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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她跑不动了。
    就算还有力气,面对这一群人,跑也是无济于事。
    容萤淋着雨,静静地环顾四周,黑衣刺客已把自己团团围住,仿佛一堵人墙。昏暗的环境中瞧不清他们的眼神,但那股杀意却凛冽而明显。
    面前是一条死路。
    现在的她,不死又能怎样呢?
    反正都没有家了。
    正垂下头,忽然之间,一道惊雷劈下,人墙里出现了一个缝隙,闪电撕裂天幕,将眼前的情景照得无比清晰。
    几声闷哼之后,两具尸首倒在她脚边。容萤愣愣地抬起头,骤雨中,一个高大的背影挡在她前面,宽厚的背脊被雨水浇得分外明朗,他抖出长剑,动作凌厉凶狠,瞬息间已杀了数人,闪烁的剑光,映得他脸上罩了一层青气。
    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此前从未见过。
    黑衣人少了大半,剩下还有两个匆匆往回跑,剑客并没有恋战,折返回来,单手一伸将她抱在臂弯里。
    “走!”
    容萤回过神,蓦地摇头,揪住他衣襟,从他颈窝里探出脑袋,五指祈求似的伸向地上的老管事。
    “陈伯……”
    他皱了一下眉,“我带不走他。”
    “可是、可是……”她哀哀趴在他肩上,想说什么,恳求什么,话到嘴边却哽着,吐不出口。
    “走吧……小郡主……”老管事伏在地上,艰难地冲她挥了挥手,血迹斑斑的面容上带了几丝期盼,他说:
    “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家没有了,爹娘都没有了,一夜之间,这天地只剩她一个人,容萤就这样搂着那个人的脖颈,木然地看着那片可怖的树林在视线里缓缓后退,原地里,老管事面对她的方向,垂头而跪,后背是长长的箭羽,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鹧鸪岭,这个地方,她会一辈子铭记于心的。
    雨越下越大,间或夹杂着雷声,远处的一棵老树下站了匹通身漆黑的马,许是之前就拴在这里的。
    那人快速解开绳索扶她上去,而后策马疾驰。
    周身早已淋湿,雨点重重地落下来,打得人皮肤生疼,容萤缩在他胸前,恐慌过去,也终于觉出了寒冷,冻得瑟瑟发抖。
    他大约发现了,不声不响地从一旁的行囊里取出件斗篷,裹在她身上,大手扣在脑后,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四肢暖和了许多,容萤往手中呵气,其实他的衣衫也湿透了,但奇怪的是,衣袍内的肌肤竟特别温暖,胸腔里有沉稳的心跳,砰砰砰的,很是好听。
    这个人是谁?
    她在想。
    自己认识他吗?
    马跑了一个时辰,雨也下了一个时辰,昏暗的四周看不清轮廓,压抑之感迫的人睁不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了下来。容萤转头看去,面前是间破庙,残垣断壁,满地狼藉。
    腰上忽然一紧,那人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牵起她,慢慢往里走。
    庙中有些漏雨,风从缝隙里卷进来,带着隆冬般的寒意。
    这种天气干柴不好捡,容萤看着他默不作声地忙碌,很快,一小堆火噼里啪啦燃了起来。借着火光,此时她才看清这个人的容貌。
    清俊,温和,是一张陌生的脸,此前从未见过。
    容萤尚在发呆,那人已将水架在火上烧,回头对她柔声道:“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当心染上风寒。”
    她搂紧身上的斗篷,怔怔地望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躲到那尊破烂的关帝像后面,窸窸窣窣地脱衣裳。
    因为积了水,袍子十分厚重,要解开并不容易。然而脱到一半,容萤才发现自己没有带行李。她立在那儿出神,半晌,探了个头出去看外面的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转过脸来,“怎么了?”
    容萤迟疑地开口:“我没衣服可以换。”
    他愣了愣,弯腰从包袱里取了件自己的短衫递给她,“先将就穿着。”
    容萤嗯了一声,明明是普通的语气,不知为何却见他猛然一怔,继而飞快低下头,动作不太自然地摆弄着那壶水。
    衫子半旧不新,是很寻常的衣料,有淡淡的皂角香气。她抖开来,看这样式,猜想他或许是个常年走江湖的人。
    只是,一个走江湖的,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救她呢?
