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在蔷薇花架下乘凉,就听到廊下几个丫鬟小声的叽叽咕咕,似乎还提到了什么老爷姨娘的。沈薇便道:“你们几个小丫头嘀咕什么呢?”
沈薇对身边的人从不过分约束,有梨花和桃枝几个大丫鬟管着她们的规矩呢,她就负责做个平易近人的小姐好了。
荷花撇了撇嘴,“还不是二老爷院子里的事?”
“二伯父又出什么妖蛾子了?”沈薇额上顿时浮上一圈黑线,府里就住着兄弟仨,二房的戏码每天都不断,主演就是二伯父和二伯母。
二伯父沈弘武是个贪花好色的,姨娘通房丫头一大群。他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考了十多年连个秀才都不是,最后走荫封谋了个七品的闲职,就是挂个名什么事都不用做的那种。于是他就成天在内帷厮混。
二伯母赵氏也不是个绵软的,二伯父宠爱哪个她就可劲折腾哪个,夫妻俩弄得跟打擂台似的,也幸亏二伯母有手段,不然照着二伯父睡女人的频率,还不知弄出多少庶子庶女来呢。
和二房的乌烟瘴气相比,她和刘氏的对撕那真就是毛毛雨了。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荷花继续说道:“是二老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听说还生了个儿子,都六个月大了。不知怎地被二夫人知道了,二夫人带人打上门去,还把二老爷的脸给抓花了,二老爷正叫嚷着要休妻呢。”
“还有这事?”沈薇真是大开眼界了,她二伯父何时有胆子养外室了?据她所知,她二伯父虽然好色,胆子却很小的,也就敢喝喝花酒睡睡姨娘,这是憋屈狠了来个大爆发?
这也很难说,不是还有色胆包天这个说法吗?看来这个外室一定长得很美,还非常有手段。
沈薇若有所思,“小姐,您说二老爷真的能休了二夫人吗?”有个小丫鬟问。
她边上的另一个丫鬟就立刻说道:“肯定不能,二夫人生了两位少爷呢,我娘说了,儿子就是女人的腰杆子,得生儿子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松少爷和柏少爷都长大了,老太君才不会让二老爷休掉二夫人呢。”
“可是不都说二夫人犯了那什么出里头的善妒吗?”小丫鬟不服气地反问。
刚才说话的丫鬟就如看傻子一样地看她,“冬青你傻了吧?小姐都说了那个七出之条全是糊弄老实人的,咱们都是小姐的丫鬟,除了小姐谁也不能左右咱们的命运。是不是啊小姐?”
沈薇赞许地点点头,“海棠说的对,以后你们嫁了人,夫家若提什么七出之类的,你们直接拿大棍把他打出去,出了事有小姐我顶着。”她沈薇养出的丫头可不是送出去给人糟蹋的。
“嗯嗯,奴婢省得了。”海棠双眼冒光崇拜地望着自家小姐,别的丫鬟也都不住点头。她们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自跟了小姐才过上好日子,所以小姐说的话都是对的!听小姐的话就是好丫鬟。
沈薇哑然失笑,这个海棠还真是个爽利的,比起水仙也不差。前两年还小,不大出挑,现在水仙一走,反倒显出她来了。沈薇觉得可以把她往上提提,看看能不能再培养出一个。
二房的事沈薇当八卦听过就算了,反正无论二伯父二伯母怎么闹腾,结果还是那样。二伯父休不了妻,二伯母阻止不了外室子进府,毕竟这是个子嗣为重的时代。至于那个外室能不能进府当姨娘,那就得看她的手段了。
御书房里大雍朝的皇帝雍宣帝正和晋王府的大公子一起下棋,“阿佑的棋艺又精进了。”他望着棋盘赞道。
徐佑面无表情,“还不是比不上您?”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棋盘上的战局是雍宣帝稍占上风。
“你小子倒是好大的志气。”雍宣帝笑骂了一句,捻起棋子轻轻放下,一下便断了徐佑的一条后路。
徐佑眼都没眨一下,轻松自如地捏起一颗棋子随手一放。
雍宣帝早习惯了这个侄子的沉默寡言,又下了一颗棋子方道,“您前些日子在城外遇刺了?身子没事吧?”
