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落渑池街头时就曾遭遇过这种鄙夷的、带点儿幸灾乐祸的可怕眼神，深知其杀伤力之大，那是人性本恶的一个典型例证，足以令人生出厌世情绪，他很怕伤害到这个可怜的孩子。
    燕芷容见母亲的房门紧闭，伸手一推，里面闩上了，便伸手敲门叫道：「我们回来了。」
    但听屋里一阵手忙脚乱，半晌之后才见母亲打开房门，见她脸上潮红一片，钗横发乱、衣衫不整，脖颈上多了几道红痕，有些做贼心虚地看着自己，燕芷容大吃一惊，忙转头看去，但见小米也同样狼狈地缩在母亲身后！
    她二话不说，扑上去抓住小贼就是一顿胖揍，下手绝不留情！她实在恨死贼，当然无月也是，既然不方便揍他，就只好加倍找这家伙渲泄怒火了！
    小米被揍得疼痛欲裂，却又光不敢嚷嚷出声，怕招来闲人看笑话，谁让自己勾搭良家妇女呢，真是痛苦啊！报应啊！
    待他鼠窜而去之后，她关上房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无比沉痛地说道：「娘～先前还是他欺负您，这次您竟将他招惹过来！您、您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李君怡羞愧无地地道：「容儿，娘、娘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对母亲说话也如此咄咄逼人的，倒是少见！
    或许是平时她做事时常欠考虑，没能在女儿面前建立起威信？「娘没有和他那、那个，只是……」
    燕芷容跺跺脚气道：「您还想要和他怎样？都被他脱光了身子乱……真是气死我啦，李家祖宗的脸都要被您丢尽了，我都替您害臊！」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隔壁无月见小孩衣衫褴褛，脸上、身上实在肮脏得不成模样，头发乱糟糟地满是污垢泥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把他身上、手上也蹭得脏兮兮、黑乎乎的，便吩咐店伙打来热水，三两下剥光小孩扔进浴桶里。
    他挽起衣袖上前打算帮小孩洗澡，小孩在水中蜷缩成一团，愣愣地看着他直摇头。
    他皱眉道：「你可是不愿我帮你洗澡么？」
    小孩点点头。无月说道：「可你身上这么脏，估计得换三次水才行，我不帮你一把，你背上怎能洗干净？」
    小孩还是摇头。无月但觉他似乎很不爱说话，这一点也跟小雨非常相似，心中油然生出亲近之感。
    气得不轻的燕芷容丢下无地自容的母亲，由隔壁走了进来，见状低声说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他又坚持把你当作主人对待，自然不愿让你侍候他洗澡了，我还是叫贞儿上来吧。」
    言罢她出门而去，很快带着贞儿又走了进来。
    无月退后一步，对贞儿摊摊手笑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贞儿笑着点点头，开始给小孩擦洗身子，见他始终蜷缩成一团，不禁失笑道：「你才多大点儿年纪，身子还怕姊姊看么？放松一些吧，否则我不好给你洗。」
    小孩依然有些紧张，无月心想他大约觉得三个女子在屋里，有些难为情，便起身来到隔壁，见君怡阿姨呆呆地坐在床边，眼中似有泪痕，忙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道：「君怡阿姨，您这是怎么啦？谁欺负了您么？」
    李君怡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满是愧疚，有了这么好一个情郎，自己居然还……难道是被鬼一时迷了心窍么？她低声说道：「的确有人欺负我，我也不能说是完全无辜……不过此事你别管，容儿已为我出头，也已教训过我一番。」
    见她一付可怜兮兮复又傻傻的模样，无月不禁莞尔，母亲被女儿教训的可不多见。在他的一番安慰之后，李君怡稍稍好了些，又开始和他有说有笑起来，简直是没心没肺！她大概属于那种心里装不下多少忧伤的人。
    二人闲聊好一阵之后，才见燕芷容走了进来，对他低声说道：「难怪那孩子不愿有人看着她洗澡，原来洗净身子之后，贞儿发现她竟是一个小女孩儿！」
    他不禁一怔，起身回到五号上房，贞儿正在替那个孩子梳理头发，肤色比小雨白净些，五官也还算秀气，这么小的孩子尚未发育，不易看出男女之别，但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之下，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来的确是个小女孩了。
    见他进屋，小女孩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小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他连连磕头。无月忙扶她起身，和声说道：「我说过不做你的主人，咱俩姊妹相称即可，不用如此多礼，明白么？」