    容萤裹着斗篷出来时,陆阳正把水壶取下来,余光不经意瞥到她,手上一抖,滚烫的水立时溅到皮肤上,却是无知无觉。
    她嘴唇发白,神情有些讷讷的,眸子见不到光亮,陆阳抬手拂去她脸颊上的一滴雨珠,指尖莫名的轻颤,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当时的她居然这样小,站起来也不过到自己腰间。他还有些不太能接受,试图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忽然就有些理解什么叫做女大十八变了。
    “你……想哭就哭吧。”
    容萤还没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乍然听到陆阳这句话,她呆愣了许久,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仿佛用劲了平生力气,就如此站着嚎啕大哭,回想适才的所见,回想起母亲的死状,明明才过了几个时辰,却像是过了几十年。
    没料到她当真说哭就哭了,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倒将陆阳弄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拿手笨拙地轻拍着她的背,缓缓道:
    “对不起。”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厚厚,萝莉时期的女主粗线了!
    组织人民请放心,本文不虐女主!男女主从开篇到结束都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不断腿不断手不眼瞎不耳聋不哑巴也没有变成鬼的正常人类。
    【容萤:……然而我一出场爹妈就死了。】
    【陆阳:……然而我一出场就死了。】
    【你们听我解释……】
    ☆、【归路难】
    容萤哭得喘不过气,听着他的话倒是奇怪,“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陆阳苦笑了一下,并未回答,只拿袖子给她擦眼泪,衫子上很快便湿了大半。她伤心得厉害,哭到最后也没了力气,抓着他的衣袖,一阵一阵小声的啜泣。
    陆阳兜着她的脑袋:“困了就睡吧。”
    整夜的惊吓与悲伤令她神经脆弱到了极致,突然间安定下来,不多时就感到困倦,靠在陆阳怀里慢慢睡去。
    身边的火堆烧得哔啵作响,火光映照着她的睡颜,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叫人心生怜惜。陆阳取了帕子沾水,尽量轻的给她擦拭。容萤的脸很小,摊开手掌几乎能包到耳后去,一想到七年后她的样子,他忽觉有点怔忡。
    这是梦么?
    但如果是梦,那也太过真实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像是重新来过了一遍。
    他不知是时光倒流,还是身自己处幻境。
    但无论如何,有这样的机会,哪怕是个梦境也好,多少能让他汲取些许安慰。
    他想弥补一些遗憾,也想赎清一些罪孽……
    胸前的衣襟蓦地紧了紧,容萤正死死揪着,口中呓语不断。
    陆阳搂住她,无奈地轻叹。
    终究是算迟了一步,原来这件事没有自己参与之后,他们下手的时间竟提前了两日。
    想不到那些与历史不同的细微改变,也会带来如此大的影响,他有些自责,哪怕自己知晓未来将发生的一切,也仍旧没能让她躲过全家被杀的命运。
    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陆阳望着门外阴暗的天幕,心缓缓往下沉。
    背叛了端王府,对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自己是死是活倒不重要,只是容萤……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小姑娘,一时发了愁。
    怎样安置她,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宁王已死,京城又动荡不安,算来算去唯有宁王妃那边的亲眷尚可让她投靠。
    *
    一觉睡醒,天灰蒙蒙的没有亮,容萤睁开眼,入目即是庙里残破的关帝像。浓墨重彩的颜色,乍然看去阴森森的恐怖。
    原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爹和娘还是死了。
    她盯着自己的手,突然用力的来回搓揉,仿佛魔怔了一般,一直搓到掌心发红,对面忽有人疾步上前把她两手拿开。
    容萤木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好看的星眸。
    在脑海里思索了很久,才想起他是昨天救下自己的人。
    她张了张口,没说出话,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声音。
    手中被他塞了一块饼。
    陆阳把水递过去,“吃吧,一会儿还得赶路。”
    容萤垂首看着面饼,半晌依旧呆呆坐着,没有反应。他替她掰了一小块,轻轻送到唇边,柔声道:“吃一点吧。”
    容萤动了动嘴含住饼子,豆大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不等陆阳伸手,她抬起袖子胡乱把泪水擦干,大口大口地将饼吃完。
    因为没什么胃口,腹中有点难受,容萤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目光怔怔地看陆阳在火堆边收拾包袱,微弱的火苗,映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她在记忆中搜寻,可是许久也没有结果。
    这个人,自己的确不认识。
    打点好行装,陆阳走过来俯下身牵她,“这附近不安全,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去哪里?”
    “离此地不远有个小镇子,暂且到那儿避一避。”
    刚碰到指尖,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往后一躲,怀疑地望着他。
    昨夜的黑衣人来得毫无征兆,如今尚未弄明白他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眼下又突然蹦出这个身份不明的剑客,实在是令人奇怪。
    容萤颦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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