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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4章 蛇蝎美人
    傅红雪道:“我根本不认得你。”
    大汉冷笑道:“薛果仇家虽遍天下,认得我的却早已被我杀光了,还能活着来杀我的,本就已只剩下些不认得的。”
    傅红雪道:“你常常等别人来杀你?”
    大汉道:“不错。”
    傅红雪淡淡道:“只可惜这体次你却要失望了。”
    大汉皱眉道:“你不是在这里等杀我的?”
    傅红雪道:“我已立誓杀人绝不再等。”
    大汉道:“你说的不错,杀人的机会本就是稍纵即逝,错过了实在可惜,实在是等不得的!”
    傅红雪冷冷道:“所以你若是我的仇人,我昨夜就已杀了你!”
    大汉道:“所以我并不是你的仇人?”
    傅红雪道:“不是。”
    大汉忽又大笑,道:“看来我运气还不错,看来做你的仇人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红雪道:“绝不是。”
    大汉道:“做你的朋友呢?”
    傅红雪道:“我没朋友。”
    大汉道:“连薛大汉也做不了你的朋友?”
    傅红雪道:“薛大汉?”
    大汉笑道:“我就是薛大汉。”
    傅红雪道:“我还是不认得你。”
    薛大汉道:“你也不想认得我?”
    傅红雪道:“不想。”
    薛大汉又叹了口气,喃喃道:“既不想要我人头,也不想做我朋友,这种人倒少见得很。”
    傅红雪道:“本来就少见得很。”
    薛大汉道:“你想要什么?”
    傅红雪道:“只想跟着你的大车,到白云庄去。”
    薛大汉道:“就这样?”
    傅红雪道:“就这样。”
    薛大汉道:“好,上车吧。”
    傅红雪道:“我不上车。”
    薛大汉又怔了怔,道:“为什么又不上车了?”
    傅红雪道:“因为我没有五十两银子付车钱。”
    薛大汉道:“你难道要跟在车子后面走?”
    傅红雪道:“你坐你的车,我走我的路,我们本就没有关系。”
    薛大汉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漆黑的刀,又忍不住叹道:“你真是个怪人,简直比我还怪!”
    他的确也是个怪人。
    天渐渐亮了。
    初升的阳光,就像是刀一样,划破了轻纱般的冷雾,大地上的生命已开始苏醒了。
    那小伙子还没有醒。
    薛大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了他,大声道:“快起来,赶车到白云庄去。”
    小伙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赔着笑道:“大爷就请上车。”
    薛大汉道:“大爷不上车。”
    小伙子怔了怔,道:“为什么不上车?”
    薛大汉道:“因为大爷高兴。”
    这小伙子年纪虽轻,赶车也赶了六七年,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花了钱雇车,却情愿跟在车子后面走。但只要是人家大爷高兴,他就算要在后面爬,也没有人管得着。
    小伙子心里虽奇怪,倒也落得个轻松。他赶着车在前面走,后面居然有三个人在跟着———个凶神般的大汉,一个脸色苍白的跛子,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
    这样一行人走在路上,有谁能不多看几眼的。
    但薛大汉洋洋自得,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傅红雪心事重重,我行我素,仿佛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的。秋菊眼睛里更没有的别人,在傅红雪面前,她根本连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赶车的小伙子心里又不禁嘀咕,他实在想不通这三个人为什么要到白云庄去。白云庄根本不是他们这种人去的地方。
    薛大汉喝了几大口酒,忽然用力赶上大车,道:“我们又不是赶去奔丧的,你慢点行不行?”
    小伙子赔笑道:“行,当然行。”
    雇车的不急,他当然更不急。
    薛大汉自己也放慢了脚步,道:“白云庄又不远,反正今天一定可以赶到的。”
    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傅红雪听的,傅红雪却像是没有听见。
    薛大汉已落在他身旁,又问道:“却不知你到自云庄去干什么?”
    傅红雪还是听不见。
    薛大汉道:“你认得袁秋云?”
    傅红雪终于忍不住问道:“袁秋云是谁?”
