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态,好像从来没和蒋欣雨发生过冲突,反倒像好朋友一样,十分亲热。蒋欣雨所担心的尴尬,并没有出现。
蒋欣雨也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伸出手,握住了黄发仁粗糙的手掌。
坐在村委会绵软的沙发上,蒋欣雨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最后问黄发仁:温棚建的怎么样了?
黄发仁挠挠头皮,说:“没建,钱不到位,村民有意见,不愿建!”
完了又说:“这回,我是真心实意在做工作,不信,你可以到农户家里去调查,若有半句假话,把我这个村长撤掉算了!”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态度也很诚恳,看样子,真没有糊弄人。
蒋欣雨笑了:“黄村长,我相信你!但这个温棚,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你说现在要钱没钱,但又不能违抗县上的命令,我们应该怎么办?”
黄发仁没料到原来仇敌一样的蒋欣雨,会换了笑脸,向自己讨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回他是彻底学乖了,略一沉思,就陪着笑脸说:“蒋镇,这事说难就难,说不难就不难!”
蒋欣雨感到意外:自己整天愁眉苦脸的大事,在他这里,竟然说得如此轻巧!急忙问道:
“这话怎么说?”
黄发仁转了转眼珠,看着蒋欣雨说:“你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蒋欣雨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听真话了!”
黄发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那好,蒋镇,今天就看在你抬举我的份上,我斗胆说几句心里话;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蒋欣雨莞尔一笑,客气地说:“不要紧!您说吧!”
“按照目前的形势,温棚建不起来,县上追究责任,你们几位镇长首当其冲,难辞其咎!”他又喝了一口水,认真地盯着蒋欣雨,接着往下说,“为了逃避责任,温棚必须建上那么几座,以应付检查。”
“所以嘛——”黄发仁有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蒋欣雨。
“你说嘛,不妨事。”蒋欣雨心里急得火烧似的。
“你回到镇上,可不能说是我出的主意!不然,我就死定了!”黄发仁拿起水壶,给蒋欣雨水杯里倒满水。
“你放心!我们不会说的!”说着,蒋欣雨转过头,定定看着何明娟。
何明娟当然知道蒋欣雨什么意思,赶忙说:“不会说的!”
黄发仁向外边瞅了瞅,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蒋欣雨若有所思,频频点着头。
蒋欣雨思考了半天,问何明娟:这个办法怎么样?
出人意料,何明娟像忽然间变了个人,说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试试。还说,干行政工作,不能老老实实,必须灵活机动,哪怕是坑蒙拐骗,只要能把任务完成,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一席话,又让蒋欣雨又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何明娟,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竟然如此精明。她的那套理论,蒋欣雨闻所未闻,虽然觉得不大好听,但认真考虑,其实就她说的那么回事。
再没更好的办法,只有照此行事了。
这天中午,原本打算回镇上用午餐的蒋欣雨,破例留下来,坐在了黄发仁家的热炕头上。因为黄发仁推心置腹的一席话,更因为他的锦囊妙计,使得她迅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就在特别感动的情况下,忽然间茅塞顿开。
她才发现,这个鬼一样精明的村长,现在变得有点像梁山泊的好汉,很讲哥们义气了。
当黄发仁请他到家里坐坐时,蒋欣雨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和何明娟一起走进了黄发仁那个非常别致的农家小院。
黄发仁的家,真叫别具一格:新修的一排砖房,雕梁画栋,窗明几净,装潢考究,宛若小型宫殿。院子里,鲜花吐艳,绿树成荫,一排诗情画意。
蒋欣雨和何明娟不觉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蒋欣雨不觉想起了前不久去过的黄自新的家,那几件简陋破旧的土房子,和眼前的砖房真是天壤之别啊!
本来,刚才对于黄发仁的偏见,已经烟消云散。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有隐隐不舒服起来。
黄发仁能把蒋欣雨请到家里,心情格外高兴,等饭吃的差不多,端来蓝田玉液,恭恭敬敬地给蒋欣雨敬了六满杯。
蒋欣雨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人家出了主意,化解了自己工作上的难题,眼下不该负了人家的好意。就把别的事情撂到一边,显出格外高兴的样子,呵呵笑着,也不推辞,就痛快喝了。黄发仁喜不自胜,一高兴,就说:
“蒋镇,冲你今天看得起我,我向你保证,土沟村的温棚,我黄某人先带个头,建四座,让大家瞧瞧!”
“好啊,有你黄村长带头,工作肯定好做!来,谢谢你支持我的工作,我敬你!”蒋欣雨也把斟满的六大杯酒端到黄发仁面前。
黄发仁也不客气,咣当咣当就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