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领导才真是不给人赏脸,我好情好意地来请你们到我家里坐一坐,你们却执意不肯,甭客气,都是一家人嘛,何必见外呢?”全八斤装出非常好客的样子,对县委蹲点组的同志说,“哎,你们昨天晚上能到何支书家去吃饭,今天就不到我家里坐一会儿吗?我看你们也是太看不起人了!”全八斤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外边自己的老婆在喊他:“单启他爹哎!你咋到这时还不回家呀!”雷根莲人没进大队办公室,她的声却传进了屋里坐着人的每个耳朵里。
没有二分钟的时间,雷根莲出现在了大队办公室里,她穿戴很是整齐,完全像是到那里走亲戚的样子,县委蹲点组的同志,把眼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雷根莲一点也不羞怯,只是埋怨着全八斤:“我说你呀!叫你请个人,你都慢腾腾的,过一会儿饭菜就凉啦!”她又大方而热情地说,“县上的领导们,请您们都甭嫌我们山里人脏,到我们家里坐会儿吧!”
“县上的领导的架子大,咱请不动!”全八斤故意将了蹲点组同志一军。
“我不信!县上的领导最知道一视同仁的,昨晚他们能到何支书家去,难道今天就不能到咱家坐会儿?还是你没好好请他们!”雷根莲说完,就满面春风地笑着对县上来的蹲点组的同志说,“哎!我说这些县上的领导,快走吧!”说着,说着她就要动手拉人了。
县委蹲点组的三个同志互相看了一下,不知是去好,还是不去好?辛希余见推辞不过就说:“走吧!既然全支书俩口子来叫咱们,咱不能辜负了他们的盛情,咱们还是去坐一会儿吧!”
“老辛说得对!全支书俩口子来叫咱们,不去他们也会多心的。反正到那里吃饭都是开粮票哩咯!”马新青说完,就站起身,他给郭必林和辛希余打了个手势,就先跟着全八斤走了,雷根莲又拉拉扯扯地把辛希余和郭必林都叫上,跟自己一道走了。
全八斤和县委蹲点组的三个同志一块向家走去,他让雷根莲走快些回去开门,等马新青、辛希余和郭必林一到她家里,雷根莲就早已端上了凉菜。蹲点组的同志没来得及细看全八斤屋里的摆设,就被全八斤俩口邀请到了桌子上。全八斤给他们轮着敬了一杯酒,他又拿起筷子热情地指着荞麦凉粉说:“来!先尝尝咱们乡村的特产,”然后他又把筷子指向了瘦肉丝……。全八斤兴致勃勃地给客人敬着酒,夹着菜,唯恐怠慢了客人。酒菜吃过,雷根莲又端上了热腾腾的白米饭和肥乎乎的酱爆肉,条子肉和糟肉……。酒席桌上,饭菜丰盛,全八斤的筷子飞快地给这个碗里夹,那个碗里放,简直把蹲点组的三个人都忙地吃不过来呢!
雷根莲等饭菜上齐之后,就娇里娇气地靠在了客房子门口,艳声艳气地说:“我们这山里,也买不下个好东西,今天请您们来吃顿家常便饭,实在觉得对不起您们!”
“咦!这么好的饭菜还说不好?说实话,我们在城里的饭馆中,也吃不上这么香的菜呢!”马新青用手拍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把溜到鼻尖上的眼镜扶端戴好,给雷根莲说着夸奖话。
“哎哟!马常委真会说话,咱山里人笨手笨脚的,咋能跟城里饭馆的大师傅比呢?”雷根莲更加拉细了声音,有盐没浆水地拉着闲话,直到县委蹲点组的三个人都吃饱了饭,她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似的。
“娃他妈,去和些糖水让他们喝,叫他们的心里也滋润滋润!”全八斤说了一句,雷根莲就飞快地端来了白糖水,分别放在他们三人跟前让他们喝。吃了干米饭,再喝碗糖开水,那是再也舒服不过的事情。县委蹲点组的三个人吃饱喝足后,刚起身要走,雷根莲就端来了一大洋磁盆核桃、栗子和柿饼,并给他们三个人的口袋里装地满满的,几乎要溢出的光景,这样全八斤才把蹲点组人送出了大门……。
县委蹲点组的三个人,到全八斤家去是空手而去,回来都是满载而归。马新青一到郭家村大队办公室就赞不绝口地说开了:“老辛,你看全八斤俩口子对咱几个可比何兴杰俩口子热情吧?”
