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或许触动了陆炳辰的某一根神经。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松开了手。
陆熠立刻上前盯着他“走。”
陆炳辰抬起眼看向阮奕。那目光就像凭空长出了尖爪,揪扯着阮奕的心脏。
阮奕侧过脸,避开他的眼神。
陆炳辰沉默地跟着陆熠走出门。
车在楼下等着。陆熠说“先回去。”
他们回到了陆炳辰最初在阳城住下的那栋房子。随行的医生重新给陆炳辰处理了一遍伤口,然后低头退了出去。陆熠瞥了陆炳辰一眼“爷爷之前再怎么教训你,也没真的在你身上落个疤。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陆炳辰没有说话。从他离开阮奕的房子之后,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双眼怔怔,像是在出神。
陆熠咬了咬牙。
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他弟弟折腾得心力交瘁的这一天。
“跟我那一辈的有好几个都是当哥的。”陆熠突然开口,“我就看着他们天天被家里那些不省事的兔崽子烦得不行,还要到处去收拾烂摊子。”
他低下头,望着陆炳辰,嘴角扯了扯“我当时看他们的笑话,其实心里也留了个神。”
他了解他弟弟。陆炳辰行事,说好听点是任性,说难听点就是毫无顾忌。今后如果真的闹出事,绝不会是小事。
陆熠闭着眼,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就有预感,总有一天你会闯出一个大乱子,我都已经做好了跟在后面帮你平事的准备。但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在”他忍了又忍,强行把“感情问题”四个字咽了下去,手指虚虚使力,在陆炳辰面前的空气里点了两下,“在这上面让我头疼。”
“我问你,你看上阮奕,跟阮意浓有关系吗”
“没有。”
这个问题陆熠问过不止一次,每次陆炳辰都是这个回答。
陆熠抬起眼,目光从陆炳辰的脸上和身上寸寸地划过,从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漆黑得近乎死寂的眼睛,看到了他缠满绷带,血迹斑驳的手臂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离暴怒了,狠狠咬住牙,两侧的脸颊绷紧得如同锋利压合的侧刀,“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陆炳辰看着陆熠发怒,神情却依然平静。
他的心也依然平静。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失控的人,不在他面前,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在他面前了。
陆炳辰往后靠在椅背上,脑海转瞬就为当前的状况理出了一条完整的脉络。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留在阳城。如果他真的跟他哥回了燕山,那个结果他光是想一想,就感到仿佛全世界都在崩塌。
而他又确实不想跟他哥发生冲突。
陆炳辰闭了眼,开口道“哥,阮奕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资料,你那儿都有了吧。”
他虽然是在提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陆熠就觉得没必要回答了,哼了一声,只当默认。这事并不难猜,以陆炳辰的敏锐,从他把阮奕的成绩单拿到他面前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想到了。
陆熠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陆炳辰敢为这事找他的不痛快,他就连夜把陆炳辰押回燕山给爷爷上坟。
却听陆炳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开始找这些资料,应该是打算拿给我看。”
陆熠盯着他。
陆炳辰慢慢地说“把阮奕从生下来开始的所有经历都翻个底朝天,放在我面前,让我看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人。最好能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污点,让我明白这个人根本不配让我喜欢。哥,那时候把我带回燕山,这应该是你最开始的打算,对吧。”
陆熠有时候,其实挺能理解他爸为什么会那么忌惮陆炳辰。他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是。”
他确实是这么计划的。人皆凡人,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以陆炳辰的骄傲,别人能受得了屈从和将就,他不能。乱花迷眼只是一时,用一根破除迷雾的长针一刺一拨,疼也能让人疼清醒。
陆炳辰问“但你后来一直没把资料给我,为什么”
陆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让人查阮奕,查得越细越是能明白陆炳辰是为什么会对这个人动心。所以到后面他就懒得再查了,当然就没有把这份资料拿到陆炳辰面前现眼。
陆熠一瞥陆炳辰,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人刚才的问话其实根本也没什么疑惑的意思。陆炳辰心里门儿清,他费劲搜集了阮奕的资料却压在手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熠闭上眼。
半年里指望让这个人迷途知返却不得的挫败和恼怒,以及上午他收到消息回家,看到整面玻璃壁四分五裂碎了一地,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玻璃渣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到刚才质问陆炳辰“为什么是阮奕”,他心底堆成高崖壁垒的怒气和郁气,好像忽然就落了,散作平地一把上下飘荡的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