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家,雨变得小了不少,身上却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腿上往下流,看着落汤鸡似的李玉涵,徐燕想叫声姐夫,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姐都没有了,再叫姐夫,算怎么回事?她心里不禁又难过起来。在果园里看苹果,黄昏的时候,爸妈去替换她回家,从苹果园里往外来时,她发现他摘了一个苹果,随后往山坡上而去,猜得出他是要去哪里,她便不由得尾随其后,到了埋葬姐姐的地方。见他呆呆地站在坟前,久久不肯离去,下雨了,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她忍不住哭着跑上前去,拉着他来到家里。安排他到屋里坐下,她去爸的房间里找了一身爸的衣服,拿给他叫他换上,她便含着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墙上,徐丽笑容可掬的相片已经不知去向,屋里异常地冷清。衣服,李玉涵没有穿,放在了沙发上,他环顾了半天,愈发觉得冷冷清清的了。自从她去世后,他没敢再来过她的家,既担心她爸还会迁怒于他,亦担心引起他们的伤心。曾几何时,跟她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笑声隐隐好像还在耳畔,眼前却分明已是物是人非,多少温馨的场面,一转眼的工夫,感觉换了一个天……越想,心里越觉得不是个滋味,他跟徐燕打了声招呼,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知道留不住他,徐燕找了把雨伞和手灯,匆匆追了出来,给了他。 雨,滴滴答答的,还在下。天空,依然黑漆漆的,偶尔月光透过云层的隙缝照射下来,地上的景物便清亮了不少,而后便越发显得黑咕隆咚的了。月亮河,三个村庄,庄与庄之间,有一条小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后来就很少有人走了,路上杂草丛生,即便是白天,也很难走,人们来往,大都是走庄外的这条通往县城的柏油路,幸好,三个庄有三座桥连接着这条公路。独自走在宽宽的静悄悄的大路上,李玉涵不由得又想起了诸多往事。顺着手灯的亮光,猛然发现前面路中央站着两个人,把他吓了一跳。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像是谁在挽留谁,又好像不是,心生疑惑,他便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见有人用手灯照着走了过来,松开了她的胳膊,摇摇晃晃的,匆匆地骑上摩托车跑了。女的从地上捡起一把雨伞,伞破了好几处,已经没法再遮雨了,她只好无奈地收了起来,看着朝她而来的灯光,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刚才是怎么回事,心里已经猜出了**,看得出,女孩依然还有些紧张,李玉涵没好意思走得太靠近她。女孩,他不认识,想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觉得这么问有点不合适宜,担心她有什么疑虑,想了想,他望着她:“你是从俺庄里来的吧?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是前月亮河的?”刚才的事,仍心有余悸,眼前的这个人,随不认识,但从举止和外相上看,挺面善,不像个坏人,多亏了他走了过来,刘雨感激地看着他,“我是后月亮河的,去小丽家有事,回来晚了些,没想到……你是……?”
“我行李,李玉涵。”听说她是从邻居家里来的,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对于刚才的事,令他觉得他好像也有点对不起她,他走近她,把雨伞遮在了她的头上,“我是小丽的邻居,离她家不远。这么晚了,又下着雨,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没见过他,倒听小丽说起过他的一些事,她不由得打量起他,他身材不算矮,却显得很瘦小,面容憔悴而又疲惫,眼圈明显地有些肿,她不由得心生同情,想对他说句什么,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看了看他:“谢谢你!”
知道了对方的家,没聊几句,两个人就没有了刚才的拘谨。他用手灯照着,她发现了丢在了一旁的手灯,两个人走过去,他帮她拾起来,发觉雨伞离开了她的头顶,遮在了自己一个人的头上,他赶忙站起来,把雨伞的多半举到了她的头顶上方。见他慌张的样子,她忍俊不禁,冲他笑了笑。不知是好久没有看到别人笑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感觉她笑的样子很亲切很美好,他竟也不由得笑了笑。她把雨伞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微笑着看着他:“谢谢你!”
一会的工夫,听她说了两次谢谢,他心里竟感觉有点热呼呼的:“不用客气。离你家不远,我送你回去。对了,你去小丽家有什么事?她怎么没有开车送你呢?”
“她喝了不少酒,我没敢让她开车送。”跟在他的身边,她关闭了自己的手灯,“她让我明天和她一块去她上班的厂子打工。她认识那里的老板,老板对她挺好的,她开的车就是老板的。对了,你现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他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在家里闲着。”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也不喜欢闲着。”她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灯的光线,时近时远,“人,每天都是在不停地忙忙碌碌,其目的,又有多少不是因为钱?你看看咱们这个地方,春节一过,人们就都忙着出外打工,年复一年,皆如此。算起来的话,人活在世上,有一多半的时间是被钱带走了。生活中,你觉得钱这东西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怎样看待钱?”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外打工了,连珠炮似的说了这么多有关钱的话题,她不由得转过脸看了看他。
“我……?”提起钱的事,倍感辛酸,他欲言又止。初中没有上完就辍学了,自从踏入社会,几乎每天无不是在为钱的事疲于奔命和犯愁。沉思了一会,他看了看她,目光又转向前方:“钱这东西,说白了它就是替代物品转换的工具,当它上升到一定的高度,什么都用它来衡量的时候,利益所系,它就成了人们贪得无厌竞相争抢的香饽饽。人与人之间,家与家之间,国与过之间,何尝不是如此?人有善良的一面,也就有非善良的一面,当自身的利益高于一切的时候,人就会变得三分像人七分不如鬼了。世人,应和平相处,与人为善,相得益彰……唉,扯远了。”他顿了顿,“我穷得叮当响,你说是不是与我的这种心态不正常有关还是我的思想跟不上这千变万化的世界?命运决定了性格,性格影响着命运,人是穷是富,你说是不是与人的性格有关?我不是个看重钱的人,所以连天也不喜欢我,让我总是没有钱!你说,天上的神仙是不是都成了势利眼的小人?”
“我不认为你的这种心态和思想有什么错,你对钱的看法倒是和我差不多,我也有同感。”对于他,只是有所耳闻,听他说起有关钱的事,他的心境竟和自己有很多相同之处,令她不禁觉得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应该说,人的穷与富,与人的性格有关系。你想,性格决定着人的行为和生活方式,自然就影响着人的得与失。至于神仙嘛?”她笑了笑,“我没研究过,不好说什么。不过,人不论重不重视钱,都得去挣钱,但对钱的爱憎无论如何都得要有个度。不然,不知会有多少人因为钱而变坏!人就像是铁,钱就像是锈,再好的铁,又能承受得了多少锈的腐蚀……唉,你看,我也扯远了。”一阵风吹过,头发蒙在了脸上,她用手梳理好头发,又想起了明天要出去打工,她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出去打工?”
“想。”许是在家里感觉太压抑了,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以前,他并不喜欢出去打工,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创造事业才是最好的人生选择。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他搞过养殖业,养的东西等到长大往外卖的时候,价格却一跌再跌,不但没有挣到钱,反倒赔了不少。干过种植业,种的东西还没开始卖,价格就低得没法说,只能任凭它们烂在地里。做生意,倒是个挣钱的好门路,奈何人心叵测,被人骗得更惨……想起来,不知道是该恨自己无能还是该恨命运不公?恨也吧,怨也吧,反正人没有跟天作对的本事,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有时发点牢骚,那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一路上,两个人不停地说话,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家门口。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月亮透过稀薄的云彩照得地上明亮了不少。从他的伞下出来,她要了他的手机号,两个人约定,她到打工的地方看看,若是行的话,到时她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