    薛大汉道:“就是白云庄的庄主。”
    傅红雪道:“不认得。”
    薛大汉笑了笑,道:“你连薛大汉都不认得,当然是不会认得袁伙云的了。”
    傅红雪道:“你认得他。”
    薛大汉道:“我怎么会认得那种老古董。”
    傅红雪沉默了半晌,忽然又问道:“你只认得路小佳?”
    薛大汉动容道:“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
    他忽又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当然知道,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我是去找他的。”
    傅红雪道:“找他干什么?”
    薛大汉冷笑道:“也不干什么,只不过想把他脑袋切下来,一脚踢到阴沟里去。”
    傅红雪道:“他是你的仇人?”
    薛大汉道:“本来不是。”
    他又喝了两口酒,道:“本来他是我的朋友。”
    傅红雪道:“朋友?”
    薛大汉咬着牙,道:“朋友有时比仇人还可怕,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朋友。”
    傅红雪道:“你上过他的当?”
    薛大汉恨恨道:“我把全副家当都交付了他,把我最喜欢的女人也交给了他,但他却溜了,带着我的全副家当和我的女人溜了。”
    傅红雪皱了皱眉,道:“看来他倒不像是个这么样的人。”
    薛大汉沉声道:“就因为他不像,所以我才会信任他。”
    傅红雪又沉默了半晌,淡淡道:“朋友有时的确比仇人还可怕。”
    薛大汉叹了口气,又一大口一大口的喝起酒来。
    过了很久,傅红雪忽然又道:“你本来不必陪我走的。”
    薛大汉道:“的确不必,本来我们可以一起坐在车上。”
    傅红雪也不说话了。
    又走了段路,薛大汉忽然把酒葫芦递过去,道:“喝口酒?”
    傅红雪道:“不喝。”
    薛大汉道:“你从来都不喝酒?”
    傅红雪道:“从来不喝。”
    薛大汉道:“赌钱呢?”
    傅红雪道:“从来不赌。”
    薛大汉道:“你喜欢干什么?:傅红雪道:”什么都不喜欢。“
    薛大汉道:“一个人若是什么都不喜欢,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傅红雪道:“我本不是为了有趣而活着的。”
    薛大汉道:“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一字字道:“为了复仇。”
    薛大汉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竟也忍不住升起一般寒意,苦笑着道:“看来做你的仇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
    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又不说话了。
    薛大汉目光闪动,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也认得路小佳?”
    傅红雪道:“我只见过他。”
    薛大汉道:“怎么会见到的?”
    傅红雪道:“他想来杀我。”
    薛大汉动容道:“后来呢?”
    傅红雪淡淡道:“后来他就走了。”
    薛大汉道:“你就让他走?”
    傅红雪道:“我并不想杀他…我想杀的只有一个人。”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
    傅红雪点点头。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只有一个?”
    傅红雪道:“现在我只知道一个。”
    薛大汉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比我好。”
    傅红雪忽然也长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的运气比我好。”
    薛大汉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若有杀不尽的仇人可杀,倒也是人生一快事,只可惜我……”
    他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黯然道:“只可惜我连那一个仇人都找不到。”
    薛大汉道:“你的仇人是谁?”
    傅红雪道:“你不必知道。”
    薛大汉目光闪动,道:“但是我却说不定可以帮你找到他。”
    傅红雪沉吟着,终于道:“他姓马,马空群。”
    薛大汉耸容道:“万马堂的主人?”
    傅红雪也耸然动容,道:“你认得他?”
    薛大汉摇摇头,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喃喃道:“这就难怪你要到白云庄去了!”
    傅红雪道:“白云庄和万马堂又有什么关系?”
    薛大汉道:“本来是没有的。”
    傅红雪道:“现在呢?”
    薛大汉道:“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傅红雪道:“我怎么会知道?”
    薛大奴道:“你也没有接到帖子?”
    傅红雪道:“谁发的帖子?”
    薛大汉道:“当然是白云庄,今天就是他们少庄主大喜的日子。”
    傅红雪道:“我也不认得他。”
    薛大汉道:“新娘子就是马空群的女儿,听说叫马芳铃。”
    傅红雪的脸色变了。
    薛大汉沉吟着,道:“所以马空群今天想必也会到白云庄去。”
    这句话没有说完,傅红雪已纵身跃上了马车。
    他轻功一施展出来,行动就突然变得箭一般迅速,绝没有人再能看得出他是个跛子。
    薛大汉看着他,目中带着深思之色,过了半晌,才叹息着道:“果然是好身手!”
