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跃下墙头,无视陶初满目凛冽的杀意,拍拍衣衫上的灰尘,又抽出折扇握着,满面笑容、慢慢走至石桌旁。
一眼便看见桌上摊开的,正是司韶新出的诗集《天外飞仙》。
沈浪故作惊叹,表情夸张地赞道:“原来王爷不仅擅音律,还喜爱诗词。”沈浪笑吟吟道:
“太巧了!我也喜欢!”
仿佛怕王爷不信,沈浪说着便捡了早上粗略翻阅的几句,拍着折扇,踱步,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顾宁远:“……”
顾宁远方才乍然见到墙头上突然出现的沈浪,惊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很快带上礼貌的笑意。然此刻,看着摇头晃脑背诗似背得不亦乐乎的沈浪,顾宁远笑意微僵。
等沈浪停下,顾宁远微微一笑:“沈公子此次造访,是想来向本王借诗集?”
陶初在旁冷哼一声。
沈浪连忙摆手摇头:“自然不是。哈哈……这本诗集,我已经有了!”
“那……莫非沈公子是来依约送笛子与曲谱的?”
顾宁远笑看着身上别无他物的沈浪,着重强调了“依约”二字。
沈浪一噎,复而大笑:“哈哈哈,今日来得仓促,明日在下定然依约,亲自奉上。”
“明日何时?”
沈浪一呆。
顾宁远又问:
“何地?”
沈浪笑容一滞。
笛子与曲谱,沈浪其实早已准备好,只是本打算邀约游湖赔礼道歉时再一并奉上。然此时,沈浪看王爷这副微微笑却显然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又想到皇上下旨不许任何人打扰安王养病……
沈浪计较一番,很快想出结果——先解决当务之急,从此地脱身再说。
沈浪笑脸灿烂道:“还是回柳亭,黄昏,如何?”
顾宁远一张美人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笑容:“好。”
这边其乐融融,沈浪与王爷对笑着,暗想可以蒙混过关了。一侧陶初却时刻保持冷静机警,此时忽煞风景来了一句:
“如此,不知沈公子这次爬墙造访,究竟是有何贵干呢?”
他阴阳怪气地,重重咬紧“爬墙”二字。
沈浪笑容不变,仿佛浑然不觉这位陶侍卫的恶意嘲讽,哈哈一笑道:
“在下自然是来……看看王爷贵体康复得如何,昨日送的特效药是否用上了?”
沈浪此言自是明知故问。那药,当然是用上了。不然能好这么快?
沈浪刻意把话题引到特效药上,料这陶侍卫便不敢对自己太过咄咄逼人。
果然,沈浪此言一出,顾宁远笑容依旧安详平静,陶初的气势却被杀了一杀,尚未恢复过来,花园中忽走来一人,身后跟着两名端茶的小厮。
来人乃一名中年男子,身形微胖,一身深褚色绸衣,剪裁布料均是一等一的好,此时,正边走边笑道:
“自然是用上了!沈公子的特效药名不虚传,效果好的惊人啊!王爷的贵体多得沈公子此药养护。”
他指挥小厮放下茶托,给沈浪倒茶,话锋一转,又道:
“小人昨日特意送上的谢礼,不知沈公子是否已收到?”
这么一说,沈浪便知,此人便是那位送她夜明珠的王府管家,陶瑾。
这位管家,一看就是特别晓事、懂得你来我往、世故人情的。沈浪此刻,真是最喜欢这位笑面虎了。
王爷说完还笛之约后便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安静看诗,沈浪正懊恼如何对付眼前这位对自己莫名敌意的陶侍卫,这位管家一来,问题便迎刃而解——
有这位晓事的管家在,料想陶初便更加不敢对自己如何了。
沈浪安下心。
当下满面假笑与之寒暄数番,聊聊天气与养生,再好好感叹祝福一番王爷的病弱贵体,便顺利出了王府。
……
出了王府,沈浪浑身压力一松。
方才,真是惊吓得不轻——
谁能料到里面居然是安王府的后花园呢?
不过,如此一来,之前的猜测便可排除一半了——
王爷自然不可能是设迷阵的罪魁祸首的,他身体如此经不起折腾,总不可能闲得无聊、吃饱了撑的、自己迷倒自己玩玩。
沈浪脸色一凝——
那,便是罪魁祸首不久前曾刻意去王府窥探过。
如此,沈浪估摸着,莫非这迷阵就是奔着安王而来的?