徐佑摇头,却适时地咳嗽了两声,雍宣帝见状便叹了一口气,“阿佑,你也别怪你父王,他——”顿了顿他到底没有说下去,“回头朕好生说说他。”
“皇伯父莫非忘了侄子才从江南回来?”徐佑淡淡地说了一句,言下之意就是刺客也不一定是晋王府某人派来的。
今年六月,钦差奉旨往江南巡行,暗地里徐佑随行,这一路栽在他手里的官员不计其数,有几个还和京城的某些积族世家有密切关系。他坏了某些人的利益,某些人能放过他?
雍宣帝脸上的笑更深了,阿佑到底懂事!和这个做儿子的比起来,他老子晋王爷徐景就显得小气多了,为着个女人对自己的亲生血脉不闻不问,是个做父亲的样子吗?雍宣帝对自己的亲弟弟也颇有微词,都说他宠信阿佑,摊上那么个不着调的爹他能不偏疼阿佑一些吗?
“皇伯父您赢了。”徐佑忽然开口说道。
雍宣帝低头一瞧,还真是!扔下棋子让大太监张德子收拾,“行了,你回吧,让李丰泰好生给你调养身体,有空就进宫来陪皇伯父下下棋,别让皇伯父三催四请的。”雍宣帝很是怨念,这个侄子哪都好,就是不爱进宫,若是换个人,巴不得天天跑他跟前讨巧卖乖。阿佑可好,每次都让自己三次四请才进宫。
“您忙!”徐佑一下子便堵住了雍宣帝的嘴。
雍宣帝的嘴角一抽,笑骂,“赶紧滚吧,不会说甜话的臭小子。”
徐佑便掸掸衣裳滚出了御书房,迎面碰到来禀事的秦相,秦相亲切的打招呼,“大公子。”
徐佑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
大公子,是的,满朝文武官员见了他都习惯地称一声大公子。在外人眼里,他是圣上最宠信的侄子,是个常年在山上养病以至连世子之位都无法继承的可怜病秧子。
实则是这样吗?圣上是一国之君,何以单单宠信他?他若真的无害,那一拨一拨的刺客从何而来?
徐佑眯起眼睛看高院的天空,一抹情绪在他的星眸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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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阮绵绵
徐佑脸色苍白趴在床上任李神医施针,他的后背和头上每个穴位都插着银针。李神医早就满头是汗,下针的手却稳稳的。边上的江白则忧心地咬破嘴唇还不自知。
好似过了一年那么久,李神医终于起针了。江白抢上前去,“公子您没事吧?”
徐佑还没开口,就听李神医哼了一声,“大公子若再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那老朽就告辞了,省得砸了老朽的招牌。”
内伤还没好瞎跑什么?真是任性!李神医对徐佑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行为十分不满,他就是医术再高明也搁不住大公子会折腾。
江白为自家公子喊冤,“您老又不是不知道,圣上点名要见公子,公子还能不去?您老就多担待一些吧。”江白心里也有怨气,明知道公子身上有伤还招公子进宫,下棋什么时候不行,非得要这个时候?
