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但短刀的呼救听起来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打刀还是响应乱的召唤,向审神者和短刀走去。
堀川国广轻盈地跳落在和泉守面前,张开双臂阻拦他的靠近。
“别担心,手入之后要洗澡,这是我们本丸的习惯。”他真诚地望着和泉守兼定解释道。
在堀川国广劝阻和泉守时,审神者已经嫌弃地把正在为微弱挣扎着的短刀拎了起来,举在距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踢掉脚上的木屐,把粟田口家的短刀缓缓地放进了河水里,确定他能够自己站稳而不是跌倒被河水冲走后,才郑重地把衬裙放在他的手上。
脸色苍白的短刀呆呆仰起头,抽抽噎噎地望向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审神者,就像刚才被扯坏裙子一样,软软地啪叽一声坐进了水里,抬起手捂住脸大哭起来。
都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想了想,从他手里扯出本想让他当毛巾的衬裙,绕到他的身后,撩起水不受影响地开始帮他擦起了后背。
目睹了这一切的和泉守嘴角又抽搐起来,重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胁差少年身上,干巴巴地说:“你主人还真爱干净……”
堀川国广假装自己听不出兼桑的吐槽语气,骄傲地挺了挺胸,“那当然。”
乱藤四郎哭了好几分钟,都彭擦完他的后背,抓住他捂着脸的手腕,拉起他的胳膊开始擦洗的时候,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打着哭嗝抱怨道:“内、内裤都湿掉啦,怎么办呐?”
都彭把故态复萌的短刀从水里拎出来站好,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湿了的浴衣下摆,平静地说:“去城里。”
“什、什么?!”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虽然都彭仍然只说了短句,但去城里却跟吃饭睡觉完全不同。
作为一个普通的付丧神,虽然也没少到江户时代来出阵和远征,但平时,乱和他的同伴战友们都只是在外围战场上消灭溯行军。到江户时代人类的城市里去,真实地参与到历史中,那是更加出色的付丧神和审神者才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时之政府的许可,即便是审神者也不能贸然进城。更不要提面前这个审神者决定进城的原因,看起来竟然只是因为他刚才为了掩饰尴尬随口抱怨。其实……只要忍耐一会,湿掉的内衣自然就会干了呀……
短刀求助地望向岸边的堀川国广,可惜胁差好像没听到审神者的发言,他只是又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越过自己本该最喜欢的和泉守兼定跑向审神者,捡起他的木屐蹲下来,把外套铺在膝盖上,关切地说:“主人,请快点上来,把脚擦干再穿鞋吧。”
“要进城的话,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乱,你也快点上来穿衣服吧!”和泉守兼定也走了过来,看起来对这一切适应良好,“要进城的话,我们得赶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才行,不用说了,你们肯定谁都没带钱……”
他解下了自己的耳环,得意洋洋地说:“我跟你们这些家伙可不一样啊,审神者大人,先说好,借你钱的话,找到住的地方后可要好好地帮我做一次保养才行啊!”
乱藤四郎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个审神者想要换衣服,首先想到的不是回自己的本丸,而是冒险进城——这说明他们不久前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紧张地咽了一口,盯着已经走回岸边,正在堀川君帮助下穿回木屐的审神者。
审神者大人照旧不搭理和泉守兼定。乱藤四郎发现,审神者偶尔还会回应他的反应,却从来、从来没有一次回应过和泉守。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好像不太妙……会不会是讨厌和非常讨厌两者间的差别呢?
“去城里的话,兼桑是打算住下来吗?”在乱胡思乱想的时候,堀川国广确定都彭仍然不想说什么,便扭过头紧张地问,“你……这样好吗?兼桑,你和乱原本想去哪里,不、不是说要打进王点去吗?”
胁差少年整个都不好了。
这次过来,他就只是想要见见兼桑,了解一下他在叛逃后会遭遇到什么……本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照他和乱的实力来看,他们这样一路打过去,不出意外会在王点壮烈地碎刀。以堀川现在的实力,他可以轻松地扫掉王点里的溯行军,只不过还没办法应付随之出现的检非违使。
可……可兼桑和乱酱如果跟着他们进城而且还住下来的话,岂不是改变了过去?检非违使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会不会被他们引进人类的城市?——不、不会的,有主人在,他不会让无辜的人被牵连受到伤害。
堀川国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已经帮都彭传好了鞋,仰起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是主人提出了进城的提议,也就是说,他愿意插手这件事,帮助自己在这次把兼桑和乱酱从既定的命运中摘除下来吗?
