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过年过节的,小娥回家了。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西装、打领带、如葫芦瓢样的脑壳顶上横搭几根稀疏的发丝、凹眼塌鼻子、秋茄子脸的老男人。
小娥介绍说,这是她的男朋友。那老男人点头哈腰叽里呱啦对兰子说了半天,兰子一句都没听懂,只感觉胃里返酸。
兰子想:带这么个男人回来,望珍还不骂死人、闹翻天?可让兰子想不到的是,望珍不但没有吵闹,反而把那老男人当做贵客招待着。
过了两天,小娥与那老男人要走,望珍一再挽留他们多住几天。小娥说,他在这里住不习惯,想到市里去看看。
兰子坐在房里听见他们在禾场上说话,根本不想出来打招呼。
村里人纷纷议论,说小娥和小娟在沿海城市做“小姐”。话传到兰子耳朵里,她心里觉得好笑:一不是官宦人家的公主,二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还称得上“小姐”?
终于有一天,兰子弄清楚“小姐”就是旧时候青楼里的娼妓时,差点憋过气去。
家门不幸啊!兰子把自己关在屋里,长嘘短叹。这件事上,她感到自己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兆明,也感到自己的脸被抹黑了,无脸见人了。
此后,她连玉梅婶子家都不大走动了。
崇光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这让兰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现在虽说农村伢子上大学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在这个家里还是祖宗十八代头一个。
望珍揣着崇光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影子般进了兰子的屋,酸溜溜地叫了一声“姆妈”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开腔了。兰子见状,心里有数。
“崇光么哩时候到学校报到啊?”兰子问。
“下个月初呢。”望珍说。
“也快了啊!”兰子接上一句。
“唔……是快了,只是……只是学费还冇凑齐,现在学费太贵了呢。”望珍吱唔着,面带困窘。
兰子说:“我身上还有点钱,先拿去用吧,读四年书,学费不是件易事。”
听到兰子这句话,望珍的表情丰富起来:“姆妈,我想等东明叔家的母牛生崽后买条小牛崽养,等养大了卖掉再还钱给你哈!”
望珍的话兰子根本不信。兰子想:等她养牛还钱,只怕我的坟头上早已经长满茅草哒呢!
盛祖特地请了几天假回家操办儿子的升学宴。
在崇光去省城读书的前三天请了十几桌客。猪是自己栏里喂的,小菜是自己园子里长的,酒是买的散装酒,桌席花不了多少钱。大家都明白:乡下人也只有通过这种形式,为上大学的崽女筹些学费钱。
当着众多亲戚、族人的面,兰子将五千块钱的大红包交到崇光的手上。她确实很开心,因为崇光为自己争了面子。
兰子一次性给孙伢子打五千块钱红包的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也有人背后议论:俗话说是说穷单身,富寡妇,可兰子都六十几岁了,未必在外面还有么哩路?一些手脚闲,嘴舌不闲的婆娘们使劲地在那方面发挥想像,你凑几句,她添一段,硬生生地为兰子编出了些离奇故事。
玉梅婶子的大媳妇荷花将外面添油加醋的传说悄悄地说给玉梅婶子听,却被玉梅婶子一顿臭骂:“这是哪个烂肠烂肚的人说的?兰子又冇挖她屋里的祖坟,这么往她身上泼屎尿?我若是听到哪个再乱嚼舌头,非得撕烂她的嘴!”
最后一句话把荷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