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还是热的，感觉很是舒服，李玉涵向上拉了拉被子，蒙上了头。脑海里，忽而是爸躺在床上吃饭，忽而又看到雪中的老头在向他招手，忽而又发现自己正在帮徐丽往苹果园里挑水，接下来，不知怎么就又到了被蛇追赶的大石头前了。正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上爬的时候，石头上突然奇迹般地长满了藤蔓，他来不及想这么多的藤蔓是从哪里长出来的，一条又一条的蛇眼看就要到跟前了，他纵身一跳，迅速地爬了上去。当他爬到石头顶端向下看时，不禁惊呆了，估算不出这石头究竟有多么的高，下面追赶他的蛇，一个一个的都像蚂蚁般大小。它们一个劲地往上来，他想再跑，到此刻他才发觉上来容易下去难，急得脸上的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无路可走，蛇却有的已经快到了他的面前，吐着长长的舌头，瞪着眼，做好了向他扑过来的准备。万般无奈，他伸开胳膊不由得向上一跳，竟一下子飞了起来，犹如一片树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心里又惊又喜，他舒展着胳膊伸开手掌，像鸟的翅膀一样呼扇着。再看那些爬上石头顶的蛇，纷纷的从上面掉了下去，就在他庆幸自己逃过劫难而因祸得福会飞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寻声望去，脚下的村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上贴的都是红纸黑字一副副的对联。还没有到春节，怎么都像是在过年呢？他心里正纳闷，突然腿一软，身体疾速地掉了下来。他惊恐不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机在箱子上发着亮光正在嘟嘟地移动，他揉了揉眼睛，方才发觉又是做了一场恶梦。电话又是刘老板打来的，让他赶紧去接他。一睡着就做恶梦，也不想再睡了，他匆匆地起来，脸也没洗就上了车……
    一夜，不是做恶梦就是接送刘老板，来来回回地折腾。把他送到他的另一个家，往回赶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明天了，再睡觉就不用害怕了……太累了，身心都觉得疲惫，他正想着回家得好好睡一觉，王彩虹突然打电话来，要他去见一见她的妹妹，见面的地点，她定在了她们庄外的公路上，并一再嘱咐，让他见了面多聊聊，她很希望他们能会有缘分。难得兄弟的女朋友这么热心肠，他心里觉得暖暖的，把手机装进兜里，路太滑，他只好稍微地加快了一点车速。
    到了通往去中月亮河的岔路口，路北边停着一辆小轿车，他只好把车停在了路的南边。感觉头有些沉沉的，他从车里出来，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朝北边的车里看了看，里面坐着一个女孩，一支胳膊放在方向盘上，托着下巴颏儿正端详着他。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心里发慌，赶忙把目光转向了别处。前方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鸟儿从路的这边忽而飞到路的那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地上，一层厚厚的雪，令人觉得阵阵寒意，他拉开车门，正欲进去暖和暖和，对面车的喇叭突然响了一下，他不由得回过头来。车里的女孩，依然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许是人家不小心碰到了喇叭，弄出了声响，心里这么想着他又回过头来，正要上车，她的车喇叭又响了起来，他手扶着车门，疑惑地又转过身，见她向自己点了一下头，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示意地问她是不是在跟他打招呼，女孩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她来。面相上看，她和王彩虹竟有几分相像，难道她就是她的妹妹？带着疑惑，他走了过去。
    “到车上来吧。”
    “你是……？”女孩的眼神，平静地像秋天里的一湖水，仿佛能清澈见底，却又令人难以揣测有多深，他手扶着她敞开的车门，怔怔地看着她。
    “还用问吗？进来吧。”
    “嗯。”他应了一声，坐在了她右边的座位上，却没好意思把门带上。
    “你不冷吗？关上车门。”
    “嗯。”他又应了一声，担心声音大了会吓着她亦会显得没有礼貌，他轻轻地拉上了车门。
    “没关好，重新另关。”
    “嗯。”
    “你只会嗯吗？不会说别的话吗？”
    “我……？”一时语塞，他涨红了脸，想了想：“你也是给别人开车吗？说起来，咱还是同行呢。”
    “是吗？”她冲她笑了笑，“你开的车不是你的吗？你是给别人开车？”
    “不是我的车。”他苦笑了一下，“我哪有钱买车，我只有给别人当司机的命，没有发财的福气。对了，你开的这个车挺贵的吧？你是在给谁开车？”
    “不贵。”她又笑了笑，“我是给老板开车，告诉你你也不认识。”见他憨头憨脑的样子，她心里突然觉得挺好玩的，“咱俩是彼此彼此，都只有给人家打工的份，没有当老板的命。都说是红颜多薄命，你怎么也跟我一样福浅命薄啊？”
    “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刚才还觉得她冷冰冰的，像是一尊佛像，此刻却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又看了看她，见她笑得甜甜的，细看，便令人觉得有些亲切，尤其是她脸上那两个不深不浅的喝酒窝，似曾不止一次地见过，“咱俩人是一样的命。不过，你是个女孩，没有自己的事业，倒也不要紧。我一个男子汉，混来混去，没少忙活，到头来也还是一无所获，处在同样的境地，相对而言，应该说你比我好多了，起码女孩不用考虑那么多的繁重之事。”
    “什么意思？”
    “譬如，男的找对象，没钱不行，盖房子，没钱不行。总之，哪一样没有钱都不行，天天都得玩命地想办法挣钱，你说有多累？”
    “是吗？”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你给别人开车，人家一月给你多少钱？”
    “我才给人家开车没多长时间，”他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他没告诉我给多少钱，我也没好意思问。”
    “老板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发觉她的目光老是盯着自己，他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边，“论起来，也算有点亲戚，不过，是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他家是后月亮河的，不远，他说他不会亏待我的。”
    “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是谁？”
    “刘向东。”
    “……!”
    月亮山，山顶上，泛着白光，太阳还没有出来，风呼呼的，越刮越大了，他神经质地缩了一下身子，又转过脸来，看了看她。她望着外面，脸上跟刚才一样，没有了任何表情，仿佛忘记了他还在她的车里。经常的外出，也接触过不少人，却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犹如雪地里的一朵花一样……他打量着她，越发觉得她与众不同，既没有农村女孩的那种羞怯，也没有城里女孩的那种近似于疯狂的张扬。他注视着她，好半天，见她仍没有任何反应，他禁不住便想跟她说句什么：“你……在想什么？”
    “我……没什么。”她莞尔一笑，“我有点事，得先走了，不好意思，你下去吧？”
    “行。”应了一声，他顺从地从车里出来，下意识地顺手帮她把车门关上了。脑海里，还停留在她刚才的样子，直到她发动起车，他才像如梦初醒一样，突然想起来应该问一问她的手机号，再看她的车，却已经远去了。路这么滑，也忘了嘱咐她一句开车别跑太快，心里想着，她的车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了。望着没有尽头的路，他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惋惜。寒气袭人，又冷又困得慌，他长出了口气，便想赶紧回家好好地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