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打断他道:“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柳岸闻言没有做声,因为他无法反驳。刘璟轻笑一声,突然一侧身,抬手捏起了柳岸的下巴,夜色中,柳岸双目漆黑,呼吸已经有些不稳了。
刘璟身体略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岸道:“你想进征北军,甚至不惜利用杨峥,可之前我有意试探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讨好我?”
柳岸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皱眉道:“我不想利用你。”
刘璟闻言一怔,随即笑了笑,松开了对方的下巴,然后将目光转向廊外的雪,沉声道:“我这次回京城之前,就已经知道此行定然不太平,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胆子大到把人埋在我身边。”
柳岸大惊,意识到刘璟是误会了自己。他心念急转,甚至想到干脆把身份告诉刘璟算了。如果刘璟怕惹麻烦打算赶他走,他就离开,如果刘璟要护着他,那他就安安分分的隐姓埋名,藏在刘璟身边,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他。
刘璟见他半晌不言语,声音陡然转冷道:“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没打算听你的解释。从在老三院里第一次见你,到今日,你骗过我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有数。”
“可是你并没有动我,因为你没有感觉到我的恶意。”柳岸道:“我爹说过,习武之人都有自己的直觉,若遇到心怀恶意之人,不屑言语便可直取人性命。”
“你觉得我不会动你?”刘璟目光中寒光一闪,顿时有些被人揣测了的恼意,骤然捏住柳岸的喉咙将人摔到了后头的廊柱上。
剧烈的撞击让柳岸险些昏迷,但喉咙的窒息感将他强行拉回了现实。他两只手试图去掰开刘璟扼住自己的那只手,可两人力量感悬殊,有些徒劳无功。
“我……是杨……柳岸……”柳岸用嘶哑的喉咙勉强的说道:“漓州……杨家……”
一阵风灌入廊下,其中夹杂着冰凉的雪花。
柳岸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可刘璟还是听见了。
漓州杨家对于刘璟而言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结,而杨家那个失踪的孩子,便像一根哽在刘璟喉咙里的细刺,要不了命,却总是时不时的出来刺一下人。
柳岸被刘璟掐住的喉咙已经开始麻木,他脑袋一片空白,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就在这时,刘璟突然放开了手。
柳岸已经有些窒息,这么骤然失去凭借,整个人滑落到了地上。他不得不俯下身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一阵,良久才喘过气来。
“少帅……”柳岸声音嘶哑的厉害,喉咙仿佛已经被捏破了一般道:“我是杨柳岸……杨敏行是我父亲……您途经漓州城那夜,杨家被灭门……九十七口人只剩了我一个……”
杨柳岸!这是自己找了许久寻而不见的那个少年?名字里的确有个“岸”字,人也确实聪明,年龄也相仿……
刘璟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柳岸,心中快速的闪过几个念头,震惊、怀疑、高兴、迷茫……最后他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然后依旧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柳岸。
“杨家还有人活着?你在逗我吗?”刘璟道。
柳岸一手捂着疼得火辣辣的喉咙,一手扶着廊柱刚站起来,便被刘璟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他想当然的以为刘璟是知道自己的存在的,可是他忘了,既然屠了杨家的刺客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让他侥幸成了漏网之鱼,刘璟又怎么可能知道?
这世上能证明自己是杨柳岸的人,都在漓州城,可那些脸吊唁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怎么能指望他们为自己说话。更何况,刘璟也不一定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那么,杨柳岸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想过刘璟会因他招来麻烦,也想过刘璟会为了避祸赶他走,唯独没想过刘璟可能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刘璟见他呆呆站在那里,叹了口气,故作可惜的道:“就算杨家真有活着的人,也决计不可能活着离开漓州城。而且,我很好奇,你从哪里得出的判断,觉得我会对杨公子感兴趣?”
刘璟不敢承认自己知道幸存的杨公子的存在,因为他一旦承认就做实了杨家的确有幸存者的存在。若柳岸没有撒谎当然好,可若是柳岸撒了谎,那这个消息很可能威胁到真正的杨公子的安危。
刘璟不能冒险,所以只能装作对幸存者一事全不知情。
柳岸并未想到这一层,闻言只得下意识的道:“您……葬了杨家的人……还……”
“一个顺手之劳,让大余的百姓都认识了我,很划算。”刘璟道:“可我与杨家一无交情,二无恩怨,做那些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啊,刘璟对杨家的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柳岸此时反倒平静了许多,今日之事虽然事出突然,可他单方面的坦白,的确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得以落地。至于刘璟信或者不信,对他而言已经是无法掌控的事情了。
“少帅放心,我今日之所以会坦白,不过是权宜之计,并无所图。您已经开始怀疑我的来历了,我若依旧藏着不说,于您于我都是麻烦。”柳岸道:“如今我已经无所隐瞒,但凭少帅处置。”
刘璟审视了柳岸良久,开口道:“我不曾听说杨家有你这么一个得以活命的孩子,所以无法信任你。不过我也无法断定你说的话是假的,所以……不如将你交到宫里,你父……杨敏行曾经是当今陛下做太子时的少傅,想来陛下顾念旧情,定然会将你的身份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果柳岸真的是杨家的公子,皇帝定然能查得出,而且还可以保他周全,若柳岸是假的,那就交给皇帝处理。他无论是真是假,都没有理由反驳这个提议。
柳岸的确没有反驳,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刘璟虽然不信他,可到底也没将他赶尽杀绝。但他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落,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些难以名状的苦涩。
“谢少帅。”柳岸恭恭敬敬的朝刘璟行了个礼。
刘璟透过稀薄的夜色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同时也有些烦躁。
柳岸躬着身良久才抬头,而刘璟已经不知去向。
雪,不知不觉停了。
柳岸看着茫茫白雪和无边的夜色,鼻头一酸,不得不强忍着眼底的酸涩,转身朝自己和金路生的住处行去。
大年三十,帅府里难得也热闹了一回,大家都忙着准备除夕夜的宴会,尤其是将士们,难得在京城过个年,都十分期待,一早就开始兴奋了。
柳岸等着刘璟派人将他送进宫,等了一日没等到消息,活像是等着被凌迟的犯人,那滋味可想而知。
傍晚,贺庆亲自向刘璟汇报了柳岸这一整日的动向,说对方打好了包袱,坐在屋里一整天没怎么动。
“我看他好像并不怕进宫,只是脸色很差,倒像是不舍得走。”贺庆道。
刘璟闻言叹了口气,道:“你派出去的人,让他们加点紧,务必尽早确认柳岸的身份,我怕夜长梦多。”
“少帅,您不打算将他送进宫了吗?”贺庆问道。
“送也要过完年再送,这个时候去给皇帝添堵,你觉得合适吗?”刘璟道。
贺庆闻言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如果能查到他是冒充的,我们还可以直接把人结果了,免得再惊动了皇帝,节外生枝。”
刘璟闻言皱了皱眉,不由想起了那日在刘伯叔院里初见柳岸时的情形,少年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沾着几点鲜红的血迹,看上去有几分带着凌厉的惊艳。
那日白气蒸腾的浴房,刘璟看似毫无防备,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柳岸,可对方一直进退有据,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失分寸的地方。
那晚的夜色下,少年在他面前双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