辛希余略有所思地说:“全八斤俩口对人是很热情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我咋看他俩有时笑得极不自然,叫人看到这种神情,就感到很不舒服。”
“我也看全八斤俩口子很滑,我总觉得他们的行为,有些是故意做作出来的。”郭必林也发表了自己对全八斤的看法。
“再别胡下结论!一个人说话就是一种姿势么,人家对咱不诚心的话,能叫咱吃饱又拿足吗?”马新青岔住郭必林的话头,那辛希余也没说什么,只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纸烟抽着。郭必林则拿起了一本《农业技术通讯》看着。马新青呢?他却心安理得地一个接一个地砸着核桃吃,他们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说话……。
早饭过后,郭家村大队的支委们陆续到办公室来开会,他们听取了县上对郭家村大队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所作的正确评价,然后分配辛希余具体负责一队的工作进展情况,郭必林负责四队的工作,马新青作为蹲点组的领导,住在大队办公室和各队互通情报,联系工作。蹲点组的分工问题一定下来,支委会就散了。一、四队的支委分别把辛希余,郭**的铺盖给背走了,他俩也奔赴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县委蹲点组的三个人,是县委临时从三个不同的单位抽来的。马新青是县委常委,所以定他为蹲点组的组长。他们三人的年龄不一,性格各异,处理事情的态度就不同。开始他们到郭家村蹲点的十几天里,三个老、中、青结合,团结得很好,一有重要事,就凑到一块去商量。他们三人协助郭家村大队做了大量的工作;让各队大量地务黑木耳,增加了社员收入,给国家换取了外汇。用汽车从县上给运来了尿素肥料;给农田基本建设贷了一大笔款子。他们三人一条心,急郭家村群众之所急,帮郭家村农田基建之所需。郭家村的干部和群众对县委蹲点组的三个人都有好感,一见面,就和他们说东道西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县委蹲点组到郭家村已经四十天了。秦岭山区大田里的麦子成熟了,郭家村的人们又从紧张的农田基建上,投入到繁忙的三夏战斗中。在这龙口夺食的日子里,辛希余像一个地道的庄稼人一样,天天头戴草帽,手拿镰刀,弯下腰钻到麦地里,不停地低着头割啊割的。大片的麦子倒在了他的脚下。一有时间,在放工回家吃饭的当儿,辛希余就和社员谈笑风生。不是和白发苍苍的大爷坐在一块,边吃旱烟边向老人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就是盘脚搭手地坐在老大娘的炕头问饥问暖。他最懂得农民的心情,和农民有共同的语言,跟农民谈起话来家家常常,一点架子也没有。尽管他是银行主任,可农民却把他看成是自己的朋友或亲人。郭家村的男女老少,谁也没叫过他主任的职称,总是亲热的叫他老辛。
六月十号那天,天气闷热得不行,太阳像一盆火似的直射到地上,把人烤得火烧火燎般的难受。何兴杰为了看看全大队麦子收割的进度,他从二队转到了一队的地里,来亲自掌握麦子的收割情况。根据天气的闷热程度,他推断出,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雨。因此,各队必须抓紧时间,争取在雨来之前,把麦全部收割完毕。否则麦一淋雨,就会长芽的。何兴杰到了一队的麦地边上,看见社员们正低头飞快地挥舞着镰刀,麦子倒下了一大片又是一大片,整个麦地里只听见“嚓嚓嚓”!“喀喀喀!”的镰刀割麦声,没有一点人说话的声音。突然,何兴杰发现在大热的天气里,一个人竟没戴草帽光着背背,穿着半截裤,在猫着腰不停地割麦。“唉!这个人真是不要命了,割麦再急也不能不顾身体呀!”由于太阳光太强的缘故,加上离得远,何兴杰终于没看清没戴帽子的人是谁?他心里暗暗批评着那个人:“你真是个二杆子,这样热的天不戴帽子,不是把你的皮都晒脱了吗?”何兴杰一向爱护社员的身体,所以他边在心里批评,边向不戴帽子的人走去。“就说你该不是不要命啦吧?”何兴杰的喊声一落,那人就拧过身子“嘿嘿”地一笑,“啊!老辛,怎么是你呀?”何兴杰赶忙跑了一阵,把辛希余拉起来说,“伙计,你咋老不注意身体哩?”
