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见他仍是在继续纠缠,心中颇有些不满,这在人家的地盘上呆的越久,就越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跟一个死的阵法斗,远比跟一个活人斗要容易。虽然现在只是一个人,但在这里也不知道有几多人呢,夜长梦多对自己一方不利。反正自己也不是找不到出路,何必和这位看上去心怀不轨的朋友继续纠缠。便回道“阁下且往前一些,离得太远有些听不太清,让我前进十步,你也进十步,然后再谈,可以吧?”让后解下自己的佩剑,扔在地上,顺便又摸了摸长靴--这里面藏着他用来护身的匕首,准备用这个来劫持对方,等出去了再好好吓唬一下他,让他以后别在这么嚣张(人家那里嚣张了?被别人闯进自己家里,哪有不问问原因的?总不当情况没弄明白就礼送别人出境吧。只是他这类轻度被迫害幻想症的患者,才会觉得什么都是有敌意的,陌生人的话一句也信不得,还事事不考虑别人的想法,故而会这么认为。)。孙淑见他拍了拍靴子,知道他不怀好意,急忙拉住了他,“绍弟住手!他没什么恶意的,你退下,我去和他谈。”然后不等孙绍做出动作,又对孙尚香说“绍弟刚刚心情很激动,请姑姑先看住他,不要让他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孙绍几乎是低吼了出来“人心难测,何必去相信一个外人而浪费时间!若是有什么意外,我们都赔不起!”孙淑瞪了他一眼“绍弟,有忧患意识没错,但不要把外人都当做敌人,从而下意识地去猜忌所有人,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成就大事!”说完也不管刀婢们的劝阻,就一个人上前,直接向那青年走去。
“怎么是这位小娘子?刚才那位少年怎么没有前来?”“舍弟心情有些不太稳定,我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所以并未让他前来,我不认为阁下会对这都有意见。”
“嗯?刚才他对我的敌意似乎很深,所谓上前谈话的说法只是显示了他的戒心。他解下佩剑,无非是想让我放下戒心而仿效,此时多半身上还藏着些别的武器,想趁我不备加上那个对小孩子的轻视顺势拿下我。其实这不过是yù盖弥彰,之前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人是不会这么轻易的防骑以往的成见的。不过呢,我也不信自己会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被一个小孩子制住。”
“我替我弟弟向您赔罪了,我们今天是出来郊游,然后迷失了路径,想到这附近会有一些庄园,便想进去找个人问一下路,考虑到我们并不会进入庄园里面,也就没有虑及所谓‘不告而进’的问题,以为那告示牌只是关于进入的限制之类的文字,因此没有仔细观瞻。这是我等之失,也必须向阁下谢过。之所以能走到这里,是舍弟建议闭目听声前行,不顾视觉上感觉而走。他····一直处于紧张中,生怕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心情有些激动,希望阁下不要在意。”
“原来是这样,不得不佩服诸位的能力。只是令弟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确实是十分了不起,只是像他这样才气秀达的名门子弟,好像不应该对人如此吧?按理说他应该受到很好的礼制教育,从小就以君子立志,这种年纪当是不会有那么多关于人世险恶的看法,xìng格也应该开阔才是,感觉令弟像是一直受霸道教育而成长或是自小当家似的,私下觉得很是奇怪。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若是小娘子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舍弟他····只是将太多责任强加在自己头上。他本来--不必去担,也根本担不起。只是他自己作为本支里的唯一一个男丁,太过于强调自己的责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又哪来的力量去做什么。把灾祸的来源归结于自己的头上,然后闷着头拼命地去加强自己的力量,甚至有时不分良莠地汲取知识,只是想着能好好的承担起这个家,而长期孤独的学习也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他原有的心理弊端。阁下刚才所猜,原也不差太多。舍弟虽然不当家,却一直将自己视为当家,生活在焦虑和猜疑中。我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这种心里的枷锁,他若是不自己卸下,实在是很是无法。”
孙淑明显地见到对方听到孙绍的经历时脸sè变了,然后低下了头,似是在沉思什么,然后露出叹息的神sè。他说道“以孩童的力量去衡量世界,确实是不够啊。还真的····只是您为何要说--这些?好了,既然阁下如此的开诚布公,倒让我有些惭愧了,我也了解了诸位的来意,那么我也没必要再缠着大家,我会····”孙淑却止住了他“请再后退十步,下面的一些话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特别不要让舍弟知道,不过我想你也应该会乐意去听。”
再向后退,小声说话就不能让这边的人听见了,孙绍焦急地望着,有几次就想拔腿冲上去,却被孙嫣她们制住,“小淑的才学虽不及你,但见识却比你高,不是你没有能力,而是你自己的定位有问题。跟陌生人交谈你是真的不行。”刚才陷入慌乱的孙尚香也反应了过来,对他jǐng告了一下“你刚才的表现太激动了,那会把没有敌意的人也弄得有敌意的,做人别老像个刺猬似的,不好,多交交朋友,享受一下生活,不是挺好的吗?那位小哥看上去脾气不错,我倒是推荐你跟他交个朋友啊。”孙绍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其实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只是你呢?你作为大家族的核心人物,似乎还刚刚参加过祭礼,却为何要一个人跑到这个迷阵来?想必是心中有所郁积,想一个人清静一下。只是这样是不能真的将郁闷排出去的,就像我弟弟那样,自己躲在一边强行将心里话压下只会让它们在心中越积越深。