察觉到都彭的意图,胁差少年忍不住有点想哭。
他表现得如此反常,让一贯大大咧咧的和泉守兼定也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搞错了顺序!他本应该先向胁差少年坦白他和乱的来历,征得他的信任,再表明自己愿意保护审神者的决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跳过所有过程,一下从普普通通被派出阵的付丧神变成了要赖在人家审神者身边不走的奇怪家伙。
“国、国广,你冷静点……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在相处了大半天后,一直在胁差少年面前表现得镇定自若的打刀,终于也涨红了脸,紧张得磕巴了起来。
第195章 真面目(2)
和泉守兼定硬着头皮把话说出口后, 还以为自己能得到个机会——堀川国广和他的审神者理应乖乖坐下来,听一下他们的故事。
但让他相当尴尬的是, 审神者穿好了鞋、整理好浴衣,自顾自地越过他向前走去, 用实际动作告诉身边的三个付丧神, 他正走在进城的路上。
乱藤四郎飞快擦洗掉身上的血迹,飞快地从水里窜了出来,正在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穿衣服。他刚才哭得鼻子发红,现在肩膀还在抽抽搭搭地抖动着,白皙的皮肤上挂满了透明的小水珠, 在阳光下折射出招人喜欢的光彩。
——和泉守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和国广后面的对话, 他看起来一心只想追上走在前面的审神者, 像个怕走丢的小孩子。
不光是短刀, 连胁差少年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审神者的背影,悄声说:“兼桑……我、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你刚才说得对,晚了被挡在城外就不好了……”
他看了看打刀的耳环,摸了一把自己的耳钉,轻声说:“多亏有兼桑在, 我和主人都没带钱,我又不想当掉自己的耳钉……”
他笑得非常乖巧,脸也有点红——和泉守兼定明白面前这个少年的意思,因为他做内番时会换上同款的耳钉。
他这种友好的表现总算让被其他人忽视的打刀稍稍找回了面子,他清了清嗓子,嘟囔了一句“那当然, 我可是很实用的,如果耳环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把指环也典当出去”,然后提着刀跟在了审神者的身后。
穿好衣服的短刀整理着领带急匆匆地追上了审神者,怯怯行了个礼说:“失礼了,审神者大人,请走在我身后,让我在前面探路吧。”
说完他没好意思抬头,一溜烟地跑到了最前面,小心地侦查着溯行军的动向。都彭没有异议地跟在短刀身后,一行人顺利地从战场来到了普通人生活的区域。
堀川国广一直提心吊胆,总觉得他们一踏出战场,就会引来大批的检非违使。不过这次他想多了,路上渐渐出现了农田和辛勤耕种的农民。他担心的敌人始终不见踪影。即便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但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和平所特有的安详味道。
乱藤四郎很乖巧地从前方缩回到审神者身后,一边走一边跟和泉守小声地聊天。
“这里和太郎殿次郎殿的故乡很近吧,兼桑?”
“呃……大概吧,他们的本体在这个时代好像已经被供奉在神宫里很多年了。”和泉守兼定努力回忆了一下。
堀川国广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江户时代,不光是存在着被供奉的大太刀兄弟……对乱藤四郎来说,更重要的是,粟田口的长兄一期一振、胁差鲶尾藤四郎,都曾在德川家击溃丰臣家攻陷大阪时的火灾中被烧毁过。
如果出身普通的本丸,遇到普通的审神者,就算是重回函馆,面对最敬爱的前任主人土方先生受伤的场面,兼桑也是一个会哭着说“好的历史坏的历史都是历史”毫不犹豫尽忠的付丧神。但遇到了他们之前那样一位审神者,他和乱还会坚定这样的立场吗?
改变历史的检非违使一直没有出现,会不会是由于兼桑和乱并不是在城外碎刀?也许,在没有主人和自己参与的过去,他们也曾经沿着这条路走进了历史当中,看望了还在作为刀剑沉睡的大太刀兄弟,参与了历史上那场著名的战斗,选择在烧毁了一期一振的火焰中离开人世。
短刀和打刀就只是短暂地交谈了这么两句,继而就沉默下来。
虽然和泉守的自我感觉良好,但最后拿着他的耳环去找人类沟通交流,换到钱、找到住宿地点、为大家买来换洗衣物的那个付丧神,仍然是“傻白甜新人”堀川国广。
所有人都洗好了澡,换上干净的浴衣,在晚饭被送来之前,和泉守兼定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机会,和乱藤四郎一起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都彭面前,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因为我们的审神者想要开启寝当番……”乱藤四郎忍住向其他人袒露实情的羞耻,伏倒在地,声音微微发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