    这时傅红雪却已窜上了马车的前座,夺过了那小伙子的马鞭,刷的一鞭往马腹上抽了下去。
    马车已绝尘而去,竟将薛大汉和秋菊抛在后面。
    秋菊垂下头,眼泪似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薛大汉忽然对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甩下你的。”
    语声中他已迈开大步追上去,只五六步就追上了马车,一伸手拉住了车辕。
    拉车的马一声惊嘶,人立而起,马车竟硬生生被他拉住了,再也没法子往前走半步。
    薛大汉又回头向秋菊笑了笑,道:“请上车。”
    秋菊终于抬起头,轻轻道:“那女人不该抛下你跟路小佳走的,你是个君子。”
    薛大汉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这年头君子在女人面前已不吃香了。”
    天大亮,阳光普照。
    今天已是九月十五。
    乌免太阳申时。
    大吉。
    忌嫁娶。
    忌安葬。
    冲龙煞北。
    睛。
    艳阳天。
    大地清新,阳光灿烂。路上不时有鲜衣弩马的少年经过,打马赶向白云山庄。
    拉车的马当然不会是炔马,但现在它的确已尽了它的力了。傅红雪已将马鞭交回给那小伙子,坐在后面来,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这双手本就不适于赶车的。
    “你为何不留些力气,等着对付马空群!”
    傅红雪紧紧地闭着嘴,脸色又苍白得接近透明。
    秋菊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目中充满了忧郁之色,却又不知为谁忧虑。
    薛大汉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喃喃道:“我只希望路小佳和马空群都在那里……”
    傅红雪突然道:“那么你就该少喝些酒。”
    薛大汉皱眉道:“为什么?”
    傅红雪冷冷道:“醉鬼是杀不死人的,尤其杀不死路小佳那种人。”
    薛大汉冷笑道:“难道要杀人前只能吃花生?”
    傅红雪道:“花生至少比酒好。”
    薛大汉道:“哪点比酒好?”
    傅红雪道:“哪点比酒都好。”
    嘴里有东西嚼着的时候,的确可以令人的神情松弛,而且花生本就是件很有营养的东西,可以补充人的体力。
    薛大汉刚瞪起眼睛,像是想发脾气,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们都应该吃点花生才是,我们好像都太紧张了。”
    赶车的小伙子忽然回过头来,笑说道:“现在咱们已经走上往白云庄的大道了,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白云庄。”
    薛大汉立刻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瞧。
    大道上黄尘滚滚,山色却是青翠的,翠绿色的山坡上,一排排青灰色的屋顶在太阳下闪着光。
    薛大汉皱着眉,道:“看来这白云庄的规模倒真不小。”
    赶车的小伙子笑道:“袁家本是这里的首户,提起袁家的大少爷来,在这周围八百里的人有谁不知道的呢?”
    薛大汉又瞪起眼,厉声道:“大爷我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赶车的小伙子一看见他瞪眼,早已吓得转回头,再也不敢开腔了。
    马车已渐渐走入了山路,两旁浓荫夹道,人迹却已渐少。
    该来的人,此刻想必都已到了白云庄。
    “马空群是不是真的会在那里?”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凸出青筋,若不是如此用力,这双手只怕已在发抖。秋菊俏悄地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他若在这里,就跑不了的,你何必着急?”
    傅红雪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薛大汉也正在看着这柄刀。
    这本来是柄很普通的刀,但是被握在傅红雪苍白的手里时,刀的本身就似已带着一种神秘的、符咒般的魔力。
    无论谁看着这柄刀就像是已被魔神诅咒过的。
    薛大汉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道:“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刀?”
    傅红雪道:“不能。”
    薛大汉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没有人看过我的刀:”薛大汉道:“我若一定要看呢?”
    傅红雪冷冷道:“那就一定有人要死——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薛大汉的脸色已有些变了,却笑了笑,道:“路小佳的剑就不怕被人看,他的剑根本就没有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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