有人查彻了安王每月初一十五均去苍山寺后山,故特意设此迷阵,伺机对这位圣眷优渥的王爷不利?
寻仇?利杀?妒害?……
越想越远,沈浪摇摇头,心想如今查无实据,还是不要妄下定论。沈浪压下心中天马行空的猜测,抬头一看,天边红日已然西沉,暮色笼罩皇城。
沈浪惊起——
门禁!
忙不迭原路飞奔,跑回沈府。
……
沈府后院,初一百无聊赖等沈浪吃晚饭。
因沈浪商栈事务繁忙,有时实在赶不上饭点回来,沈二娘便会帮忙打掩护,借口孩子大了要适当独立,学会自己吃饭,便堂而皇之地让初一端了饭菜,以便沈浪归家时可直接在院中吃饭。
沈学士听了,竟也没反对。
沈浪在暮色中静悄悄回到后院,见到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眼睛一亮。
她想起白日喝的素酒了。
当下道:“初一,拿酒来,咱们边吃边喝。嘿嘿。”
初一叠声应是,拿出一小壶沈浪珍藏的桂花酿。
还是去年中秋,沈浪与初一摘了院里的桂花,偷偷酿的。
酒香淡薄,香而不烈,余味悠长。
一醉解千愁。
沈浪三两下喝完,没醉,但一整日起起落落的情绪积郁,也霎时一扫而光,只倒拎着空空如也的小酒壶,不满道:
“怎么这么少?”
初一老实道:“就剩这么多了。”
沈浪叹气;抬眼,忽看见院中角落开得粉粉白白的桃花,酒兴一起,丢了筷子,兴兴头头跑到院中,边走边道:
“初一,来,咱们摘桃花酿酒去。这回要酿一大坛!”
初一看着喝了酒就兴奋忘形的沈浪,无可奈何摇摇头,却也只好收了酒壶,乖乖跟到院中。
她抬目一看,沈浪已经脱了外衣,撸起袖子,三下两除二爬到桃树上了。
沈浪乐呵呵地,摘一枝,抛一枝,兴高采烈道:“初一,快用篮子装好!”
好景不长。
月色初上,篮子还没满,院子的拱门处却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声。
主仆二人均是一惊,沈浪微醺的脑袋一激灵,划过不祥预感,她慢吞吞地转头一看,果不其然——
沈学士来了。后面似乎还跟着一名小太监。
沈浪脚下一滑,幸得老桃树枝干低矮,才没摔伤。
看见沈浪一身衣衫不整、满手花瓣泥泞、姿势不雅地瘫坐于地,沈学士一脸怒气:
“沈浪!你混账!竟待在自家院中胡来!”一顿,似想起身后有外人,家丑不可外扬,便扔下一句:
“速速收拾好到前厅,太子殿下有事寻你。”
……
由是,沈浪一番换衣、洗手、熏香,收拾妥当,步至前厅。
来人正是太子贴身太监,小圆子。
小圆子脸色一派正常,仿佛方才在后院门口一无所见,一本正经传达了太子殿下的意愿,大意是,天气转晴,辰光不可虚废,希望明日即恢复上课。小圆子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多一语不少,说完就告辞了。
真正不好过的,是沈学士这关。
沈浪今晚这一通胡闹,仿佛霎时激起沈学士的记忆,想起数日前沈浪晚归之事,声称秋后算账的“教训”。
这下好了,新账旧账,一并清算。
沈学士在前厅里沏了一壶茶,就着茶水润喉,从诸子百家讲到妇容女工,把垂头耷脑立于厅中的沈浪,狠狠教训了两个时辰。
夜色朦胧,初一与沈二娘悄悄站于厅外,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只一脸担忧地,望着厅中垂手而立的沈浪。
沈浪倒是神色如常,一脸知错知乖地低头听训。待沈学士上完思想课,甩袖回房,沈浪不紧不慢走近茶几,就着壶嘴灌了剩下的清茶。搁下茶壶,沈浪方悠悠打了个哈欠——
“好困!”
立在廊外暗暗窥探的沈二娘与初一:“……”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一致确认:小浪/小姐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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