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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听说不少地方已经饿死人了,兰子相信是真的。搭帮这里山多,总能找些让人可以吞咽的野菜和嚼咬的草根。
    有些实在饿得难受的人到生产队田里偷嚼刚刚灌浆的稻谷,特别是靠路边的禾苗都没有了谷穗。大队书记刘楚生知道后非常气愤,却又苦于抓不到现行。他召集各生产队长到大队部开会,宣布:谁偷嚼队里稻谷,谁就是破坏社会主义,谁破坏社会主义,就要抓起来坐牢!他要求各生产队长回去广泛宣传,做到家喻户晓,老少皆知。
    刘楚生暗中打发自己的伢崽到供销社买了一书包袋用开水冲兑当墨水使用的蓝色粉剂。他将小包装拆开后分发到各个生产队,要求兑水后喷撒在田里的禾苗上,同时告诉所有人:这是有毒的农药,谁再嚼队里稻谷被毒死了自己负责。
    大队其他干部和生产队长真当它是农药,这个秘密只有刘楚生一个人晓得。
    这一招还真管用,从此没有人再敢在田边顺手勒稻谷放在嘴里嚼了。刘楚生为此暗自得意:当干部的就要比一般人聪明灵泛。
    静儿带着盛祖从山上捡了一小捆干柴回来,见姆妈在睡房里喂小弟弟喝稀饭,就兴冲冲地直奔灶屋里去。
    静儿和盛祖迅速掏出口袋里的豌豆角,剥去壳,将豌豆用竹签穿成一串串。他们谁都不说话,脸上既紧张又兴奋。
    盛祖点燃火,静儿把豌豆壳在柴灰里掩埋好,再拿着火钳夹着穿成串的豌豆放在火上烤。不一会,青青的豌豆被烤得裂开,呈淡黄色,那香气飘进了隔着堂屋的兰子的鼻子里。
    吃得正香的姐弟俩见兰子站在面前,都傻眼了。
    “哪里弄来的豌豆?”兰子问,脸阴沉得吓人。
    “……”
    “哪里弄来的豌豆?”兰子提高了嗓门。
    “是回来的路上在豌豆地里摘的。”静儿把手上的豌豆放在椅子上,小声嘁嘁地说。
    兰子伸手一巴掌打在静儿的脸上,见盛祖嘴巴还在嚼着,也给他一巴掌:“看你们下次还敢偷东西呷不!”
    “呜,姆妈,我饿……”盛祖哭着说。
    静儿流着泪,抬头盯着兰子。她那双因为清瘦更显得大的眼睛里充满委屈和倔强。
    兰子感到自己的手板发麻,她一把将盛祖搂入怀中。
    “你们要好好记着,就是饿死,也不能偷东西呷!”兰子用手去摸静儿那被打红的脸,静儿一扭身,冲了出去。
    饿着肚子吐酸水的日子真是难熬。生产队里没有几个有力气干得动地里活的人,他们个个病怏怏的歪坐在椅子上或斜靠着门框,看着那一片怎么也黄不了的稻子发愁,他们最害怕的是自己等不到秋后开镰的那一天。
    兆明摇摇晃晃地回家了。兰子在禾场上帮他卸下背上那捆油抹布样的铺盖。他瘦得眼睛都凹下去了,与年前回家时判若两人。兰子想:若不是这床铺盖,只怕风会将他吹跑。
    “你病哒?”兰子问。
    兆明摇摇头。
    看着兆明失魂落魄的样子,兰子估计他又是嘴巴惹出了祸,挨整了。
    兰子猜错了,兆明这次并不是嘴巴惹出的祸,也不仅仅是“挨整”二字那么简单。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兆明和另外一个伙计驾木船过河,因水流湍急,加之天黑看不清楚河道,装满片石的小船不偏不倚撞上了河中间的航标灯,吓得他们出了一身冷汗。小船还没靠岸,水上派出所的汽划子船就追上来了,不由分说,兆明和那伙计被公安人员带走,在牢里关了十五天。牢外的人都吃不饱,牢里的人还能有饱饭吃?
    在牢里,兆明想得最多的是到哪里弄钱来赔那盏航标灯。
    从牢里放出来时,公安人员没有说起要赔偿航标灯的事,兆明庆幸是他们忘记了。回到采石场,采石场已经散伙。留下善后的一位带队干部对兆明说:你回去吧,回去以后要好好接受改造!他并没提起赔偿航标灯的事情,兆明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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