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了一下眼皮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
太傅林启瑞一掀朝服袍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让静默的大殿顿时微微骚动,但是有眼色的朝臣一看高座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的,双股湛湛的噤了声。
皇帝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跪在下面头发花白的老太傅,神色淡淡的,眼里有一缕薄光闪过。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林启瑞背脊挺直的俯身磕了一个头,朗声道。
皇帝微微一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陛下,张氏之女是先皇御赐的云世子妃,当初因世子年幼,先皇还曾亲口许言,待世子及冠便亲自赐婚,如今世子尚未及冠,可陛下却突然下旨册封张氏之女为德妃,这实乃是罔顾先皇遗命,更何况,君夺臣妻,有违君臣纲常,更有损陛下圣誉,所以,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林启瑞性子直率,没有拐弯抹角的酸腐,即便是冒犯天颜,话语大不敬,他也说得掷地有声。
听闻此等大不敬的话,本该龙颜大怒的皇帝却毫无反应,“继续说。”
皇帝没有预期中的震怒,林启瑞反而有些傻眼。
“陛下……老臣……”
“朕恕你无罪。”
皇帝淡淡一勾唇角,却让站在这太和殿上的朝臣大冷天的湿了额角。
“诸位都可以畅所欲言,朕都恕你们无罪。”
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长身而立,本就修长的身形往玉阶上一立,气魄更加迫人!
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恕无罪,虽然心中忌于皇威,但些许朝臣仍有些蠢蠢欲动,唯独左相王辅臣老神在在,而右相张青榆则战战兢兢的擦着额际冷汗,不敢吱半声。
蠢蠢欲动的朝臣左右踟蹰,对于这位主子的性情,在朝的朝臣多少有些了解,可是要说真正能把准天子性情的又没有两个人。
“陛下,您是千古难遇的圣君,如因这点横枝末节损了圣誉,实在得不偿失,还望陛下三思。”看没有人出来,林启瑞再一磕头道。
“请陛下三思!”御史大夫深吸一口气,出列跪倒在林启瑞身侧。
“请陛下三思。”
有了御史大夫领头,满朝文武顷刻间跪了一半,领头的王辅臣依然直挺挺站着,张青榆躬身而立,不敢动弹。
皇帝负手而立于玉阶之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左相王辅臣身上。
“王辅臣。”
“臣在。”被点到头上,王辅臣立马收起了老神在在的闲适,躬身而应。
“他们都让朕三思,你呢?”
王辅臣未语先摇头,“陛下,臣并未觉得陛下的旨意有何不妥他这话一出,赫然语惊四座。
皇帝微一挑眉,“哦?何解?”
王辅臣躬身一拜道,“回陛下,当年先皇许下此言时臣亦在场,当时不过是先皇兴之所至与云王的一时戏言而已,当时云王世子尚未出世,先皇看着张夫人领进宫拜见先皇后的玲珑幼女,一时兴起就对云王说云王妃如产下世子,就将这漂亮的小女娃许给世子为妃,云王当时也知先皇是一时戏言,并未当真,事后从未提起,后来,云王战死沙场,王妃产下世子先皇也并未有任何旨意赐婚张氏之女为云王世子妃。时隔多年,此事也再未被提起过,何来先皇遗命一说?”
说道此处,王辅臣侧身对林启瑞微一拱手,“所以,林大人所说的君夺臣妻,有违君臣纲常这言论,臣实在不敢苟同。”
林启瑞激动道,“先皇乃真龙天子,金口玉言,岂有戏言之说?!”
“总所周知,先皇与云王亲如手足,手足之间言语都是金口玉言,如兴之所至时所有言语都是无可更改的金口玉言,那当年先皇还曾有言封云王妃腹中孩儿为太子妃,难道林大人还要陛下册封世子为皇后吗?”王辅臣语直口快,驳斥得毫不犹豫。
“荒唐!”林启瑞一听,差点气得一个倒仰,“世子身为男儿身,岂能册封为皇后!?”
“是啊,世子身为男儿身,自然不能册封为皇后,可此话也是当年先皇所言,如你所言的金口玉言呐。”王辅臣淡淡的道。
林启瑞手都哆嗦起来,“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林大人,并非在下强词夺理,情同此理,世子不能为后,张氏之女也并非是先皇御赐世子妃,此乃同理。更何况,张氏之女与世子尚未行婚嫁之礼,何来君夺臣妻一说?又何来有违君臣纲常一说?”
林启瑞被驳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乍青乍白。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浅淡得几欲无所察觉的笑意,饱含深意的瞅了一眼王辅臣,转身下了玉阶,“朕乏了,今日廷议就到此吧,散了。”
全安一甩拂尘,高声呼喝,“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