“嗨!你没看社员都咋干哩?你想我能在屋里坐住吗?”辛希余扬起满是汗水的脸,用手指着正埋头割麦的社员说。
“你能和他们比吗?”何兴杰说着从自己头上卸下了草帽子,给辛希余戴在头上。然后解释说,“农民在太阳底下晒惯了,你才到农村,身体是吃不消这么繁重的体力劳动的!”
“怎么吃不消?战争年代我们打仗的时候,往往在比这更热的天气里,还得上坡下岭地和敌人周旋。别忘了,我是工农出身的干部,是经过各种考验过来的,不是少爷那样的人物!”
“话虽这么讲,可这多年你在县城的机关坐惯了。”何兴杰善意地对辛希余说,“同志,请你还是客观一些,人老别说少年话嘛!走,咱俩到大队农科站去,看看那里麦种收打的情况吧!”
“下次再去!”辛希余说,“社员都在割麦,我随便走了,影响多不好啊!”
“农科站在咱大队的农业生产中起着开路先锋的作用,你却一点儿也不关心。好吧!你不去了,我就一个人走呀!”何兴杰为了让辛希余休息,就故意叫他到农科站去。
辛希余一听何兴杰说完这句激将的话,就笑着说:“既是这样,老何,你就等我一会儿,我给队长说一声,把衣服和帽子拿上咱一块儿到农科站去。”
“好!那你就把速度放快些!”何兴杰看辛希余终于要和自己一块到农科站去,心里一高兴,他就暗暗地偷着笑了!
辛希余给邹队长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就穿好了衣服,拿着草帽到了何兴杰跟前,还了他的草帽子说:“别为了照顾我,却把你晒病了!”
“我是在风雨和太阳底下跑惯了的人,不是嫩娇女!”何兴杰说了这几句话后,就把辛希余递过来的帽子戴在头上,跑去给邹队长叮咛了要注意让社员适当休息的事后,他就和辛希余并排向大队农科站走去……。
路上,何兴杰和辛希余谈了全大队的收割情况,他说:“郭家村从解放以来,都没有过这么好的收成,今年的麦子咱种得也多,去年冬,我们狠抓了施底肥的工作,把一些旧墙、旧炕都打地上了麦,你们又从县上拉来了化肥,所以今年麦是成足了的。一个人估计最少也能分他个二、三百斤,社员都高兴地说,照这样继续干下去,一定能吃上饱饭的!”
“是呀!这百闻就是不如一见!以前谁都知道你们郭家村是个穷山窝。自从去年以来,你铁了心带领社员苦干,这麦子丰收已经拿到了手,想必到秋季,保险也是个好收成呢!”辛希余接着高兴地说。
何兴杰感激地说:“今年的麦子丰收,你的功劳是不小的,要不是你在县银行给我们大队代款,要不是马常委给我们买尿素上追肥的话,那今年的麦子说啥也没有这么好!”
辛希余诚实地说:“国家银行给农业贷款,帮助穷队把生产搞上去,这是我应尽的义务,你就不要把此当作我的功劳,成天挂到嘴上说。”
这俩个年龄差不多的党员,每到一块,总是谈着心里的话,互相交换着彼此的思想。他们看问题,不知是咋搞的,一说就都说到一个点子上。因此,他们只要有事到了一块,总爱说这道那的。你看,他们说说话话很快就来到了大队农科站跟前。
“哎!老辛你快看,农科站的青年在干啥哩?咋就满地里转呢?”辛希余顺着何兴杰的手指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都没拿镰刀,在用剪子一穗一穗地剪麦子哩!
“哦!”辛希余把看到的情况在心里一估计,就说,“他们可能是在选种哩!”
“走!去看看。”何兴杰大步流星地朝大队农科站走去,辛希余紧紧跟在了何兴杰的后边。
“惠英,你看谁来了?”何兴杰一到农科站,就笑着对张惠英说。老辛忙问:“农科站的青年很忙啊?”姑娘、小伙子向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们在单收单打自己培的‘秦岭三号’和‘秦丹二号’呢!”张惠英给何兴杰递了一个麦穗说,“你看,咱这麦子该比‘阿波’和‘红旗’麦的颗粒多吧?”
