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走出去,从头开始查阮奕的下落。说他过于敏感也好,说兄弟之间有某种奇异的感应也好,他觉得陆熠有什么事在瞒着他。即使那天他哥的一言一行都无懈可击。
直到某天他又因为长时间昼夜不分地追查阮奕的去向,突然昏倒在地,被拉到医院。
陆熠和他的主治医师在病房的隔间里谈话。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才半年,这是他第几次进来了?我建议你还是把情况都跟他说了,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长痛不如短痛啊。”
陆熠可能太心烦意乱了,都没顾着注意陆炳辰是不是已经醒了。他哑声说:“你不知道我弟弟。我爷爷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说他是我们陆家这一辈里最聪明的一个,但是性格太固执,今后要是还转不过来弯,肯定要吃大苦头。所以从小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想让他什么都有,什么都随手就能拿到,所以对任何东西就不会看得太重。”
主治医师沉默。
陆熠闭了闭眼,狠狠吸了一口气:“我必须、必须要给他一个念想。就算告诉他阮奕被我送走了的代价,是他要找阮奕找一辈子,我也认了。如果他知道阮奕死了,会发生什么,你根本没办法想象。”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如果陆炳辰知道阮奕是为什么死的……连他都不敢去想他弟弟会干出什么事来。
陆炳辰在最开始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失去了听力,失去了视觉,失去了任何反应的能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暂停了一瞬,那一拍绝对的寂静里,他的脑海一片空茫,就像人临死之前会到的那个地方,整个世界在白光里消融。他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颜色和形状被白光一点点蚕食,终于化成虚无的一部分,恍惚得像是在感受死亡。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陆熠却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他拉开门,和陆炳辰面面相觑。
无声划过海水的深水炸弹在这一刻骤然炸裂,千百万片细小的弹片搅进他的体内,切割着脆弱的血管,在血肉和骨缝里越钻越深。难以形容的剧痛在四肢百骸炸开,陆炳辰扶着桌子,吐了一口血。
一个人如果痛到了极致,或许就只能流泪,流血,或者流逝生命,才能用一种痛苦去抵御另一种痛苦。陆炳辰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自我伤害,有时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岌岌可危的容器,里面盛载的痛苦太多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这个本就裂纹横生的瓶子彻底挤碎。所以他只能硬生生划开自己的血肉,让别的东西流出来,不管是什么,泪也好,血也好,命也好——只有这些东西流出来,他的身体才能腾出一些空荡,去安放那些失控的、近乎疯狂的情绪。
他无法自控地回想着他和阮奕之间的点点滴滴,到最后筋疲力尽。
所有的撕心裂肺,追悔莫及,痛不欲生,都变得很淡很淡。人疲惫到了尽头,确实没什么力气再去支撑它的激烈了。
陆炳辰突然想起他最早见到阮奕,是在六中的林荫大道上。阮奕从浅金色的阳光里走过,而他抱着手臂靠在盛夏浓绿的香樟树上,在远远地打量他。
……
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原来是,一见钟情。
【小改bug】
第54章
狭窄的楼道里,声控灯因为长久的寂静早就熄灭了。阮奕和陆炳辰站在黑暗里,每个人的神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摇摇欲坠,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他们的脸都在无法言说的痛苦里微微扭曲,两双眼睛,几乎分不清哪一双的血红更加浓烈。
突然,陆炳辰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像是一下子唤醒了阮奕。他一把拉开门走进去,猛地阖上。
陆炳辰低下头,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手指缓缓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陆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在家等你。”
陆炳辰来到了他来阳城时最初准备的那套房子。自从他搬到阮奕对面之后,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打开门,陆熠正在玻璃缸前面喂鱼,听到门碰上的声响,也没有回头。
陆炳辰说:“哥。”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那沙哑的声音还是让陆熠微微一顿。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陆炳辰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尾,面色变了又变,咬着牙低吼道:“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陆炳辰闭了闭眼:“阮意浓……是你让她来的。”
“是。”陆熠咬着牙,冷冷道,“怎么,看见你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兴师问罪?”
“你让她在我面前自称‘妈妈’……”陆炳辰额头上青筋鼓起。如果没有他哥的授意,就算再给阮意浓十万八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个词。
陆熠瞪着他,讽刺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想给她当儿子。要不然干嘛要围着她的儿子团团转?你跟阮奕搅合在一起,你不是上赶着问她喊妈吗?!”
最后两个字,他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炳辰说:“阮奕是阮奕,跟她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阮奕是她儿子!这是你说没关系就没有关系的?这是你以为不当回事就能真的不算是事吗!从小你就不是一般的任性,干什么都当是玩笑,但任性成这样,你觉得像话吗?!”
陆炳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