    她仍连连摇头。见她如此倔犟，无月有些不悦地道：「若你一定要坚持，以后就不用跟着我了！」
    她低头不敢看他，但也没任何表示。待贞儿替她打理整齐，原本乱蓬蓬的长发扎上两根小辫儿之后，就更像一个小姑娘了，只是临时穿上贞儿的一套衣裳实在不合身，上衣跟龙袍似的，裤脚拖在地上就像曳地长裙，一迈步差点儿被绊倒，模样很是滑稽。
    贞儿拉住她的手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茫然地摇头。贞儿奇道：「你不会连名字都没有吧？」
    小女孩低声说道：「爹爹叫我情儿，不知道算不算名字？」提起父亲，她眼眶又是一红，一付要哭的模样。
    贞儿点头道：「当然算了，只是有些怪怪的。你娘呢？家乡还有其他亲人么？」
    情儿摇摇头，自打有记忆开始，她就只有爹爹一个亲人，娘是何模样都不知道。她转头看着无月，泫然欲泣地道：「小姐，我还是想到坟上去多陪陪爹爹，行么？若小姐要动身启程，我绝不多耽误一刻功夫。」
    无月不禁皱眉，看来要改变她的想法非常困难，还是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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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沂南围场烟霞仙子卧室之中，她靠坐在床头上，头上缠着一块毛巾，身穿孕妇宽大衣裙，把自己打扮得跟月母子一般。
    见她这副喳喳呼呼的夸张模样儿，慕容紫烟就很来气，坐在床边揶揄地道：「当年我怀着两个多月的韵儿，回到关外照样骑马冲锋陷阵，率三大部落的旗兵征服领地北方的虎尔哈部，将其纳入自己的领地之内。算算时间，我才不到一个半月的身孕，你比我还要晚十天左右，至于这么娇气、如此张扬么？是不是想让别人以为，你比我还先怀上？」
    烟霞反唇相讥地道：「中原女子都有养胎坐月子的习惯，哪像你们女真蛮子！我说大小姐咋这么猛，原来打娘胎里就开始学习杀人……」
    慕容紫烟嗤之以鼻：「老烟，我可要提醒你啊，既然你后怀上，就别想抢着生！否则，到时别怪我不讲姐们儿义气啊！」
    烟霞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但觉闺蜜简直是无理取闹：「若是我先发作，孩子要出来，夫人难道要我硬生生地把孩子摁进去呀？蛮子就是蛮子，不可理喻！」
    慕容紫烟嘿嘿笑道：「那也不是没可能，你倒提醒我了，到时提醒一下接生婆，嘿嘿……」
    烟霞吃吃地笑道：「我看把小津塞进夫人的肚子里去还差不多。」
    慕容紫烟忙捂住她嘴巴，叱道：「你这张烂嘴巴可得给我闭紧点！这话若传到无月耳中，当心我把你摁回你妈妈肚子里去！」
    烟霞想想道：「我妈妈？唉～她都不在了，夫人怎么把我摁回去啊？」
    慕容紫烟失笑道：「就是捏死你这个老，真是笨！其实你若是先发作，我也没要你憋回去，你若疼得厉害，我不会切腹先把胎儿取出来么？附近的兖州和沂州府，都有会这种医术的郎中。」
    烟霞恨恨地道：「算你狠！我一辈子都被你压得死死也就罢了，儿子还得被你的女儿欺负，连生孩子都不能比你早，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
    慕容紫烟不屑地撇撇嘴，说道：「那是因为你笨，认命吧，这世道可是公平得很！好了，我言尽于此，总之不许跟我抢先！懒得再跟你闲扯，我要回去睡觉了，再见！」
    烟霞叫道：「何必急着走呢？咱俩已经好久未曾抵足而眠、促膝谈心了，今晚就睡我这儿吧！」
    慕容紫烟朝外间努努嘴：「我也想跟你多聊聊，可小津就在暖阁里，实在不方便！万一又象上次……」
    烟霞笑道：「这个么，夫人尽管放心，小津是个懂规矩的孩子，最近不知怎地，老实本分得象一只乖乖猫，若您不愿意，他是绝不会乱来的！」
    慕容紫烟连连摇头：「他再懂规矩，毕竟年纪还小，克制力有限，我可不愿冒险。」
    她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淑贞被英长老休掉后，不是已和津儿同居，住在大堂对面那间厢房里么？怎么他晚上不陪淑贞，倒在你这暖阁里读书？」
    烟霞说道：「这两天我感觉很不舒服，怕出什么意外，才让他在外间侍候着。这孩子最近似乎变化很大，连我都很奇怪，难道和淑贞同居之后，他真的转性了，安心和她过日子，不再想其他的女人？」
    慕容紫烟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或许是吧，其实最近我也想和你聊聊无月的事儿，对了，还忘了告诉你，北风丫头醒过来了！」
    烟霞兴奋地道：「是么？那可是太好啦，无月回来也不用寻死觅活的啦！既如此，快脱掉外衣上床呀，咱俩好好聊聊！」
    慕容紫烟摇头道：「在你这儿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上次的教训现在想想还后怕！还是到我那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