“我数了颗颗再说!”何兴杰从张惠英手里接过麦穗,在手心揉了揉,用嘴吹掉麦皮,给辛希余的手心里放了些麦说:“咱俩一块数这一穗麦有多少颗?”
辛希余和何兴杰各自认真数了数手中的麦粒,然后把俩人数到的麦粒加到一块一算,啊!这麦穗就是大嘛!光这颗粒就有一百三十颗,比一般的麦穗就多了三十多颗。如果把它大面积地种下,就会增加多少产量啊!何兴杰高兴地咧开了嘴笑着说:“惠英,你们的成绩不小呀,这号麦该是单另装着哩吧?”
“那还消说?我们站长早在夏收前,就叫我们糊好了纸袋,做好了单收、单打的准备工作!”王向来骄傲地对何兴杰和辛希余说。
“呵!我和老辛还说来给你们叮咛,叫你们放细心些,把优良的品种,都单收单打起来。没想到你们竟走到了我们的前头。”何兴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嗯——,现在的青年人,思想就是灵活,比咱们这一伙老家可强多了!”辛希余用赞扬的口吻说。
“这几天的天气热得厉害,我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近几天可能要下雨,你们可得抓紧时间收,别叫雨把你们的劳动果实摧毁了!”何兴杰担心这伙青年的心血和汗水白流了,就关切地提醒着他们。
“何支书,你放心吧!我们把种挑好后,就突击把麦割光,保险在大雨到来之前,彻底把麦子收回来。”张振强精神奕奕地说。
“能不能领我们到库房里去看一看?”辛希余试探着问张惠英。
“这有啥难的?老辛,你看了后,可得给我们多多提些意见呀!”张惠英爽快地答应了辛希余的要求,她把手中的麦子交给了李秀芹,就领着他们到库房里去了!
辛希余和何兴杰一进农科站的库房,他们的眼睛就感到不够用了。库房里整齐地摆着许多的大纸包包和小塑料袋子,各种袋子上还贴着产品介绍,哟!这伙姑娘、小伙子做工作还这么细致的!何兴杰和辛希余逐个看了农科站的优良品种,兴致勃勃地听取了张惠英对每个优良品种的特点介绍,辛希余被张惠英条理清楚的讲话听得入迷了。他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农村姑娘的事业心真强,是个革命的好苗子!正想到这里,何兴杰和张惠英的谈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惠英,今年你们是初次办农科站,做出的成绩不少,希望你继续研究咱这里的气候特点,给秦岭山区培育出更多更好的优良品种。”张惠英高兴地回答:“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辛希余赞赏地看着张惠英说:“对!**员就是要有这种敢于战胜一切困难的大夫畏精神”他从张惠英的干脆回答中,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的思想一下子回了三十几前,可辛希余硬是控制住了自己奔放的思绪,又把自己的心拉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张惠英是个有出息的姑娘,大队一定要把她好好培养,让她将来为党做出更多贡献!”何兴杰听辛希余给自己说了上述话后,他说:“她从小死了父亲,政府一直让她免费上学,所以她对党有深厚的感情,工作中她一直是尽力而为的。我打算以后培养她当副支书,老辛,你看她行吗?”在离开农科站的时候,何兴杰征求着辛希余的意见。
“我看她能行!张惠英工作起来踏踏实实的,办事有条理,是个难得的有用之才啊!”辛希余用了热情赞美的语调对何兴杰说。“我们回去给县上谈一下,最好能把张惠英当作青年中的先进典型,让全县青年都认真学习张惠英对工作的负责精神。同时,明年若是大学招生,应该叫她继续深造,让她像雄鹰一样,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吧!”
“老辛,你说让青年学习惠英对工作的负责精神,我同意。但让她上了大学,那我们农科站的工作谁搞呢?”何兴杰反对叫张惠英到远处去,因为她对工作确实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一般在郭家村来讲,类似张惠英这样全心扑在工作上,始终如一干的人是很少的。因此,他对放张惠英深造,是从心眼里不愿意的!因为张惠英对郭家村大队的工作,可以说是党支部的左右臂呢!
