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表弟的家，那……要不我去咱兄弟家……要……？”
    “你去也行。不过，”张金亮放下筷子，朝门外看了看，“他不一定有钱，你去问问可以，没有别难为他们，不要为了那么一点点钱弄得都不好看。”娘们家，没事总爱凑到一块扯舌头，搬弄是非。这几天，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说兄弟又给了王韶华的奶奶两仟块钱，她嫌他有钱不还账，都孝敬了别人家的人。反正现在也不缺钱花，何必去要呢，她却不这样想，说他不懂得钱的重要性，没有钱着急的时候才知道钱是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无酒再掂对，说他是马大哈一个。不让她去要，越是吃饭的时候她就越是提起来唠叨，去看看也好，省得整天挂在嘴上。他喝了口茶，走到门口吐了出去，“你是当嫂子的，去了不要跟弟媳妇说些不该说的话……”
    “我又不是小孩，用不着你教。”邵长萍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一边回头白了他一眼，“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天都快要晌午了。去了问一问是什么情况就行，别说得罪人的话，你表弟那么有钱，咱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还会用得着他，做事需要给自己留后路。咱姑和咱姑父，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用？事情好管就管，不好管就拉倒，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我说你趁早别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他出去，走了，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正经事都忙不过来，何必去管不该管的闲事？”
    借钱不还，还得亲自跑腿去要，真是麻烦，以后谁来借也不能松口，有钱没地方花，留着擦屁股也不能借给别人。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她自言自语地从家里走了出来。离兄弟家不远，她朝他家的方向望了望，不屑地啐了口吐沫。
    正望着门外出神，见嫂子来了，王韶华忙站了起来，让她坐到沙发上，自己便忙着沏茶，洗好茶碗，给她倒上了一杯，递到她的手上。
    不知是被她的热情感染了还是怎么的，邵长萍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她笑着看着她：“你刚才望着门外，想什么呢？是不是想金龙了？一会不见就这么想啊？”
    “嫂子取笑我了。”把奶奶送回家，奶奶脸上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她想不明白，叔叔和婶子们究竟为何非要让奶奶回去不可？回去了又给脸色看，何苦？这两天，无精打采的，动也不想动，她没有去看奶奶，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想起奶奶，她心情就觉得沉重，“我是在为奶奶的事发愁，也不知她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愁啥？”她不解地看着她，“都已经把病看好了，又没有什么事，你们还给了她两仟块钱，可以说她老人家不缺吃不缺喝还有零钱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钱……？”她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她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你的两个叔叔和金龙商量好的，说你们也有赡养奶奶的义务，让你们先拿出两仟，以后不够你们还得给。这事，咱庄里的人都知道，怎么？你……？”
    “竟有这样的事？”她不由一愣，“怪不得金龙有点不对劲，时常忧心忡忡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叹了口气，“家里没有钱了，他可能是担心我知道了会着急上火，没有告诉我，啥事都一个人担着。奶奶看病都是花得俺的钱，叔叔竟然还……这事也真够难为他的了。”她又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看着她，“借你们的钱，到现在也没有还……”
    “不用还，反正……对了，还用吗？再借给你们一些吧？”
    “不用了。”以前借的还没还，嫂子竟还愿意再借钱给她们，心里感觉暖暖的，她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了嫂子！”她还想说些什么，她霍地站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急事似的，没来得急跟她招呼一声，就匆匆地走了出去，望着她的背影，她的心里油然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没有想到两个叔叔还会向他们要钱，也想去看看奶奶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也从家里走了出来。锁好大门，她步履蹒跚地来到奶奶的家里。二婶子正从奶奶的屋里往外走，看见她，喜笑颜开地把她迎了进去，扶着她，让她坐到板凳上，打量着她：“快了吧？走路都这么费劲了还来，是给你奶奶送钱的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把钱送来的。从小，你奶奶就格外地疼你，总算是没有白疼，辛辛苦苦地拉扯大了，如今也知道回来报答你奶奶的养育之恩了。”
    本来，心里挺生气的，听婶子这么一说，气没有了，感觉一阵心酸，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忍了又忍，禁不住还是流了下来。奶奶看见，会难过的，心里想着，她转过脸，赶忙擦了去。
    “哟……？你这是怎么了？”程会莲一副关切的样子，打量着她，“是不是张金龙给你气吃了？告诉我，婶子给你撑腰，咱老王家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去找他，把他老张家弄个底朝天，替你好好出口气。”
    奶奶躺在床上，看了看她们，没有吱声。桌子上，半盘子白菜，旁边是吃剩下的一半煎饼，看样奶奶是刚吃过早饭。两个叔叔，两家轮流给奶奶送饭，明明都有钱，却谁也舍不得给奶奶买些好吃的东西。她看了半天，目光又回到等着她朝外掏钱的婶子身上：“俺……没钱了，我……是来看看俺奶奶的。”
    “什么……？”她不无惊讶地看着她，“敢情你是上这里哭穷来了？没有钱你来有啥用？两手空空的来，你倒是真好意思啊？上几次我没好意思开口，你年轻轻的怎么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你奶奶白养你了？前些日子张金龙来商量好的，到现在也没送钱来，要是都像你们，你奶奶还不早就喝西北风了？你回去问一问，他一个大老爷们，说话算不算数？告诉他，想变卦，门也没有！”她气愤地看着她，“不要在这里装出一副可怜相，这里没有憨人，谁不知道你们肥得流油？舍不得拿钱给你奶奶花……”
    “是真的没有了，给俺奶奶看病花……”
    “给你奶奶看病你不应该花钱吗？你奶奶好了就不用吃饭了吗？花了那么一点点钱就心疼了，世上有你这样的人吗？我今天把话给你撂这里，过几天还不拿钱来，你就等着给你奶奶收尸吧……！”
    看着奶奶在床上一个劲地发抖，她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任凭她怎么说，她也不敢再搭腔了。等她说得什么也不想说了，气势汹汹地走了，她这才站起来，坐到奶奶的床沿上，安慰奶奶不要和婶子一般见识。奶奶说话声音沙哑，有气无力的，明显地不如在她家的时候了，看着看着，她的眼前便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