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习惯用不光彩的手段胁迫我们这些刀剑服从,”出他说出自责的话前,和泉守出声解释说,“我和乱是其他付丧神的弱点。因为有了我们,让国广和一期殿束手束脚,无法得到与能力匹配的尊重,处处受制于审神者。所以,我们才会在审神者外出时出逃……”
和泉守兼定没想过要一跑出来就寻死,但他也同样没想过,凭着自己和乱藤四郎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
如果背弃审神者是那么简单的事,岂不是会有很多付丧神选择出逃?——正是因为绝大多数付丧神都明白,忍耐着留在本丸才更明智。所以付丧神宁愿选择自我了断,也很少会主动跑出去流浪。
他抬起头,难过地发现坐在审神者后侧的堀川国广正在微微发抖。不过还好,听了他和乱的坦白后,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本体,扑到审神者保护自己的主人——但他还是吓坏了吧?和泉守兼定自嘲地想:所有的国广都很理智,在明白自己打不过他们时,当然会避免做出过激的行为刺激到叛逃的付丧神。
和泉守心里也不好受,缓缓地解下腰间挂着的本体,紧盯着黑发少年的眼睛,以最真诚和没有威胁的方式,将它递到堀川国广的前面。
在胁差少年愣愣地接过他的本体后,和泉守兼定才解释说,“无论审神者大人是否相信,我和乱坦白这一切都并非想要求生。只是今天恰好遇到了同样流落战场的审神者大人,您和国广迟迟不肯返回本丸,一定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们愿意帮忙,保护审神者大人的安全。”
虽然嘴里的称谓仿佛是主要在跟都彭说话,但和泉守兼定的眼睛却始终看着堀川国广。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认为在审神者和胁差少年二者中间,能拿主意的那个,是坐在审神者身边的黑发胁差。
其实他也不算理解错了。因为都彭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这一切的确都是由他来决定的。堀川国广下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美丽的打刀,“并非求生”的意思,就是想要选好死亡的方式吗?
在猜到主人想要在这次就直接带回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后,照理来说,他本应该更紧张的。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他好像一下就镇定下来,不再畏首畏尾,找回了平时沉着和冷静——既然不久后兼桑和乱酱就要入住都彭大人的本丸,他得趁机帮他们两个在主人面前多刷一点好感度才行。
“可是……为什么呢?”黑发少年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努力停止了颤抖,小心翼翼地问,“既然你们从没有得到过审神者的善待,甚至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叛逃,那么……你们为什么还会愿意帮助我的主人呢?”
“啊?那个啊……”和泉守兼定楞了一下,“国广的主人看起来对付丧神很好啊!生为刀剑付丧神,谁都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尝试一下为值得效命的审神者出力的滋味嘛,我还挺期待为这位、这位大人奋勇杀敌的!再说……”
漂亮的打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再说就因为我被唤醒得太晚了,等级始终跟不上前辈们,一点都帮不上国广的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别拖累他,”打刀孩子气地撇了撇嘴,但马上又振作起来,抬起头做成熟稳重状,“但是现在,我有机会帮你啊!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为什么要跑出医院,你们的敌人到底是谁?”
“很感谢你们的心意。可是……如果想要效忠都彭大人,只是这种程度……恕我无法认同。”
堀川国广用紧绷到颤抖的声音说。天知道对着打刀真诚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有多难,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否对这么忠诚、正义、勇敢又坚强的兼桑感到满意,他自己反正是已经感动到要哭出来了。
胁差少年真情实感地觉得,兼桑真的好棒啊——!
“什么?”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都很惊讶,没想到堀川国广会顶着这种感动到极点的表情,说出拒绝的话来。
“我、我是说,我主人的审神者代号是都彭。”胁差慢慢平静下来,“如果跟着他,要面对可怕的敌人。兼桑,即便是你,现在献上自己的本体,可是当遇到敌人的时候,都彭大人还是必须要把它还给你的。”
“你……你说的也对。”和泉守思索着慢吞吞地说,“可是我们现在仍然是之前主人的付丧神,就算想要奉都彭大人为主,也不可能与他结下契约。”
在他为难的时候,店家端来了晚饭。堀川国广连忙把和泉守的本体挂在腰间,起身为主人摆好食案。他自己却没有吃饭的意思,而是不动声色地抛下了诱饵:
“你说的那种事,是可以做到的。不久前,主人就曾经在战场上救下一振次郎太刀。次郎殿的主人也很过分,明明知道次郎殿一个人无法获胜,还把他派到战场上送死。”堀川国广天真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蓝眼睛,“主人在他濒死时救回了他,抹去了他原有的契约。”
“你说什么?!”一直默默听着和泉守和堀川国广对话不插嘴,同时紧紧怀抱着本体不撒手的橘发短刀惊讶地提高声调,期待地膝行着扑到胁差少年身边,拉住他的手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堀川国广轻松地报出了正确答案。
乱藤四郎愣住了,他询问地紧紧盯住堀川国广的眼睛,那里面溢满了坦荡和真诚。他又转开目光,去看一边的审神者都彭。年轻人正在认真地吃饭,目光落在面前的食物上,微微蹙着眉,明显是不怎么爱吃店里提供的东西——他好像根本没留意付丧神们说了什么。
“那振次郎太刀在哪里?我、我们能够见见他吗?”他从裙带上解下短刀,忙不迭地把他放在堀川国广的手中,生怕他会拒绝一样按住了堀川的手,恳切地说,“请、请随意地考察我!”