李神医也知道徐佑的无奈,本着脸哼了一声道:“大公子若是再不听劝,老朽也是没办法了。”利索地收拾东西就要准备离去。
江白赶忙赔笑道:“李神医您老就放心吧,小的一准看好公子,让他好生在躺床上养伤。”
李神医看了躺在床上的大公子一眼,脸色依然不好看,压根就不相信江白的保证。
江白殷勤地帮李神医提着药箱,直把他送出门外才交给边上的小药童。
“公子,李神医的话您都听到了吧,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安生养伤吧,不然奴才哥哥回来还不得打断奴才的腿?”江白可怜兮兮地絮叨着,“公子,奴才是说真的,奴才哥哥是真的会打断奴才的腿的,您不知道——”
“扶我去沐浴!”徐佑嘴角抽搐,他从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能如此多话,早知道就把江黑留在身边派江白出去了,又一想江白这小子比不得他哥沉稳,恐怕办不好这趟差事,算了,还是留在自己身边聒噪吧。
徐佑想起圣上透露的沈侯爷从西疆带回的消息,整个人显得更冷峭了,他的伤还得尽快好才是。
身在忠武侯府内院的沈薇也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劲,为何呢?因为有天夜里欧阳奈抓到了一个夜探侯府的黑衣人,还跑了一个。那黑衣人明显是死士,一被抓住就咬毒自尽了。
沈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挥挥手让欧阳奈把尸体给她大伯父送过去了。
欧阳奈走后,沈薇看着院子里的姹紫嫣红,十分惆怅啊!人家都摸进家里来了,府里的护卫硬是没有发现,沈薇对侯府的安全性很不信任,对她大伯父也不大信任。
沈薇不知道这些黑衣人来府里探查什么,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似乎和祖父这次回来有关,难不成西疆有什么异动了?沈薇不得而知。
第二日,欧阳奈带着府里的护卫首领卢盛求见。沈薇有些诧异,但仍是让他们进来了。
卢盛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中等个头,黑红脸膛,带着几分忠厚。看着像个管家而不像护卫。
“属下见过四小姐。”卢盛对风华院的这位四小姐一点也不敢不敬,这可是侯爷最看重的孙女啊!而且自己此次前来还是有事相求,他的态度就更恭谨了。
“卢首领不必如此多礼。”沈薇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点着,“卢首领可是有事?还请直说吧。”她一会还要出府去武烈将军府找章可馨玩呢。
卢盛的脸便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领他进来后就杵在一旁不作声的欧阳奈,心里明白这小子是不会帮自己说话的。一想到世子爷那冷飕飕的眼神,他牙一咬索性豁出去了,“属下想求四小姐允许府里的护卫跟着欧阳小哥一起操练。”
卢盛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想他曾经也是侯爷身边的亲兵,侯爷信重才把侯府的安全交给他,他一向以此为荣。可昨夜府里进了探子他却一无所知,还是今日早上看到尸首他才知道。
世子爷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让人把尸体扔到他眼前。这比世子爷骂他一顿还让他觉得难受。
丢人,真是丢人啊!十多年的安逸生活让他丧失了作为护卫的警觉性,这是失职,严重的失职!
对比着边上才将将弱冠的欧阳奈,卢盛羞愧地头都抬不起来。之前他对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子还不以为然呢,现在被打脸了吧?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他这个前浪似乎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一刻卢盛是真切地感觉到他老了。
美人迟暮,英雄暮年。这是多么无奈,多么悲哀的事情,却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尤其是听欧阳奈说还逃走了一个探子,他就更站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丢人不丢人,扯着欧阳奈就要求他答应府里的护卫以后跟他们一起操练。他可是很清楚新扩建的风华院有个小演武场的,每天早晨他都能听到墙那边传来的喊号子声音,以前他是不屑的,觉得不过一帮乡下愣小子,能练出个什么花花出来?
现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不如人家,自己都没察觉到府里进了人,而那一帮他眼里的乡下愣小子却逮着了两个人,这就是差距啊!
卢盛一下子就有了危机感,输给个后辈小子不要紧,辜负侯爷世子的信重才是万死之罪呢。
他都拉下脸面求人了,谁知欧阳奈却不答应,说这事得他们小姐说了算。小姐同意他自然没意见,小姐若是不同意,那就对不起了。
没奈何,卢盛只好扯着欧阳奈来求这位四小姐了。
“为何?”沈薇有些不大想同意,风华院的小演武场她不大想让外人进来。对她来说,侯府是侯府,风华院是风华院,从来就不是从属关系。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侯府被人进成筛子她的风华院也能固若金汤,她干吗上赶着揽活干?
