其行者,应该无不扼腕切齿、悲愤填膺,这是天理良心尚在的明证啊!
不知为何,后人看此书时,明明知道这只是脱胎于《水浒传》的子虚乌有之事,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心意飘忽于王婆屋中,一味颠鸾倒凤;神思游荡于王婆床上,共赴巫山云雨。静中细思,怎能不让人捧腹大笑!这样的人,轻易地被一种幻想就弄得意乱情迷,他还能看此书吗?不看《金瓶梅》,其心境已经是肮脏不堪;再看《金瓶梅》,其行为恐怕是不忍目睹。果真是《金瓶梅》误人子弟吗?还是心怀不轨者自误于《金瓶梅》呢?
评论嘉宾点评确实精彩。我们一起思索。
对于第五回,我基本不叙述故事情节,虽然有很多的细节差异,但总体故事脉络没变,我还是省略,这是为了尽快摆脱《水浒传》的影子,进入真正的《金瓶梅》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有太多的离合悲欢,有太多令人义愤填膺和痛苦思索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