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口没有辘轳的老井。
于是,冬雪只好趴在井台上,使劲儿的晃动着水桶。
由于不得要领,晃了半天,水桶怎么也没有装满水。倒把她给空得脸都红了。
半桶就半桶吧,冬雪没办法,只好装了半桶水就把水桶给拉上来了。
“冬雪,我来给你装吧。”
冬雪回头一看,是百顺挑着水桶正站在她的身后。
百顺放下了自己的水桶,走了过来。提起冬雪的水桶,把那半桶水又倒了回去。
然后,他重新给冬雪打了满满的两桶水。
冬雪在一旁看着百顺,沒有说话。
“冬雪,你能挑得动吗?还是我给你送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试着挑吧。以后,也不能总指望别人吧。还是给我吧。”
百顺便把扁担递给了冬雪。
“那,我走了百顺哥。”
冬雪说完了话,就一使劲儿,挑着水桶,颤颤巍巍的走了。
百顺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冬雪的背影。
直到冬雪拐了个弯儿,再也看不见了,百顺才打了两桶水,挑着走了。
冬雪挑着水往回走时,一路上,她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她知道百顺在看着她。
因为,百顺的眼神里,充满了关爱的温度。
她能感受到身后袭来的热浪。
那滚烫的温度,灼的她,眼泪扑漱漱的掉个不停。
百顺为了自己,到现在还是独身。
自己只要有机会和他说话时,都会嘱咐他,让他快点儿成家,快点儿成家。
可他总是说,不急不急。
或者说多了,他就会说,就快了,就快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仍然还是一个人。
每次看到百顺深情的看着自己,冬雪的心,都会一阵阵的绞痛。
有时,她甚至会想,当初,自己是不是太执着了呢?是不是辜负了三姐,也辜负了百顺呢。
自己开始真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那样才会减轻,内心对三姐的愧疚。
可是,结了婚,真的和李大志过上了日子后,李大志对她很好。并没让她不好受。
结婚十年了,他们还从来没有吵过架。
她觉得,不光自己傻,三姐更傻。
如果她不死,用彩礼钱治好了病,那该多好啊。
而自己,虽然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可是,生活中,不光只有爱情。
即使没有爱情,也可以照样过日子。
现在,没有了李大志,自己倒真的是不幸了。
跟着自己不幸的,还有三个可怜的孩子。
冬雪是流着泪,做好了这顿早饭的。
遇到了冬雪的百顺,心情同样是五味陈杂。
他不明白,为什么像冬雪那么重情重义的女人,她的命,竟然那么苦呢。
这么多年,自己之所以忘不了冬雪,就是因为她的这种品质,让自己深深的感动。
放弃自己的幸福,来成就她对自己三姐的,那份深厚的姐妹情,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他被冬雪那瘦瘦的身躯里,所蕴藏的能量折服,更被深深的吸引。
所以,他的心,怎么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入冬的第 一场雪来临了。
也带来了冬雪婆婆病逝的消息。
悲伤,竟然可以来的铺天盖地的,不让人有一丝喘息。
短短的几个月之间,李家就少了三个人。
婆婆的丧礼一切从简,费用还是卖了婆婆他们的老屋的钱。
丧礼中,冬雪没有太多的眼泪,她的心,已经麻木了。
“妈妈妈妈,奶奶也去睡那土堆了吗?”
李飞拽着冬雪的衣襟儿问。
冬雪呆呆的,没有任何表情。
“小飞乖,妈都伤心了,別再问了。”
李南拉着弟弟的手说。
自己伤心了吗?冬雪问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伤心吗。
几场大雪加剧了冬天的寒冷。
转眼,除夕已致。
家家户户的喜气洋洋的贴上了春联儿。
只有冬雪家的墙上,还是一片落寞的斑驳。
乡下的风俗是,家里有直系亲属去世了,头三年是不能贴春联儿的。
以此来表达对亲属的哀思。
李大志和冬雪公公的丧事,花了家里不少的积蓄。现在,豆腐房也不能干了。
一家四口儿,都指着那一亩三分地给日子了。
所以,以后的日子就得能省則省了。
大过年的,冬雪也只打算包一顿饺子,就算完事儿了。
李家的生活条件,从原本的中上水平,一下子落进了需要考虑温饱问题的困难户的行列了。
所谓世事无常,境遇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大人倒没什么,苦就苦了几个孩子了。
以前,他们的爷爷和爸爸,只要从镇里卖了豆腐回来,总是或多或少的,给他们捎点儿好吃的糖豆儿,点心什么的回来。
可是,自从他们不在了,三个孩子就再也没有尝过这些东西的味儿了。
下午时,李大志的二姐来了。
“冬雪,今晚,你带着孩子去我家吧,咱们一起过年。人多了热闹。我什么吃的都准备好了。”
李惠贞坐在炕边儿,看着三个在炕上玩耍的孩子,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儿落了下来。
“不了二姐。你看,我饺子都包好了,就不过去麻烦了。你也是和婆婆一起过,家里地方也小,我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
“冬雪,即使大志不在了,我也还是把你当一家人看,真的。你別和我见外,就过去吧。临走时,我婆婆还说一定要把你给拉给去的。我婆婆人心眼儿好,没事儿的。”
“我知道二姐。你也替我谢谢她老人家。只是,我去了你们家,看到你们一家子,就会忍不住想到”一语未完,冬雪的眼泪已经倾巢而出。
李惠贞这才明白冬雪拒绝她的原因,只好流着泪,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明天带着孩子们过去吧。好吗?”
“嗯。我明天一定带孩子们过去给你们拜年。”
“那,冬雪,我就先走了啊。”
“嗯,你快走吧二姐,这个时候,活儿有的是。”
冬雪边说着,边把李惠贞送到了大门口儿。
李惠贞回头,看到三个孩子的小脑袋,正贴在窗户上,和她挥着手。
她也挥了挥手,一转身,眼泪再一次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