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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启明把头顶上的瓜皮帽往下拉,长长的辫子绕颈一圈,灰溜溜地走了。
    人一走,顾微庭冷脸向甄钰:“你是故意跌下去的。”顿了一下,“我猜。”
    不是问句,甄钰眼斜向一边,背靠到后面支起的枕头上:“我不知道顾老师在说什么。”
    “当年顾家有个姨太太,自己跌下楼梯,想污蔑是我推下去的,可惜跌下去的姿势不对,脑袋着地,滚到平面气就断了。”顾微庭淡定地提起当年顾家发生的事儿。
    “啊,我一直以为,那个姨太太,是顾老师推的,我也一直以为顾老师手上也沾了条命,否则不会看见、知道学生杀人了,态度还那么淡定,一点也不像是只吃白墨饭的人。”当年顾家主母投井而亡的事情在上海滩人尽皆知,甄钰沉浸在姐姐死去的悲痛中,也略听过一些新闻。
    “我没杀过人,但在京城的时候看过的死人和活人一样多。”顾微庭摸起甄钰的腿,“我只希望以后你学会顾惜自己的身体,当自己的身体是艺术品。破碎的艺术品,价值会下跌。”
    “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破碎了价值还是一样的。”甄钰反握顾微庭的手腕,举起,脸蛋儿凑近,右边的腮颊慢慢偎到粗糙的掌心里,“那顾老师为什么要对探长撒谎?”
    肌肤不施粉,未涂护肤乳,摸起来涩涩的,男女的肌肤肤质不同,亲切地摩擦,顾微庭指尖的痒意滋起,抽出手,插进口袋中:“你去问那个叫‘阿牛’的人吧。”
    “好吧。”甄钰欠伸坐起来,背后的枕头皱得不辨形状,“对了,顾老师知不知道这上海滩里,曾有个越南人叫希来伯,是个理发师。”
    顾微庭以为甄钰摔糊涂,“希伯来?希来伯?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希伯来是希伯来,希来伯是希来伯。这个叫希来伯的理发师,初来上海的时候饭都吃不起,为了揾钱糊口,他便挑着一副剃头担子走街串巷,当了个剃头匠。但是呢,剃头匠又被称作半个郎中,不仅要会剃发,还要会梳头、刮胡须,甚至还要会接骨……他什么也不会,自然吃不了这碗饭。后来有一个广东的剃头匠,姓黄名川河,看希来伯可怜,不管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话,大方地收他为徒,并传授技艺。1906年《大公报》第叁次发起剪辫易服运动,学生首先剪辫子,一堆又一堆的,广东剃头匠赚了不少钱。手上有了钱,他寻思着开家理发店,不用每日走街串巷,陵冒风雨这般幸苦。于是就在法租界哪儿开了一家理发店,价格便宜。一年一年地过去,清廷风雨飘摇,眼看就要灭亡,剪发的人越来越多,在洋行工作的人,还有一些大亨早已经剪去那根粗黑的辫子。剃头匠又大赚了一笔,以为好日子将到,结果他收的徒儿希来伯就是条不知报恩的蛇。希来伯杀了师父黄川河,对外托言是因病而死,独吞了钱财,直到去年,希来伯喝醉酒,胡言乱语之际露出了马脚。最后法租界哪儿的公董局一查,果真如此,就派巡捕抓希来伯。这个希来伯非常聪明,易姓更名,改头换面,悄无声息地从法租界跑到公共租界。法租界那头又没证据希来伯跑到了公共租界,工部局那头自然不会让法租界的巡捕到公共租界里搜查。不过最后,希来伯还是死了,法租界的人,让小瘪叁去公共租界将人杀了,然后小瘪叁跑到了法租界避身……听到这儿,顾老师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顾微庭沉思着,说:“你是要我找小瘪叁去公共租界,然后把那些欺负你的小瘪叁杀了。”
    甄钰嘴角上扬,但慢慢地摇头:“这群小瘪叁,虽然可恶,但也助我一臂之力了,倒是没必要取他们的性命,教训一通就好了。简单地教训一通,给幕后人提个醒儿,要不幕后人总来欺负我。”
    “我帮你又有什么好处?”顾微听记住了甄钰的话。
    说到这儿,甄钰精神大振,俏皮地眨眨眼睛,看着顾微庭的发型,滔滔不绝:“顾老师帮我的话,我给顾老师说个发财之道。这发财之道嘛,其实刚刚那个故事里我也说了,清廷覆灭就在这些时日,这拖在脑袋后二百余年的丑辫子到时候定要全剪去,人们追求发型之美会和追求服装时髦一样疯狂。放眼看看上海滩的理发店,洋人开的理发店设备齐全先进,还有什么轧刀、吹风机。国人开的理发店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活络的椅子,发黄的镜子,啧啧,剃头匠手中就一把祖传的大剪刀和剃刀,只能单纯的把头发修短修平,不像洋人可以剪出和顾老师一样的‘文明发型’,但国人呢,又不可以、不愿意到洋人的理发店里。目光放长远一些,顾老师择日在租界里寻几块地皮,开理发店,价格暂时放低,直接打入理发市场,招揽国人理发师。要说中国哪里的人剪发最好,那定是广东香港人。香港早就不受清政府的管控,男人大多也不留辫子,他们的手艺受西方的影响,理出来的发型,和洋人一样好看。”
    甄钰一刻不停地说着发财之道,顾微庭听得认真,猛拍大腿起身,再提算学考试:“不需要,只要你考得好就行了。”
    甄钰:“……”浪费她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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