“再别自私!**早就批评了那种只顾自己,不顾革命整体的本位主义思想,你到现在还不愿把表现好的青年,放到党最需要的地方,那以后农村谁还肯给你好好干?”辛希余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何兴杰要留张惠英在郭家村想法的狭隘性后,何兴杰被辛希余的批评,说得无话可答,只得勉强同意了辛希余的意见说,“如果组织需要,我就一定会让张惠英走!她各个方面只要符合招生条件,那我放她去上大学!”
“对!这是**的干部应有的品德。革命事业是个千百人的大事,党历来就把培养接班人的问题,放到了一切工作首位,咱们基层组织也应大力重视这项工作。人常说,猪圈难养千里马,花盆难栽万年松呀,咱一定得有个全局观念才行!”辛希余用肺腑之言开导着何兴杰,崇高的事业心使他不由自主地对何兴杰说了那么多的话,直到何兴杰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辛希余才住了口。辛希余的一番话,犹如一枚重型炮弹,在何兴杰的心里爆炸开了!使他不由得受了一场震惊。啊!自己的思想落后了,为什么把张惠英当作了郭家村的私有财产,只愿叫张惠英像金子埋在沙土里一样,使她不得放光?诚然,郭家村的落后面貌,是需要张惠英这样的好青年大显身手的。但张惠英作为一个**员,她是党的宝贵财产,而不是郭家村的私有财富。对!今后应该给农科站的姑娘、小伙子打个招呼,号召他们尽快地把张惠英的好思想和道德质量早些学到手,免得组织上需要张惠英做其它工作时,农科站的工作受到了影响。想到这里,何兴杰的思想上又感到痛快了!
“何支书,都到放工的时间了,你还不和老辛回家吃饭?”农科站青年放工时,见何兴杰和辛希余站在太阳底下谈话,王向来说了这么一句话,才把他俩给提醒了。“走,快回村吃饭吧!”何兴杰说了一句,就和老辛一道同农科站的青年们向村里走去……。
辛希余不但关心郭家村的面貌由穷变富,而且还注意革命接班人的如何培养问题,他是个善于做人的思想政治工作的人。县农技站的干部郭必林,处处模仿辛希余的样子做,他也和辛希余一样,受到了郭家村人民的尊敬和爱戴。群众都夸他俩的蹲点,既带来了党的关怀和温暖,又给社员们解决了实际问题,称他们“是郭家村人民的贴心人!”
县委蹲点组来了三个人,有两个就得到了群众的好评,那么另一个的马新青组长怎么样呢?这个结论不好下,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原来马新青是个文弱的书生,他长着一个削薄的高挑个子,白净的脸庞,偏分头梳的油亮。他很爱整洁,经常穿着雪白的绦确良衬衣,灰色的凡尼丁裤子,黑尼龙丝袜子,棕色的凉皮鞋,叫人一看,就有一种庄稼人难以接近之感。马新青初到郭家村大队,还是能够跟广大干部和群众谈话的。他有时抽出时间,也到工地去干一、两晌活。但由于做活时,不是弄脏了皮鞋,就是灰尘沾到了衣服上。马新青是爱干净出了名的,一见劳动他就洗衣服。后来他索性就干脆不到工地劳动去了!全八斤看出了马新青嫌脏怕累的真实思想,就利用大队综合厂与大队办公室不太远的有利条件,经常跑到大队办公室去找马新青谝闲话。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啦,能谈的故事尽量谈,在巧妙的谈话中,全八斤知道了马新青在文化大革命时和自己一样,都是同派人。这个“新大陆”的发现,更使全八斤喜从心来,他要抓住“派性”的连结绳,在马新青的身上大做文章呢!真是老死不相识啊!自己当年在文化大革命时是农民武斗指挥部的二把手,马新青在《造反报》编辑部里当总编辑,搞写作,可就是谁也不认识谁咯!现在全八斤知道了马新青和自己的关系,是走在同一条组织路线上,因而他似乎与马新青又亲近了一步。全八斤心里想啥,就给马新青说啥。每当谈起郭家村的情况,全八斤总是在马新青面前说何兴杰的坏话,什么何兴杰“不顾群众的利益”,“盲目冒进啦”,“假积极呀”等等的罪名应有尽有。马新青是个学生出身的年轻干部,加上他的耳朵根子软,就信了全八斤的谗言。由于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能够“坚定地站在**革命路线上。”因而,在秦花县成立革委会时,他被作为“三结合”中的新生力量,选进了县革委会班子,凭着他的能说会道,他受到县常委的重视。加上他工作利洒,很快由县委宣传部的干事,提拔到城郊公社当了书记。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后,马新青带领城郊公社的干部和群众,积极“评法批儒”。开展“学习小靳庄“十件新事”活动,队队都有赛诗台,村村都有“老婆唱歌队。”那时,马新青给广播站三天一写稿,两天一汇报自己公社运动的进行情况,五天全社搞一次篮球赛。马新青在评法批儒运动中出尽了风头。