不如找个人来倾诉一下,正好我们作为陌生人,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你不妨对我说,能把心中郁闷发泄出来,对你自己也好,我与你并无牵连,也不会有什么不利之处。刚才很感谢你能不计较我们的行为和对我们的帮助,所以我也希望能帮到你,能排解一下郁闷也好。”青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能够看出来呢?我确实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只因为这里能进来的人几乎没有,不会有人能打扰到我,只是没想到诸位居然能进来,所以心中好奇,想来询问一二,倒并不是有什么恶意。却不想小娘子你能猜得到我出来的目的。”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冠服和配饰不是一般支庶子弟能够使用的,身上又有很重的香案的气息,脸上没有急躁焦虑的表情,又看上去气sè很好。这样的身份还要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只能是自己心有不快出来散心或是想一个人思考学习,你两手空空,刚才的姿态也不似沉思之状,那就应该是这样了。我是确实希望能帮上忙,只希望你不要‘责人则明恕己则昏’。”青年听了一笑“是啊,令弟还小,改也容易,要是我,可就不好说了。也是,既然阁下有这份闲心,我又何妨接受你的好意呢?大家隐去各自的姓名,好好的谈一谈心也不错。”
“今天是家中一位长辈的忌rì,因此就举行了祭礼。只是结束后族人们为未来家族的走向起了争执,甚至准备各走各路,我一时劝阻不住,只得先放着他们,自己一人出来。其实我就是自小当家,在一片荆棘中长大,过了许多年,确实觉得很累,在家里既要顾及长辈们,又要照顾弟妹,还要面对其他家族的勾心斗角,平衡各方的要求,实在是令人殚jīng竭虑。呵呵,命运的走向确实无法预测,其实我自小只是想做一个纯粹的经学家,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研究经典,或是面对一圈学生将自己的成果传播出去,面对乱世,人也要有cāo守和准则才是,我本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坚定大家对真与善的保守,促进大家能保持一个真我而不被这世界所迷失。现在想起自己的作为,和初衷越差越远,不仅连家人都无法制止而使他们参与搅乱这个世界,而且我也陷入了迷茫,或者说疲惫,对自己身上的担子一直深恶痛绝,总想着去逃避。我有时真的不太满意于自己现在的身份,若只是个支庶子弟,又何来这么多责任,有时想着自己参与的一些事情,始终无法令人满意,我不愿意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被乱世所迷惑,从而放弃自身的cāo守,即使出手阻止,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被他人敬而远之,甚至想要亲近别人也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只能装成这个样子来自欺欺人。有的时候真是想要放弃,大不了一个人隐居在外地,只是责任还必须担住,内心里也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么。又觉得必须做一些事,至少也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价值吧。嗯,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几乎没有人愿意听我啰嗦,能一口气听了这么多话。换成别的人只怕不是受不了而走开就是拍桌子骂我了。能有这份涵养,实在令人佩服。”
“谁也内有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每个人都会随着他的生活而有不同的烦恼,不是吗?不管是谁或者什么想法都会有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去反对,逆境对几乎每一个人来说都会出现,那么面对逆境就只有三个选择:要么随波逐流,抛弃自己从前的信仰;要么选择逃避,离开使自己陷入困境的地方;抑或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它。阁下刚才也说了不愿意逃避,更不想妥协,可是自己想去改变又力不从心。你若是坚信自己是正确的,那就继续做下去,不论会有什么结果都坚持下去,想一想自己是为了大家好,虽然已是不被理解,但当你给大家带来好处时,人们还是会认同的。即使失败,至少你是在按照自己的良心行动,也无愧于天地。若是想一家人完全的和谐,那也只能人云亦云,每个人的利益出发点不同,调和起来很困难的,只有大家都放弃自己的个xìng部分,选择所有人或大多数人的公意而行动,或许能保持得住。如果是对现状不满意,一个人固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未必只有自己是不安于此的。为何不去联络呢?一起联合前来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不是更好吗?生活固然赐予你苦难,但也淬炼出过人的才干,也何尝不是一种补偿。既然要继续生活而不愿违背本心,就不要顾及其他。”
“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有些东西我也不方便透漏,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过还是感谢你对我的倾听和指导。对于观人阁下确实了解的挺透彻的嘛!这一口气把话都倒了出来确实让胸中为之一振,心情也好了许多。这都是阁下的帮助啊。”孙淑道“这倒没设么大不了的,当不得如此重谢。既然阁下也是对早年当家有些了解的,也想体现一下自己的价值,那么多找几位志同道合的人会更好吧?所以还请你开导一下舍弟,帮一帮他克服心中的障碍,不知可否?”“哈,所求者原来是为此。不过即使你们也不曾使他放下包袱,我也未必能做到。”“你们二位xìng格经历颇多相似之处,未必不会谈的来况且以阁下的才干,胜我十倍,那也应当能办好的。”“不敢当,尽力为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