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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那些乡娃子和歌谣
    少女乌黑的长发像黑色的波浪在河岸上翻飞……
    少女的白裙子、白大腿、半面白屁股蛋子和白色花心中鲜红的小内内在河岸上飘……
    那时,河面上空有很多鸟儿在盘旋。
    仙人沟的山里人管那种鸟叫夹鱼郎。
    夹鱼郎在白云间悠悠盘旋,不经意地懒散地叫,可它们锐利的眼睛却窥视水面,瞅准目标,就一猛子扎进水夹住小鱼!
    银亮的小鱼在空中、在夹鱼郎喙间颤动……
    夹鱼郎夹着小鱼飞向树林去喂它们的幼子时,橘红色的太阳离蓝幽幽的西山顶只有几丈高了。
    山村、密林、草地、河面、大地,都被夕阳染一层橘红。
    这时,不远处蓦然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狂野、浪荡的歌声:
    东山太阳西山落,
    鸡儿上架鸟回窝。
    王二卸犁收工咧,
    回家上炕搂老婆。
    郑雅娴在河岸上突然止步,她寻歌声望去……
    城里来的男女中学生和河面上的乡娃子都寻歌声望去……
    孩子们很快看见,在河对面的沙滩地上,一个山民正舞鞭喝一条黄牛犁地,浪荡的歌就是那犁地人唱的。
    犁地人裸上身,弓腰,黄褐色的背在夕阳下亮晶晶有如一面铜镜。
    拉犁的黄牛慢步腾腾……
    犁地人唱的酸曲山歌把孩子们全吸引住了!
    水面上的乡娃子们,也把两条胳膊像鱼的胸鳍一样伸出来,“胸鳍”逆水拨拉,条条光溜溜的身子在水面上就“定”住了。
    孩子们屏声静气听犁地人唱酸曲山歌时,犁地人就唱得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油里油气;他把那几句歌词反复重唱,唱声像脱缰野马在原野上嘶叫撒欢!
    那条黄牛在地头不待主人指令就本能掉头;出土的铧在夕阳下唰地反射一束亮光……
    突然,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更高亢、更粗野的对唱:
    西山太阳东山红,
    两口欢腾到天明。
    下炕套犁出工咧,
    哎哟一声腰酸疼。
    犁地人一听有人对唱就更人来疯!出口再对:
    人乏腰酸不算啥,
    今黑再来没麻达。
    生产队里贱人命,
    没这嫽事还活啥?(“嫽”在关中古文言中指女性娇美。)
    “地缝里钻出”的声音又对:
    仙人沟里无仙人,
    人人都是受罪命。
    糊里糊涂今辈子,
    来世日出仙人种!
    ……浪荡的酸曲山歌对唱,让少女郑雅娴心里震撼得不明缘由狂跳……
    郑雅娴那时早会唱很多陕北民歌(大都是情歌),还会唱文革中那茬知青们每回城时私下唱的苏联“黄色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
    所以,少女郑雅娴激动得也真想跟犁地人和“地缝里钻出”的声音对唱!但遗憾的是,她会唱的那些歌却与这山歌明显对不上调。
    犁地人和“地缝里钻出”的声音终于疲惫得不再对唱后,河面上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顽劣山娃子,竟忽然在水面上恶作剧的把下身高高拱起来,同时对河岸上的郑雅娴狂笑着喊:
    哎——!
    城里来的洋——女——娃——!
    你往——这——看——!
    往——这——看——吆!
    少女和河面上漂的乡娃子毕竟隔了距离,除了乡娃子光溜溜漂在水面上的身子,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明白那个山娃子喊她看的是什么。
    水里也有个山娃子正怒斥那拱起身子怪声喊的乡娃子:
    “二狗!你不要对人家城里女娃耍流氓嘛!你不要耍流氓嘛!”
    被喊作二狗的回敬那制止他耍流氓的男娃:
    “哈哈!君君你看上人家城里洋女娃咧!你是做梦娶媳妇呢!”
    郑雅娴这时才脸红,才意识到她刚才追撵笑喊人家山里男娃光屁股漂流时把一切都忘了。她还隐约想起来,此前河湾下游一群割草的山里女孩子们,好像也曾冲她笑喊过:
    “这城里来的洋女娃看见男娃‘漂黄瓜’不躲开,还撵着看人家男娃的光尻子呢——真不害臊!”
    郑雅娴不再追河面上的男娃了,她奔到下游河湾草地上去找那些女孩子,她想学学割草。
    先前讥笑郑雅娴不害臊的山里女娃们,这时对郑雅娴又个个都很热情。
    郑雅娴跟山里女娃学割草时,河面上那群乡娃子很快追着她漂游到水湾的浅水处来了。
    叫二狗的那个坏家伙这时把身子藏在水面下又喊:
    “城里洋女娃哎——!城里洋女娃哎——!”
    郑雅娴应:
    “我不叫城里洋女娃!我叫郑——雅——娴——!”
    二狗在浅水里哗啦一声站起身了!接着,他一丝不挂向沙滩走来,一边流里流气喊:
    “城里女娃吔——!俺叫你把俺的大牛牛看清楚好不好?”
    割草的女娃被赤身的二狗吓得四散奔逃!
    可郑雅娴偏偏就不跑,她挥镰刀对二狗厉声道:
    “你过来!你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拿镰刀割你的牛牛!”
    奔逃到远处的女娃们被郑雅娴逗得拍巴掌笑!
    郑雅娴把她们喊过来,指挥她们一齐笑骂着向二狗扔土疙瘩和泥巴……
    郑雅娴和女娃们还看见,那个叫君君的男娃慢慢爬到沙滩边二狗背后,冷不丁抱住二狗的腿把他扳倒了!
    君君喊别的男娃帮他把二狗往水里拖……
    郑雅娴高兴得手舞足蹈笑夸君君时,右手的镰刀突然划破了左臂……
    其实她也没感觉到太疼,但她一看见自己的血就吓得尖叫!
    身子沉在水里的二狗、君君和那群山娃子,又都急忙对这边的女娃们喊:
    “赶紧拔刺金草!涅草水水给城里洋女娃止血!揉刺金叶贴伤口上,拿马鞭草做绑带包扎!”
    女娃们给郑雅娴包扎时,原本喊疼的郑雅娴,却又冲水里正喊话指挥“火线包扎”的山娃子们很生气地喊:
    “我叫郑——雅——娴——!郑——雅——娴——!我不叫城里洋女娃!你们到底长没长耳朵呀?!”
    水里和草地上的男女山娃子们又都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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