县委一看他工作有“闯劲”,就又把他升为区委副书记,宣传部副部长,县常委,论笔头的锋利和口才的流利,马新青确实是有一套独到的本事的,一般人是办不到的!但要是一实际参加劳动,他可就傻了眼,连他自己也感到力不从心!他也恨过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只要一劳动,浑身就疼地出毛病。他自己也骂过自己的。可他对何兴杰劳动时的一股子劲头,还是从心里佩服的。所以全八斤一说到何兴杰的不对之处时,马新青是只听,而不发表意见的。他有自己的看法,认为全八斤之所以说何兴杰的错处,是因为他对何兴杰不服气,是完全出于挑拨离间,嫉妒之心的。并非是何兴杰真的就不对!全八斤见张新青对何兴杰不怎么反感,他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段最能激起马新青愤怒的话说给他听:“马常委,你看何兴杰瞎不瞎?他不光对我有意见,而且他还嫌您不该和我好!”
马新青一听就火了:“你又不是反革命,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你好?真是蝗虫吃过交界啦,管得那么宽?”
“就是嘛!由此可见何兴杰心胸多狭窄,他还嫌你没像辛希余一样,成天到地里跟社员劳动去!”全八斤进一步加盐调醋地给马新青拱着火。“我是来郭家村蹲点的,不是来接受劳改的!”马新青肝火大动地吼了起来,“何兴杰简直太骄傲了,谁的头上,你都想动土哩?”
全八斤一看马新青真的对何兴杰有了意见,他心里畅快地不得了,他为了表示自己对马新青的关心程度,就装作同情的样子对他说:“马常委,你别生气,他何兴杰再对你有意见,也是白张哩,在工作上他还得听你的!马常委,咱俩以后该要好,还是好,看他何兴杰敢把咱掂起来抡一下吗”?说完,他看马新青的脸色气地铁青,害怕他去找何兴杰闹事,让何兴杰戳穿了自己的阴谋。全八斤又劝开了马新青,“嗨嗨!马常委,我刚才给你说的话,你心里知道何兴杰是怎么一个人就行了,可千万别把我亮出去。不然,何兴杰会给我穿小鞋的!”
“你放心!啥时候我也不会暴露你的。”马新青给全八斤说了肯定的话后,全八斤的唆是弄非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就高兴地走了!
马新青的思想,本来平静得很,就像澎湖的水一样,没有一点波浪。可全八斤一席不热不冷的话,却给他的心里投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阵阵狂波,使他坐卧不安。马新青在大队办公室再也坐不住了,他信步走到一队的村院,却见家家闭门,户户上锁,只有公鸡喔喔叫着,并且加上母鸡“咯蛋”的叫唤声,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被公鸡和母鸡这么一叫,就更加心烦意乱了!他觉得这些鸡都像和自己作对似的,使人安静不成。想到这里,马新青拾起一块土圪塔,对准一个叫唤的母鸡,使劲砸去。他听到被砸的母鸡“呱呱呱!”的一阵尖叫,腿“扑啦”了几“扑啦”,脖子伸了几伸,它就静静地睡在地上不动弹了。“哎呀!这下把鸡给砸死了!”马新青惊叫了一声,他害怕鸡的主人,放工回来抓住自己不放,就赶忙又向村前的大路上走去……。
大路上,三三俩俩拉着满架子车送麦子的社员来来往往,他们身上的衣服叫汗水湿透了,脸上的汗水纵横交错,有的还蛮往眼睛里钻。为了尽早把麦子收回来,所以谁也忙地顾不得和马新青打招呼、说闲话,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在路上散步一样。这种情景,马新青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把人架子活倒啦,连山里的农民都看不起。虚荣心强的马新青,在这时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初来郭家村的时候,群众争着拉自己到家里去的情景,他再看了看现在郭家村农民,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样子,唉!这完全是两种态度嘛。哼!这大概都是何兴杰搞鬼吧?对!一定是他在社员中间说了自己的坏话,才形成了群众看不起自己的局面。马新青越想越生气,这何兴杰咋这么心眼脏呢?你对我就是有天大意见,也该来对我讲一声呀,何必在社员中给我胡造坏舆论呢?我到郭家村来的四十来天,就给县上是写了三个关于郭家村大队先进事迹的典型材料,现在县委已打印成册子,散发到全县各个生产队,叫他们学习郭家村大队的经验哩!这难道写文章都不是劳动吗?你何兴杰按理应该感激我,可你恩将仇报,与我为敌,给我胡臭名誉,这像活吗?
