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好几条蛇，都昂着头，在后面一个劲地追赶着，李玉涵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额头上的汗珠子豆粒般大小，顺着脸颊往下掉。跑得越快，蛇也跑得越快，累得他两腿发酸，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又干又渴。若是被它们赶上了，命肯定不保，死倒不怕，要是死之前能喝上几口水，那就真是太好了，反正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况且总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也真想到另一个世界里歇歇了。只是，放心不下妈，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账没有还，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他心里想着，脚下跑得更快了。不知道跑了有多远，眼前出现了一座山，山上杂草丛生，树木随风摇晃，觉得眼熟，却弄不清是不是月亮山了。实在跑不动了，前面却突然出现了一块巨石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试着爬了几次，没有可抓的东西，上不去，眼看着那么多的蛇就要追到跟前了，正在他心急如焚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忽然天空刺啦一道闪电，令他顿时眼冒金星，他眨了眨眼，发现床头箱子上的手机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以往听惯了的手机铃声，此刻却竟觉得刺耳地难听。通身是汗，他掀了掀被子，坐了起来。深更半夜的，不知谁打的电话？他拿过吱哇乱叫的手机看了看，见是刘老板打来的，赶紧按了一下接听键。
    做了一个恶梦，累得浑身发酸，动也不想动，却又不能不起，他只好一边揉眼睛一边穿衣服。这么晚了，不知道他想回家干吗？想问一问也没好意思问，给人家开车，就得听人家的指挥。他洗了把脸，便匆匆的上了车。下着雪，路滑，他不敢跑快，一路上刘老板又打了好几次电话，语气里透着不耐烦，困得难受，他强打精神，尽量让车跑得快了一点。心里，感觉别别扭扭的，他一边望着前方的路，一边又寻思起了刚才的梦。
    到了他的住处，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看到车来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雪还在下着，他上了车，拍了拍身上残留的雪花：“小李，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把你叫起来。”“刘老板，不用客气，”心里有些不爽，他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赶忙转向了前方，“这是我份内的事。给您开车，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打电话，这也是应该的。”“嗯，你这样想就对了。”他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干什么就得有干什么的敬业精神，吊儿郎当的可是不行。就拿我来说吧，刚承包矿山那阵子，钱不多，看着大把大把的票子都发给了工人了，实在是心疼，要知道，我有时连身衣服都舍不得买呢！后来，我天不明就起，到山顶上天都还不多亮，我就自己干起来，忙活半天，待他们到了，我才不干了，免得他们看到笑我没有当老板的样子。知道吗？我手都磨破了好几回。”
    “噢？”他不无敬佩地看了他一眼，“老板也不容易。”正说着话，前面上坡的拐弯处，一个老头从路边上突然站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不由得减慢了车速。老头身上落满了雪花，一边用手拍打，一边不住的招手，另一支手里不知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像是怕淋着，藏在另一个胳膊的腋下。看样子，是想搭顺路车，他踩了踩刹车，慢了下来：“刘老板，捎着他吧？”
    “不行。”他瞟了一眼老头，想也没想，望着前方的路，“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子，大概是个要饭的穷命鬼，不定会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弄脏了车不说，传染上什么病可就麻烦了。你看看他那副埋汰样，膈应人，即使没病，上来也能把人熏死了。”感觉想吐，他把车窗打开了一点，风裹挟着雪花顿时飞了进来，冰凉冰凉的，他没来得及咳嗽，慌忙吐了口吐沫，赶忙又把车窗关上了：“小李，以后我不在车上的时候，你在路上不论遇到什么人，都不准让他上车上来，知道不？”
    “嗯。”他答应了一声，看了看两边的后视镜，后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心里便觉得有点不好受。就这样走了，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失望？这么冷的天，若大年纪了，黑灯瞎火的独自一个人，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不知道他离家还有多远？也不知道他家里的人会不会来迎迎他……
    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心里也越是七上八下的，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爸。下雪了，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冷不冷？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想着爸，不由得又想起了徐丽，都是自己不好，连累了她，此刻，他真想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去看看她……
    眼看快到家门口了，他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刘向东赶忙用手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停车。他像是发癔症似的，猛地踩住了刹车，车停住了，也自己熄火了。幸好早有防备，他身体只是稍微向前倾了一下，心中不悦，正欲发作，见他魂不守舍两眼迷离心慌而又紧张的样子，禁不住又想笑：“小李，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想媳妇了？等哪天我给你介绍几个……”
    “刘老板，我……”
    “好了，别说了，你回去开车注意点，可不能再这样走神了。”说完，他从车里出来，抬头望了望夜空，脸上感觉不到下雪了，他喃喃地：“这该死的天，来到家了不下了，害得我白跑一趟，真是会折腾人。”
    感觉冷飕飕的，他掏出钥匙开门，不小心膝盖碰到了大门上，门竟开了，他举着钥匙的手愣了一下，收了回来，一边推门一边自语：“熊娘们，睡觉门也忘了插，要是有小偷来偷东西，岂不是容易多了。”借着手机的亮光，他在院子里的石台子上找到了那个存放合同的皮夹，拉开拉链看了看，里面的纸张完好无损，方才松了口气。好几萬块钱的合同，若是进了水或是没了，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了。闹完仗，走得太匆忙了，忘了拿，媳妇竟也没有给收拾。打电话关机，害得自己半夜三更的亲自跑家来，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真是可恶。心里抱怨着，他拿着钥匙没好气地索性直接推了一把屋门，竟吱扭一下也开了,一阵又香又冲的酒气顿时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住的闻了闻，心里便有些诧异。家里来过什么样的客人，竟然喝这么好的酒？他按亮了灯，发现桌子上一片狼藉，好些个菜，吃得不多，却弄得桌子上到处都是，三根筷子在三个地方，往下看，桌子下面还有一根，正想收拾，心里一股无名火感觉直往头上撞，他把腋下的皮夹随手丢到旁边的沙发上，径直过去推开卧室的门。打开灯，他脸上的怒气，顿时变成了愕然，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