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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雁去人杳
    雨很细的下着,象村妇嘴里咬下的鞋底上的线头,在贴近地面的空气中飘飞着,街上于是湿了薄薄的一层。
    一些过路的人正带来远处的消息,离城几十里的地方昨晚起了大水,淹死了一对老夫妻,雨好象向着城区转移过来了。
    这是什么世道,萧阳想,冷冬的一场毛毛雨还淹死了人。看来这世道真颠倒了。
    老幺手里还握着半截锅贴,早已冷了,上面稀稀落落的几粒芝麻象老屋檀条上的蜘蛛屎,硬而且有一股子霉味的感觉。
    萧阳冷漠的看着老幺手里的那半截锅贴,心里感到嘈得慌,街上横七竖八的车辆和行人让他觉得很烦躁憋闷,萧阳不想吃这种五角钱一个的锅贴,青石巷里花五角钱就可以买到两个底子煎得焦黄的发面馒头,很好吃,也很划得来。
    我总感觉,老幺想了一忽儿,还是咬了一口冷锅贴,直着脖子鲠下去了,这几年雨下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喂,你感觉没有?
    萧阳表情冷漠的看着远处乌黑的天际,使劲的吸着鼻子,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刺鼻的腥臭味,有些让人想吐。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萧阳想,从前下雨的时候,大家在雨地里飞快的跑,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呀!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被人类搅得肮脏秽乱了,就连天上落下的雨都变得腥臭。唉,萧阳心里使劲叹了口气。
    天空忽明忽暗的,刹时就又阴沉了下来,天空中仿佛起着乌黑的浪潮,向着地底低低的压过来,世界变得无比荒凉和凄清,人世似乎正面临世界末日。
    张萌不知到哪里去了。一连几天,萧阳都在打听张萌的消息。酒店说张萌已经辞职。萧阳惆怅的在酒店前面等待,他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明知道张萌已经不在这里了,可是他还要等,就象等待一个虚幻的影子。
    那个叫柳婵的女人,仿佛已了却一桩因果报应,从此也销声匿迹了。
    老幺看着萧阳的脸色,很沉重,老大,你不要想得那么多,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想,又有什么用呢?我觉得你应该吃点东西,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呀。
    这个季节火锅正在走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炖江鲇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萧阳竟有些想返胃呕吐。
    老二脸色凝重的跑来请萧阳去吃火锅,喝过酒,那样兴许心情就会好些。萧阳说,我什么都不想吃,老幺你和老二一起去吃吧,你都陪了我几天了。老幺将最后一口锅贴啃下肚子里去,算了,我还是陪你吧。老二一听,也留下来,说,老大平常也没什么事要我们兄弟伙帮忙,现在遇到了这种事,我们不陪谁陪?
    想了想,萧阳让老二老幺留在原地,自己到张萌姐妹们的寝室里去。姐妹们都在,大家看萧阳进来,就都沉默。萧阳讷讷的要退出来,里面的大姐对萧阳使个眼色。两人走到外面一处僻静的角落。
    大姐说,本来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可是我也看不下去了,这几天我都见你在寻张萌……唉,你知道吗?那晚张萌晕过去了,被送到医院,孩子掉了……。又责备萧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也太不小心了,唉。
    萧阳的眼睛就湿了。
    大姐接着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张萌心伤透了,她说,她就算死,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她肯定现在不想见你,让我们谁也不能告诉你她到哪去了,否则就是仇人。说着话,大姐很为难。
    萧阳乞求的看着大姐,大姐就压低声,张萌是今天下午六点回长沙的车,一会我们都要去送行的,你如果想见她最后一面就到火车站去,但你千万不能露面,张萌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就算回去也要休息很长时间。你答应我吗?
    萧阳很感激大姐,郑重的点点头。
    大姐说,你去吧。
    老二老幺听说有了张萌的消息,大家就神情紧张,萧阳将大姐的意思说了,大家就又都不说话了。
    老二说,也许你去见她一面,说不定她会原谅你呢?
    老幺说,我看也是,都快结婚了,怎么说感情很深呀……就算那些事……谁能保证不犯呢?
    萧阳摇摇头,你们不懂的。要老二去招的士。老二看看时间,这才三点不到呀。萧阳说,我想早点去。
    其实萧阳是想到那种氛围里去,那里到处充满着离别的惆怅,当你感觉到一个陌生人与你擦肩而过而且永不相见时,你会惆怅吗?对许多人来说,是没有感觉的,但萧阳就这样多愁善感。
    候车厅很嘈杂,人一阵阵的流走,又一簇簇的涌进来。萧阳要了一杯咖啡,轻啜着,那种苦涩刺痛了他的神经。咖啡座前一个歌手在卖力的唱着,萧阳有些受不了。买好站台票,提前进了站。
    六时发往长沙方向的车停靠三站台。三个人沿着地道来到三站台。
    这是一列始发车,车已经挂牌,整列车空空荡荡的。萧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萌会上哪一节车呢?他想,也许有一日,他会踏上这列车,也许,将永远没有这种可能。
    三个人在站台上的售货亭背面等着。
    天渐渐暗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早。列车内厢灯全部打开,旅客开始进站了。人群蜂涌着往车厢跑去,萧阳很紧张,遵循承诺,他不能从亭子背面走出去,只能用眼睛搜寻着一列列的车厢,终于看见张萌在姐妹们的陪伴下向亭子边上的七号车厢走来。萧阳的心猛地跳动着。
    站在门边,张萌没有立即上车,和姐妹们说着话,眼睛又不经意的向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萧阳注意到张萌穿着一套淡紫色的衣服,脸色很苍白,而且仿佛也瘦了,整个人看起来很脆弱,眼睛露着淡淡的伤感。
    萧阳隐隐的听着她们说话,心里说,萌萌,我能抱抱你吗?我真的好想抱你。
    晚秋的风很凉的吹过,萧阳想,萌萌会不会冷?她这样的身子会着凉的。
    汽笛鸣过第二遍了,列车员催着张萌上车,张萌突然扑在姐妹们的怀里痛哭起来。货亭背后的萧阳感觉自己的眼睛突然湿了,有冰冷的东西爬上了面颊,眼泪顺着前襟沉重的跌落在站台上,那一刻,他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紧紧抱着张萌,这个曾经如此深爱着他的女人。
    老二老幺也都难过的转过头。
    多年以后,当几个人在一起重又提起往事,犹自唏嘘。又许多年后,一次萧阳乘坐从广州北上的火车,在衡阳会车时,对面一列车靠窗坐着一个女人,侧影酷似张萌。那一刻,萧阳想,人海茫茫,纵使擦肩,也是一种缘分,他没有想过去追寻,时光荏苒,世异时移,沧海变桑田,而况于人?此时的张萌还会是彼时的张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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