就从这次以后,马新青在灵魂深处对何兴杰有了意见,事事刁难他,处处提防他的行动,说话老是谈不到一块。因为马新青对何兴杰有了戒备心理,思想上给何兴杰划了道道,遇到何兴杰和他商量工作,马新青总是推推拖拖,闹得何兴杰怪没意思的。本来好端端的事情,全八斤给从中一挑拨,他俩的关系就紧张起来了。马新青只到郭家村时,经常主动找何兴杰,研究搞好郭家村工作的办法。经全八斤从中破坏他俩的关系后,马新青也不了解何兴杰是否真地说了自己的坏话?就一味对全八斤的话信以为真。因而他逢到何兴杰来请示工作时,马新青也懒得理他。只说:“你看着办吧!”何兴杰从马新青对自己的说话态度上,知道他对自己很是反感。为这事,何兴杰思想上很是苦恼,他不知在啥事上冒犯了马新青,县委派蹲点工作组来郭家村的目的,是叫他们来帮助郭家村大队,把工作搞地更好。可这样一来,蹲点组的组长和大队支书的思想上有了鸿沟,整天马新青只知道在鸡蛋里寻骨头。你想:这郭家村大队的工作能搞好吗?蹲点组没到郭家村来以前,何兴杰要搞个啥事情,只须开个支委会研究一下是否能行就可以了!而现在,凡事都得先向蹲点组请示,征得了他们的同意,方能拿到支委会上研究。否则,蹲点组组长不点头的事,你就是想了个再好的主意,在郭家村也不能发号施令。何兴杰苦恼极了;往往他和辛希余,郭必林商量好的事,拿到马新青跟前一说,他就是不同意!叫何兴杰干瞪眼也没办法。他不由心里气愤地想:县委好心地派人来郭家村帮忙搞工作,谁知道竟派了个思想不开展的马新青当蹲点组长?他对我有啥意见,又不光明正大地给我谈,只把气窝到肚里,在工作中给我出难题,这实在能气死人!我曾诚心地征求过他对我的意见,他说我没有啥不对地方。任我再说他也不愿说出心里话,只在事情上跟人过不去,故意借故生端。唉!这以后的工作倒咋搞呀?何兴杰实在感到作难,他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了蹲点组的辛希余和郭必林,请他们能给马新青做做工作,问他对自己都有些啥意见,希望他能给自己指出来,自己一定采纳,并且坚决改正。使人遗憾的是,辛希余找了马新青谈话,问到他对何兴杰有什么看法时,马新青竟一字也不愿说出实话。辛希余急了,就直截了当地说:“马常委,你如果真的对何兴杰没意见的话,在工作上,你就得支持他,绝不能再刁难他了!”
“我咋样不支持他!”马新青气呼呼地说了一句,然后又一想,自己对辛希余不该耍态度。他便又慢条斯理地说,“老辛,咱们蹲点组是代表县委来这里工作的,在有些事情上,不能轻易表态,事事也不能依着何兴杰的性子来,这你怎么能说我刁难他,不支持他呢?”
“何兴杰觉得你近些天来好像对他有意见,”辛希余认真地说,“老马,何兴杰是个直性子,他喜欢谁对他有意见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来,要是你认为有些话直接跟他谈不成,我还可以转个弯子告诉他!”
马新青任辛希余怎样地给他解释何兴杰的为人,他就是守口如瓶地不愿说出自己对何兴杰疏远的理由。反而倒咬一口地说:“我对何兴杰没意见,好好的他怎么倒觉得我对他有了意见?我看呀!大概他对我有了成见和错误的看法啦,不然,他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么个感觉呢?”
