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帝挤在他的龙轿里,到现在还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不会是在生气我把他的龙袍弄脏了吧?小气,我还心疼我那碗没吃到嘴的八仙羹呢!
我十分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他竟然不理我。
真的生气了?难道是因为我栽赃嫁祸侮蔑人的伎俩?也是啊,他毕竟是皇帝,应该不喜欢这种后宫之间的钩心斗角明来暗去的。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仗着自己外来者的身份,对他指手画脚让他帮我说谎。到底是他的皇宫他的天下呢,也是苏清昼的皇宫她的天下。对于我或许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对以后的苏清昼,那可是全部的人生。
又万一,我会不去了……
我连忙甩甩头,去掉这种最坏的打算。能够回去,是我全部自信的来源,也是我医治思念泛滥的良药,更是我在这不见天rì的皇宫里安享生活甚至和别的女人斗斗智的jīng神支柱。我坚信我能够回去,从不怀疑,也从不敢怀疑。
“朕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走神啊。”
我转头看皇帝,他笑靥依旧,与平时没有一丝区别。
“我以为你生气了。”我神情严肃。
皇帝依然笑着,小心翼翼捧起我的右手。纱布上渗出的点点红sè真的很像一片片的樱花瓣,怪不得有种说法是樱花是被血染红的。
“朕只是在想,你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受伤。”他的目光充满怜惜,有宠溺,也有自责。
“这点小伤而已,总比被别人把弄得遍体鳞伤要好。”我一下子抽回了手,扯到伤口很疼,但我忍住没表现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防这防那的,对所有的一切都提防着,有必要吗?”
因为,这个世界不属于我;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因为,这里是在宫墙深深深几许的皇宫;因为……
我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理由,但一个也没有说出口。
“看到你受伤,明知道是你自己做的,朕还是会忍不住生气。气你,也气朕自己。朕是皇帝,难道就保护不了自己的皇后?朕明明可以保护你周全的,为什么你一定要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保护自己?”皇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大男子主义膨胀,不过弄错了对象。
轿夫正好停了下来,前面的人通报说坤宁宫到了。但轿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应,自然,也没人敢压轿掀帘子。
龙轿里面,我正伸出三个手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皇帝说:“你的想法有很大的漏洞。第一,我要申明的是,我不是那种需要人来保护的女人,不管你是皇帝也好,我‘丈夫’也好。这宫中或许有许多需要你去保护的女人,但我绝不会是其中一个;第二,我要给你的忠告,作为皇帝,对于后宫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知道结果就行,不要插手太深。这是女人的战场,说白了,你只是战利品;第三,我要纠正你错误的说法,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敬嫔太没到那地步。我只是想要整倒敬嫔,而我选择了稍微在自己手上划了几道口子,所以你根本不用内疚,更不用自责。”
三根手指头一根一根收回,我的话说完了,于是掀开轿帘,自己先下去了。
很快,皇帝也下来了,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我和他在众人面前演练着相敬如宾的戏码,终于回到了我的寝室。
在寝室里面我可就完全放肆了,不知不觉地,已经有点把这里当作家了。
一头栽向床铺,却被头上繁重的头饰硌得疼。于是坐起来,一样一样解下。
“朕来吧。”皇帝倒是很自觉地去拿来棉布湿了水,又来提供免费服务了。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急着卸妆,画着妆不是很漂亮吗?”皇帝突然好奇地问。
“你别看它涂着漂亮,对皮肤伤害可是很大的。而且,还有毒。”
“有毒?”皇帝的手停了下来。
“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毒啦。”和他说铅啊什么的他又不懂,我想想了这样告诉他,“涂在皮肤上是没什么大害的,如果不小心食入,在体内沉积的量多了,就有可能产生毒害了。”
皇帝“哦”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皇帝的,却不知道说出来合不合适。最后,看在他刚才那么为我着想的份上,我决定提醒他一下。
“那个,皇帝啊,你的那些妃嫔见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化着妆的?”
“对啊。呃,朕只见过你素颜的样子,其实也很漂亮的。”
那是,苏清昼可是个我都还没看厌的大美人……不对,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不是说这个啊,皇帝,就是,你那啥,和她们……的时候,要小心她们脸上的脂粉。就是,这东西吃下去不好。”想到他这个贾宝玉说不定还真会拿来吃,我还是说得清楚些好。
皇帝停下来看着我,缓缓道:“其实,朕最讨厌她们身上的那股脂粉味儿。朕与她们**的时候,从没有亲过她们。”
这个回答也够直接,人家苏清昼可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啊,可是里面住着我这个思想过于开放的现代人。
说话间门外又有了动响。这回皇帝是兴冲冲过去应门,然后亲自端着样东西进来了。
这香味……八仙羹!
我一跃而起,迅速冲过去。
“晚上你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朕就知道你饿了,来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八仙羹?”我双眼映着晶莹的八仙羹,闪闪发亮。
“自从敬嫔端上来,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它,就算倒翻到朕身上,你还是舍不得地看了很久呢。”
“你倒是观察得仔细,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先拿勺子送了一小口进去,温度刚刚好,这入口既化、甜而不腻的口感……人生真是无撼了。
“你不该让敬嫔去什么静安堂的,太浪费了,来给我当厨子好了。”
皇帝听了摸着下巴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先把她降为宫女,再调到你身边……”
“算了算了,你不怕少一个女人在身边吵闹,我还怕她在我菜里下毒呢。”我连忙摆摆手。
皇帝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我。我已经被他看透了呢。
我吃、我吃、我吃吃……没有冰淇淋,就吃八仙羹!
但是,一旁那个一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宠溺地看着我的人,让我不爽。
我突然放下勺子,转头很认真地对皇帝说:“就你今天晚上的所为,和你现在的表现,如果你不是皇帝,我几乎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为什么是皇帝就不能爱上你了?”皇帝看着我,眼神更加深情而坚定。
我移开视线不去看他:“帝王嘛,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皇帝的神sè暗了暗,当然我是没有看到。
“那你以为,帝王会有什么?”
“权力。帝王也不是不能有爱情,但只要与权力相冲突,最先被放弃掉的,必是爱情。”我眼前出现了杨贵妃吊死在马嵬坡时留下的眼泪,记不清是哪部烂俗的古装片,演员的样子完全忘记,只记得,落在地上的眼泪和金钿。
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皇帝也不是没有,一般称之为昏君,而眼前的这一位,明显不是。
皇帝不说话了,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考什么。神情中带有落寞,我最受不了他的模样。
一只玉手大力拍上他的背,顺便在他乌黑柔亮又很坚韧的长发上蹭一蹭,说:“皇帝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有我在呢。朋友的终生大事,不对,终生幸福呢,我是不会不闻不问的。我说过交给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如意姑娘!”基本上我就算是个媒婆了。不过,今天的选秀据说是要到了,又一群不幸的女子,如果是善良的女孩,我就帮上一把吧。
“朋友……”皇帝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我说:“既然是朋友,私底下,你叫朕……不,叫我名字吧。”
“啊?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天子的名讳是大忌,没人跟我提过,我自然也不知道。就韩是国姓,这我倒是清楚。
“这样,没有人的时候,我叫你乐悦,你叫我韩郴泽,恩,就叫郴泽!”
皇帝的表情认真而固执,带点任xìng的孩子气。
“好啊,郴泽。你还是叫我悦悦吧,我的朋友都那么叫。”
所以,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