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得一下，也惊醒了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梦，王彩虹揉着惺忪的眼睛，感觉又累又困得慌。梦里，好像是去山上找什么东西，走得两腿发酸，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忽然不知怎么又去了村外的月亮河里抓鱼，鱼儿好多好多，在水里又蹦又跳的，她逮住了一条又一条，也不知怎么回事又跑了一条又一条，到最后一条也没有抓住，她又累又急，一下子坐在了水里，再仔细一看，却竟发觉自己是坐在了树杈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不知是谁弄得外间屋里稀里哗啦的，她使劲地摇了摇头，听了听，有呕吐的声音，她坐了起来，随手拿了件衣服穿上，下了床，突然觉得眼前发黑，赶忙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感觉好些了，她才快步走了出来。
    听动静，就像是妹妹，果然是她。妹妹面带微笑，脸上却很是苍白，坐在地上，面前吐了一滩，看见她，想站起来，还没等起来一下子又坐在了地上。她心疼得赶忙走过去，把她连搀带扶地拉到沙发上，让她坐好，找来手巾把她嘴上和脸上的脏东西都擦了去。她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她听也听不明白，可能是渴了，她赶忙倒了杯茶，端了过来，递向她又忙把手收了回来，吹了吹，尝了一口，不凉不热了，这才又递给她。接过茶杯，看也没看，妹妹一口气就喝了下去，随手把茶杯丢在了沙发上，眼看快要掉下去了，她慌忙上前接住了。再看妹妹，只见她闭上眼睛，不吱声了，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眼角却有泪水正在渗出。她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眨了眨眼，忍了半天才终于忍住了。
    桌子上的碗，被妹妹弄掉了好几个，碎片散落了一地，她收拾起来，又把她吐的东西打扫干净。回到她跟前，见她睡着了，担心她冻着，想把她抱到里间的床上去，试了几次，没有抱动，她只好拿了床被子给她盖在了身上。忙活了半天，正想坐下来休息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怕吵醒了她，她慌忙按死了。电话，又是那个叫魏勇的打来的，她沉思了片刻，便关死了手机。妹妹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她知之甚少，再者，也不好让他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不如等她醒来，问明白了再说。正考虑着，妹妹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很大，她从她的兜里掏出来，手机上显示“老爸”两个字，看得她很是疑惑，赶忙拿着走到里间屋里。她知道，爸从来没用过手机，家里有电话，即使爸想用手机，妈也不会舍得让他买的，妹妹的手机上怎么会显示“老爸”两个字样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信手按了一下接听件：“歪？”
    “歪什么歪？直的，怎么能说歪呢？大不了，歪倒了再爬起来就是。哈哈！宝贝，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啊？”
    “……？”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油腔滑调的，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怎么样？你还说酒量比我大不？让你少喝都不听，疼你你都不知道是疼你。你今天又叫了我一天的老爸，我听着很是别扭，不是为了给你演好今天的戏，我才不想化妆成老头子的模样呢，还是叫我老公听着舒服啊！我今天给你帮了那么大的忙，你还没感谢我呢，说走就走了，真令我伤心啊……”
    头，感觉像是充了气的皮球大了起来，越听越不堪入耳，她狠狠地按了一下手机，不料，紧接着又打了过来，她看了看，生气地关死了手机。心情，变得异常复杂，她走了出来，看了看熟睡中的妹妹，她的脸上很平静，偶尔眉宇之间动一下，便又恢复了恬静的模样。她实在难以想象她在外面的是是非非，有心叫醒她问一问，看她睡得香甜，又不忍心把她吵醒。正犹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隐约听见妈在和谁小声地说着什么，她便急忙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和衣躺到床上，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到家了，别说了。”
    “嗯。”说了那么多，也没起什么作用，刘庆民跟在后面摇着头应了一声，若不是表哥再三叮嘱到他家里来好好劝劝她，他实在不愿再进她的家门。
    “这孩子，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推了推小女儿，见她没有醒，郭利芝拿开她身上的被子，把她抱了起来，“天冷了，在沙发上睡会着凉的。”她边说边走进里间屋里，见彩虹躺在床上，不由得又气不打一出来，口口声声说关心妹妹，却竟让妹妹睡在沙发上，自己躺在床上倒高枕无忧了，真是可恶：“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困神附体了吗？”
    听到妈的声音，王彩虹一下子坐了起来，神经质地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便走了出去。
    把小女儿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郭利芝从里间屋里出来，见刘庆民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便从身上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向他：“她表叔，你吸烟不？”
    “我不渴。”话一出口，方发觉说错了话，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不吸了，吸得太多了，嘴里发苦。”动不动就凶巴巴的，什么样的人吓不成神经病？心里想着，他朝门外望了望。
    “唉。”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她叹了口气，脸上时隐时现地流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忙里忙外的，连歇一会的时间都没有，累得路都不想走了。闺女买了辆车，她不在家时也没有人会开，就连赶集那么远的路都也还得步行着去。看起来，有空得学学开车，出去看看，路上女人开车的太多了，不会，显得又土又落后。”
    “家里收拾得这么好，一看嫂子就是个勤快人。”屋里屋外，拾掇得是很不错，可要说赶集步行着去，鬼也不会相信。出门，一出村就能坐客车，哪还有谁愿意用脚走路的？说到车，倒让他想起了大门外停着的一辆小轿车，原以为她家里是来了什么贵人了，原来是她们家买的，难怪她说话时的神情和以往都不一样了……
    “嘀……嘀……！”
    大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像有什么喜事临门似的，郭利芝一个健步走了出去，兴冲冲的，一边走嘴里还一边招呼着什么。