“他能对你有啥成见?”辛希余说,“何兴杰老在我面前说,你来郭家村以后,给这里的群众到县上既要来了销粮、化肥,还总结了先进经验,他心里不知怎么感谢你呢!而你却说他对你有成见,简直是冤枉人么!”
“哦!”马新青听辛希余这样说,他惊奇地叫了一声说,“何兴杰还夸我、感谢我,这不可能吧?哪我咋听有人给我说,何兴杰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哩?”他终于说出了一点实话。
“根本没有这事情!谁给你说这话?”辛希余抓住马新青的话,连忙问他。
“他没说我的瞎话就算了,你问的人倒是有啥作用!”马新青害怕把全八斤暴露出来,所以他用话截住了辛希余,不肯说出唆是弄非的人来。
“你不说了就拉倒。不过,我相信何兴杰是不会干那号阳奉阴为的怪事的,他也绝对不会在背后对人胡说你的坏话。”辛希余满有把握地对马新青说。
“但愿何兴杰就是你说的那种人!”马新青对辛希余的话,心里半信半疑,就说了一句没棱两可的话。辛希余看他心里有些活动了,就说:“我敢给你打保票,他是个心口相同的人。老马啊!论职位你比我位高,论社会经验,你没有我多。我说句你别犯恼的话,你轻易地相信人进的谗言,就有些不太对头!以后不管谁对你说啥,你都要仔细分析和调查之后,再下结论。绝不能谁说啥,你就信啥,那样你会钻到是非窝里不能自拔的。现在农村里人的思想,复杂得很,咱一定得有个清醒的政治头脑,遇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可不能一见风,就下雨啊!”
马新青对辛希余的话没置可否,只是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没看我说地对不对?”辛希余又问马新青,怎么说呢?马新青沉默了几分钟后,才给辛希余说了这么一句话,“老辛,你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我想,具体问题还应作具体分析,进行具体的对待吧!”
“不管怎么说,咱们**人的一切言行,都要有利于党的工作。”辛希余毫不客气地说。
马新青不耐烦地说:“好,就算你说地对,该行吧?”
“对不对你应该明确地表个态,怎么能含糊其辞地说就算是呢?”辛希余一针见血地说,“老马,我看你的思想还没通,是吧?”
咳!这人咋这么爱说话的呢?马新青被辛希余的话说得他无言对答,他有心把辛希余的话不作答复,但想到辛希余的年龄大,且是个老革命,县委书记都敬他几分,自己一个普通的常委,怎么能得罪他?想到这里,马新青无可奈何地:“你说的全是实话,我的思想咋能不通呢?”
辛希余见他这样说,心里高兴了,他说:“通了就好,今后咱蹲点组就和大队党支部一道把郭家村的工作搞好吧!”
“哪还消说!”马新青思想上的问题,是有些解决了,然而也不怎么彻底。不过,在辛希余的面前,他还是极力装出一副思想全通的样子,给自己粉饰一番,“老辛,你甭担心!党把咱派到这里的中心任务是扶持郭家村大队更快地改变贫穷面貌,我是不会干其它歪门邪道的事的。”马新青不这样说,是害怕辛希余继续纠缠住他不放。而辛希余却当马新青真的思想里边没了问题,就高兴地说:“马常委,郭有村今年的收成不错,社员们估计今年可以每人分到三百斤麦,你没看达得到这个数字?”
“大概问题不大吧!”马新青随话答话地说,“不过,这麦一打多,得先给国家交余粮吧?”
“郭家村从解放以来,每人每年只能分五十来斤麦,今年丰收啦,应该给社员多留些,因为这儿搞土地基本建设,是个力气活,所以先让社员吃饱吃好,才能干好啊!”辛希余见马新青说着自己的认识。
“至于到底留多少?那以后咱们再说。”马新青下逐客令了,“老辛,你还有啥事吗?”
辛希余见马新青不想和自己说话了,他就知趣地不再说什么。因为他今天主要是来解决县委蹲点组和大队党支部两个主要领导者之间的矛盾的。至于其它事情,谈也行,不说也可。辛希余看马新青的思想从表面看,问题是解决了。这样,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呆在这里讨人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