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从办公室走出来,一个人很落寞。从前女伴簇绕,现在却又落得孑然一身。感觉有类从繁花盛开的春天突然就跑到衰败的残秋,四面荒草茫茫。
因为寂寞,萧阳空闲便写些小品文寄给南江晚报,有一组散文就被选发了。这些虚荣的东西让萧阳在公司里很有形象,萧阳陆续又写了些无聊文章,居然也得编辑青眼。萧阳于是成了公司头名秀才。据云附近一些喜欢舞文弄墨的作者也颇知道萧阳的大名。
可是萧阳之于女人,好比千万富翁一夜沦落为穷光蛋。从灵魂到的破产,那种破产的滋味并非是每个人都能体会的。
酒美菜丰,觉无滋味,这是常事。但穷光蛋的滋味却是绝对不好过的。这比喻并非贴切,较于女人,许多时候,萧阳则是一面旗帜,振臂一呼,应者扰扰。丰采俊美的男人,加之十分才情,这种情调就非一般男人所有。自从有了柳婵那一劫,好长时间,萧阳便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挑女人,萧阳更是慎之又慎,生怕一不小心便身陷污淖。
没有女人好象没有酒,生活中的男人并非时刻需要酒,同理,也并非时刻需要女人,酒或者女人,只是在某种心情和环境的需要。然女人似酒,懂得女人的男人理应懂得品酒,但懂得品酒的男人却未必懂得品女人,酒的好坏有时取决于喝酒人的心情,而女人的好坏却是天生的,这与心情绝对无关。这也似乎验证在某种程度上,女人和酒原本并非一回事。萧阳是一个萧索的酒徒,走到一座空巷。巷子里没有酒店,甚至那些房屋就没有门。
生命中有许多遗憾,这似乎是命中注定。一个人的时候,萧阳这样安慰自己。许多痛苦和无奈就过去了。
雪飞江鲇肥,雪里蕻烧江鲇,这样的菜,象萧阳这样的人是绝不会拒绝的。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只不知那下酒的菜可是这江鲇雪里蕻火锅。
老二老幺合伙作东,在留园请萧阳。老幺悄悄告诉萧阳,老二有女人了,好象就在附近一个打字复印店做事。
不管怎么说,这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事,看着老二,萧阳也跟着老幺吆五喝六,说,老二,你这客是该请。老二说,老大,我请你可不为这事,我是看你这些日子心情不错,咱们兄弟几个也早该出来聚一聚了,女人如脱衣,朋友值千金,老大你说是不是?
萧阳默默的点头,想想自己有女人的时候,也就没时间和老二老幺来往,吃饭都很少,自己算不算重色轻友的人,老二老幺不在乎,但萧阳却有些不好意思。
服务生上过几碟颇精致的小菜:一小碟油炸花生、一小碟红油腐乳、一小碟湘味鲜笋、一小碟湘西熏香肠。萧阳轻轻夹起一根竹笋,细细的咀嚼着,这种味道很熟悉,好象昨天就尝过,又仿佛很久远,远得他想不起来是不是曾在梦中品尝过。萧阳感觉心情怎么就又有些沉重了呢?这才猛地想起,其实自己根本没能忘了张萌。
老二说这是湖南风味的,我们知道老大最爱的就是川湘口味。老幺偷偷从桌下踢了老二一下,老二看看萧阳的表情,猛地就明白了。急忙刹住话口。
老二说,对不起老大。
萧阳抬起头,装作无比轻松的样子,说,你看你,不厚道了吧,才说的,女人如脱衣,朋友值千金,怎么自己就忘了呢?举起酒杯,来,喝!
有酒,有美味江鲇,所有的惆怅都忘却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天空飘起了漫天大雪,雪越下越紧,雪花在风中交织飞舞,有几片雪就透过窗的缝隙飞到屋子里,落在萧阳的衣襟上,瞬间便消逝无痕。
萧阳说,我说个笑话你们听。
大家停下筷子。
萧阳说,从前一个老财、一个秀才、一个商人,三人聚酒,那秀才看见窗外如此大雪,大发雅兴,提议属诗为乐,秀才先开头:大雪纷纷落地。商人凡事图吉利且市侩,又想拍黄财主的马屁,也说一句:乃是黄家瑞气。轮到财主了,那财主附庸风雅却胸无点墨,想这大雪天里,日日饮酒,何等有趣?便得意的说:但下三年何妨?窗外一拾粪农夫,正为雪天家中柴米发愁,不由愤恨骂到:放狗屁!
几个人就笑起来。
隔壁包间里就出来一人,和老二点头。老二招呼那人坐下,向萧阳介绍说是这一带的电工付师傅。那付师傅早在包间里喝得有三四分了,坐在桌上,接过老二倒的满杯酒,和萧阳几个一碰,一仰脖灌下去,老二就又倒一杯,吃口菜,一仰脖,嗤溜又进了喉咙,这喝法让萧阳吃惊而又有些不能接受。
看萧阳惊异的表情,老付一抹嘴,说,我们是粗人,不讲规矩的,见笑了。
萧阳说,你是老二的朋友,便是我们的朋友,朋友间何拘小节,我倒觉得你够豪爽。
老二笑着说,从前杀猪的,这一带酒无敌手,两斤酒下肚还没品出酒味。
萧阳就越发称奇。
老付说,我也并非酒量好,只是心情比别人好。你怕没见过真正能喝酒的,几斤下肚,脸不变色心不跳,等到出门,鞋子一脱,里面两汪水,酒都挥发了。
萧阳觉得这纯属胡诌。
老付吃一口菜,说,人生在世,不知活过今日还有明日吗?你死了,谁又记得你?不如趁着好时光该享受就享受。前几天去供电所,同去的还有一个熟人,我和所长说话,他躺在边上的沙发上睡着了,等话谈完要走,一推,睡过去了……死了。有什么意思?省了一辈子谨慎了一生,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吃不喝,阎王一冷戳。有酒有肉,再找个小情人……你们说,不找情人那玩艺留着干什么?当自来水龙头?趁活着拿给女人快活还算个人情,死了岂不白白烂掉?
老付的话很粗,萧阳不喜欢听,但也觉得不无道理。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个道理,这世上许多所谓的豪爽其实是给死亡的阴影吓破了胆。萧阳并非不喜欢豪爽,但这样的豪爽,萧阳却觉得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