    心中好奇，刘庆民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她喝了不少酒，我很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她。”
    声音，异常地耳熟，王彩虹正在东边的耳屋里干活，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她放下手里的活，赶紧走到门口，打量起来。院子里，跟着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看见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心生厌恶，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跟在妈的身后向屋里走去。看样子，他不止是来过一次了，妈和他又说又笑的，待他很热情。听声音，是他，没错，她不明白，妈怎么竟对他这么好？想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不敢多嘴，没办法，她只好站那里听他们说些什么。
    “你那么忙，又那么有钱，却还惦记着过来看看她，真是辛苦你了。俺彩荣，能有今天这么出人头地，多亏了你给帮忙，小苗啊，婶子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啊？”
    “您不用客气。我一直都是把她当成我妹妹，帮忙也是应该的嘛。我，无兄无弟无姐无妹，属于典型的四无人员。您不知道，小时候我就总是在想，要是有个妹妹该多好啊？这种妹妹情结，一直在我心里萦绕，直到有一天见到了她，我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妹妹吗？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从那时起我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了。您想，我给她帮忙还不是应该的吗？您说是吧？”
    “是是是！她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真是她的福气。你是我们家的贵人，还望你今后一如既往地继续多操心帮忙，有你帮忙我放心，我们全家都不会忘了你的。”
    “帮忙，那是自然。您知道吗？今天做成了一笔生意，净赚了叁萬块钱呢！我们两个人每人壹萬伍。高兴，就在饭店里喝了几杯，担心她酒喝得太多了，这不，我就买了些水果过来看看她了。”
    “你做什么生意？年轻轻的，真是不简单！我即使在外打一年的工也挣不了那么多的钱。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又聪明又能干，挣大钱。”
    “您是……？”r />
    “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忘了给你介绍了。”郭利芝用手指了指刘庆民，“这是彩荣的表叔，你们俩像兄妹一样，没外人，你也叫他表叔好了。”
    “原来是表叔，不认识，没顾得上跟您打招呼，您老人家别生气。”说着话，苗志明站了起来，掏出烟走到他跟前，“表叔请抽烟。我做点小生意，一年也就是挣个几十万块钱，不值一提。”
    “别这么客气。”刘庆民慌忙也站了起来，用双手接过一支烟，“你是大老板，这样令我挺不好意思的，快坐，快坐，坐下说话。”
    “唉……！”
    “婶子怎么了？”听到她有力的一声叹息，苗志明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郭利芝皱了一下眉头，面露难色，“只是你表叔有点急事，来向我借两仟块钱。”见刘庆民疑惑地望着自己，她赶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目光又转向苗志明，“你表叔，人老实巴交的，但凡有一点门路，也不会好意思向我开口借钱的，可是我……闺女平时也不断地给我些零花钱，可是家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也攒不下什么官老爷蛋，有心帮他一把，实在是拿不出。本来想向闺女要的，你妹妹她喝酒喝得太多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我是干着急，没有办法。你说说，谁没有个为难的时候？说起来，你表叔对俺家，那可真是没得说，以前没少给俺帮忙，如今用着俺了，我却……唉……！”
    “婶子别急，不就是两仟块钱嘛，我这里有，先用我的吧？”不知怎么，想也没想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一说完，他就有点后悔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细细想来，这娘们可真是够刁钻的，每次来她都有意想不到的办法让他出点血，说是借，可是每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倘若不是……他真想上前踹她两脚，让她知道他也不是好讹的。本来是想接她女儿的，没想到还没见到她本人，倒却又让这老娘们给算计了。心中不悦，苗志明只好装出一副笑脸，极其不情愿地从身上掏出一沓子钱来。
    “用不了那么多的。”望着他手里的钱，郭利芝喜笑颜开地走过去，还没等他把钱数完，便抢也似的把钱全部从他的手上要了过来，她笑眯眯地数了又数，把多出来的几张壹佰的票子又还给了他，喜不自胜地转身走向刘庆民：“他表叔，你看你，光知道傻坐着，连一句客气的话也不会说，还不赶快谢谢人家啊？”                    “谢……？”不知道她这是唱得那一出，刘庆民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顺从地站了起来，躬了躬身子，冲他笑了笑：“谢……谢谢！”接过她手里的钱，他一时竟不知该放哪里好了，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看把你表叔给激动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了，我替他谢谢你吧，好小苗！大好人！谢谢你啦！我也替你妹妹说声谢谢你啦！”说着，她转身看着刘庆民，“没事你就偷着乐吧！这些钱，将来你要是没有能力还，我会替你还上的。这点钱嘛，小意思，到时候你还不还给我都行，人比钱重要，我是不会在乎钱这东西的。”                    见她像煞有介事似的，刘庆民越发地不知所措，问也不能问，只好一个劲地点头陪着她笑。
    “婶子多虑了，这么点钱，我怎么能让您还呢？就算是我孝敬您了吧。”说的比唱得还好听，漂亮话谁不会说，好人倒是都让你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白搭了几张光彩鲜亮的人民币。心里想着，苗志明脸上仍旧不失灿烂的笑容，只是觉得倍感无趣，找了个借口，便从她家里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钱，刘庆民也跟着他们走出了大门口，望着小轿车飞也似的远去了，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出了口气。正要问钱的事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急张嘴，手上的钱就已经被她抽了过去，见她浑然忘我地数着钱朝院子里去了，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