卢盛的神情更不自在了,迟疑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四小姐,属下是侯爷亲点的护卫首领,护卫侯府是属下的职责,昨夜的事是属下等失职,也让属下看到了自己的不足,所以属下是真心实意向欧阳小哥请教的,还请四小姐成全属下。”他脸上的表情诚恳而郑重,单膝跪地给沈薇行了一个重礼。
沈薇垂着眸子,余光瞥见肃穆而立的欧阳奈,心中不由大恨:死小子,又给她找事不是?室内安静极了,只余沈薇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好似敲在卢盛的心上。
卢盛垂着头,越加忐忑,就在他以为四小姐不会答应的时忽然听见她说:“也不是不能答应你,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边的演武场太小,盛不下这么多人。这样吧,就让欧阳奈每隔一天去府里的演武场陪大家一起操练操练吧。”
卢盛大喜,“多谢四小姐,属下替府里的兄弟谢谢四小姐了。”
“卢首领言重了,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沈薇摆摆手,言语间亲切无比。
之所以答应卢盛,沈薇是有考量的。卖卢盛一个人情她以后行事可能会更方便一些,而且也给了大伯父面子,她还住在府里,还是需要和大伯父处好关系的。
给大伯父面子其实就是帮了祖父的忙,祖父镇守西疆,与府里难免鞭长莫及,那她就帮着他多看顾点吧,以后伸手要东西也理直气壮不是?
最后一个理由则是欧阳奈,那死小子虽然没说,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答应的。不然他就直接拒绝卢盛而不会领到自己跟前了。
欧阳奈的心思沈薇也不是不知道的,他虽然跟了自己,但对祖父的那份感情是无法磨灭的。
“行了,欧阳奈你和卢首领去切磋切磋吧,让虎头给我赶车就行。”沈薇索性更大方地给欧阳奈放了假。
前天就接了章可馨的帖子,说她家新得了几匹好马,请她过府骑马玩呢。沈薇自是欣然同意了。
这一次出门沈薇除了带了桃花,还带了荷花和茶花。因为梨花和桃枝说她们都跟着小姐出门次数多,这次就轮到荷花茶花了,让她俩也出门长长见识。尤其是茶花,小小年纪就闷在府里,可别憋闷坏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知道她们小姐和武烈将军府的章小姐对脾气,知道在武烈将军府不会出什么事。若是换一家你试试,她们才不放心荷花茶花陪着小姐呢。
武烈将军府和忠武侯府不在一条街上,两家府邸离得不远,但也不算近了,听说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大街上繁华而喧嚣,茶花小丫头激动地脸都红了,沈薇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不过才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搁现代还是个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呢,正是活泼好奇的时候。而茶花却整日被关在府里,太压抑天性了。
沈薇对着荷花使了个眼色,荷花会意,悄悄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揽过茶花指点她朝外看。
茶花还有些不敢,偷偷去看自家小姐的表情,见小姐闭着眼睛压根就不知道她们的小动作。于是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趴在车窗边贪婪地往外看着。
马车向前行驶着,忽然一个嚣张的声音落入沈薇耳中,“阮绵绵,你别给脸不要脸,小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信不信小爷我回府禀了祖母,明儿就能抬你过府。”然后是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阮小姐你就从了我家公子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过现在的苦日子强?”一听这就是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
“让开,你们让开,不许你碰我家小姐,若我家老将军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这似乎是个忠心护主的丫鬟,话虽说得义正辞严,仔细听,却能听出一丝颤音。
回答她的是更嚣张的大笑,“老将军?哈哈,小爷好怕怕呀!不过是个瘸腿的糟老头子,敢动小爷一根汗毛不?你这小丫头长得也不赖,性子也泼辣,爷喜欢,干脆跟着你家小姐一块随我入府吧。”
“放开我,你,你不要脸!”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薇的嘴角浮上兴味的笑,哎呦,这是碰上了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了?哪家倒霉催的,养了个这么不是东西的玩意?
“小姐您还笑,那位小姐好可怜,您帮帮她吧!”荷花一脸忧心地哀求。沈薇知道她这是想起了自个的经历。当初自己遇到她时她可不是被常俊喜那小霸王当街强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