看着他这副激动的模样,堀川国广忍不住伸出手,像都彭常对粟田口短刀们所做的那样,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到兼桑和乱酱跟着主人回到本丸,发现自己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堀川国广,会不会生气呢?一开始,好像是因为……在本来的时间线上,他才刚与兼桑刀剑相向,怕被他发现自己是谁会再起冲突,这才没有像太郎殿救次郎殿时那样直接表明自己身份。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兼桑并不讨厌自己,也很体谅他的难处,但问题来了——他是该现在就说实话,还是等到会本丸引荐次郎殿之后再表明身份吗?或者是让兼桑和乱酱知道,不光次郎殿,还有太郎殿、一起殿、烛台切、退酱,他们都在主人的本丸里愉快地生活着……
在胁差少年迟疑不决时,都彭放弃了继续为难自己吃下这份难吃的晚餐。反正堀川的工作好像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审神者决定速战速决。就算不回本丸,他也必须回到医院里去,用热水好好地再洗一次澡,吃点不那么难吃的东西,并且坚决不要在这家可能有跳蚤的旅馆里睡觉。
“想要见到次郎太刀的话,”审神者用堀川国广特意为他买来的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嘴。在两个付丧神面前放弃了沉默和短句,无比正常地、慢条斯理地说,“就放弃自己的人形身体,回到本体里,让我把你们两个封印起来,怎么样?”
堀川国广惊讶地扭过头,看了一眼突然主动崩坏人设的主人,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此时此刻浑身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但在和泉守兼定和乱藤四郎眼中,事情可不是这样的。
粟田口短刀的身体突然僵直。下一秒,他当机立断地伸出手,想要抢回堀川手中和腰上的短刀打刀。但堀川国广却轻松地用手肘挡住了他,动作和力度都跟他之前的表现截然不同,根本就不是什么没有练度的付丧神……
第196章 真面目(3)
在感受到堀川国广的真实力量后, 乱藤四郎马上意识到,刚才的攻击不是他反应过度, 而是……他们确实中计了!短刀心中无限懊悔,都是因为他被次郎殿的消息蛊惑, 亲手把本体交到堀川国广的手中, 才导致审神者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和泉守兼定的反应不比乱藤四郎慢多少。他也明白自己被骗了,但他不觉得乱有什么不对,短刀的警惕性可比他高多了。面前这个胁差甚至都没开始花言巧语,他就主动奉上了自己的本体!
和泉守兼定的目光在按住乱的胁和手无寸铁的审神者之间飞快地掠过。他在战场上素来不拘小节,扬沙迷眼这种招式都能用得很顺手。打刀毫不迟疑地向都彭扑了过去, 打算一脚踢开他面前的食案, 用胳膊夹住这个可恶人类脆弱的脖子, 把他从骗子国广面前拖开, 拉到离胁差少年尽可能远的地方,与这个危险的高练度付丧神形成对峙状态。
可怜的堀川国广其实是三个付丧神中最懵逼的一个——习惯了都彭身上的气场后,他不是很理解乱酱和兼桑突然发难的原因。但不管什么原因,冲上来打他没关系,自己往主人手里送, 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胁差少年紧张地拖着乱,手忙脚乱地试图站起来,冲过去制止兼桑的作死行为。
“兼桑,不要!”他满怀恐惧地大叫。
乱藤四郎连忙用尽全身力气,八爪鱼一样猛地想要起身的胁差,把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他的膝盖上。慌乱的胁差少年进退失据, 竟然真的失去了平衡,与短刀咕噜噜地滚在一起,四肢纠缠得难舍难分。
和泉守兼定当然不会被堀川国广的尖叫声制止——他和乱都觉得,他们俩配合默契,在劣势中给自己争取到了一分胜算,而胁差之所以会这么紧张,恰好说明只要抓到审神者,他和乱的危机就能解除了。
等他手里有了审神者,就能要求胁差跟他们交换人质,要回自己的本体。看这振胁差这么在意自己的审神者,说明他之前对主人的殷勤服侍不是伪装。他忠诚于自己的审神者,甚至不惜欺骗作为刀剑时的同伴。
仅仅是交换人质还不过,毕竟尊贵稀少的审神者大人可比两个常见的付丧神重要多了,和泉守兼定决定,等到抓到审神者,他不光要威胁堀川国广交出他和乱的本体,他还要挟持审神者,让胁差待在原地不许动,直到他们跑到足够远的地方再放人。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审神者和堀川离得还是太近了!这个人类如果能够临危不惧,躲过自己的这一扑,跑到胁差身后藏起来,乱那边肯定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他就也只能放弃最优的计划,也扑到胁差身上去,加入短刀和胁差的扭打当中,充分发挥自己的体重优势了!
——还好,这个审神者一直装傻,实际上脑子确实不大好使。
他明明可以等胁差继续巧舌如簧地欺骗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与审神者签下契约,再把他们的本体收回自己手上,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发难,可偏偏要在刚才插嘴打乱自己手下的计划。而现在,他竟然也没有一点想要躲避的意思,就像刚才装傻充愣总是无视他时一样,不慌不忙挪开了面前的食案。
这是为了方便他抓吗?和泉守兼定恶意地想。
他的胳膊拐向审神者脆弱不设防的脖颈。审神者慢吞吞地伸出手,仿佛是想要阻拦。这种速度不可能有用——和泉守兼定原本是这样想的。让他意外的是,在他碰到审神者的脖子前,审神者先抓住了他的小臂。
天旋地转。黑发打刀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巨大力量拽住,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嘭地一声摔倒了。等脑子里懵逼的嗡嗡声散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反绞住手臂按在了审神者的膝盖上。
一只手落在他后背的长发上,和泉守才察觉,这个审神者完全压制住他竟然只需要一只手。他甚至还能轻松地帮他梳理乱掉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