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发老头比起来,朱有根的年龄似乎看起来还要老些,所以对于面前这个直呼自己父亲名讳的老头,朱有根也丝毫不客气着,身为朱氏家族族长的他,这些年来,一直高高在上惯了,脾气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头子,都已经到了我们朱家村了,我劝你就不要倚老卖老!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哼,就你,我谅你也不敢拿我如何,如果朱尽忠还没死的话,就说我叶先年找他。”
人一旦上年纪之后,最忌讳的恐怕就是这个‘死’字,可这个自称叫叶先年的老头丝毫不客气着。
人群之中立刻有人表明了对白发老头的不满,表现的也异常愤慨着:“老家伙,你嘴巴放干净点。”
“就是,敢诅咒我们太爷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人群中有点乱哄哄着,可此时的朱有根相反表现的冷静起来,嘴中喃喃着“叶先年”这个名字,对于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去……去请老太爷出来。”
朱有根吩咐起身边的晚辈道。
几分钟之后,由朱氏家族之中两个较有身份的晚辈亲自用竹轿子抬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来到祠堂。
朱有根赶紧让出自己的位置,留给这个年岁已经过百的老人。
苍老写在脸上,佝偻刻在背上,一百多岁了,整整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朱尽忠感怀了太多的人生,从战争到和平,从贫穷到富有,从年轻迈入苍老….
当年纪越来越老后,他似乎也明白,属于他的人生时间已经不多。
面对着朱氏家族能有今天这般子孙满堂,朱尽忠应该感到欣慰,可欣慰永远抵不过死亡。
哪怕住最好的房子,每天都有专业的医护人员伺候着,朱尽忠总能感觉死神在向自己招手。
老了,总是死的,死亡似乎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长埋于大地之下。
很多年前,朱尽忠就已经为自己在朱家村最好的位置选了一块墓地,即使政府早已经规定不准再实行土葬,必须实行火化,可这条规定对朱尽忠来说,完全可以视而不见,而且当地政府也绝不会来干预这个朱家村最年长的,最有权威者的要求。
看见白发老头时,朱尽忠是如此激动,几乎所有人都看见这个最年长的老人在落泪,老泪纵横着。
这个老人激动的全身都在颤抖,颤抖的走到叶先年的面前,最后这位百岁老人,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能想象的事情。
他竟然给叶先年下跪了。
这一幕让人如此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着。
“太爷爷,你这是怎么了?”
“是啊太爷爷,你快起来啊!”
众人不明白,还以为朱尽忠是不是有些老糊涂了。
“跪下…….你们统统都给我跪下!咳……咳……”
朱尽忠要求道。
朱家子孙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全都投到朱有根这个族长身上。
“听老太爷的话,全都给我跪下。”
朱有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虽说自己这个老父亲已经很老了,可神智却还很清楚着,既然他冲叶先年下跪,自然有他的原因在。
朱有根一下令,凡是在祠堂门前的朱家人,无论老少,统统跪倒在地,包括朱有根自己。
如此一来,祠堂前站着的人就剩下叶先年和刘一凡,面对这一幕,刘一凡也犯迷糊。
…………………………
属于深秋季节的寒风吹过,带着一丝寒冷,在冷风之中,叶先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的表情如此凝重,甚至有些神圣如同仙者,一头白发,一撮山羊胡子,一种清风道骨,还有就是面前所跪的朱家村老老少少百余号人。
一滴眼泪从这个如同仙者的老人脸颊滑下,然后滴落在这片土地之上,曾经的那些记忆本应随着时间而消逝,可再次勾起后,依然会是心痛。
“朱尽忠,你们起来吧。”
叶先年长长叹了口气道,然后蹲下身子亲自扶着面前的朱尽忠起身。
朱尽忠站起来后,朱家村的老老少少也跟着站起身来。
“叶团长,尽忠以为你已经仙去了!…….没想到还能再遇到您。”
朱尽忠的眼眶中一直含有泪水,“叶家满门忠烈,当年如果没有叶家,尽忠不敢想象蜀门会死多少无辜之人。”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今天我之所以要劳驾你出面,只是希望你们朱家人不要再追究今天菜场之事。”
从叶先年的话语之中,朱尽忠似乎听出点什么端倪,他怒气冲冲的望着儿子朱有根道:“有根,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今天之事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
“跪下,立刻给我跪下向叶老道歉。”
朱尽忠并不需要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在他心目之中,叶先年所做的就一定是对的,哪怕是错的,朱尽忠也会认为他是对的,属于抗战岁月的那段历史太让朱尽忠刻骨铭心。
父亲的话对于朱有根来说,就如同命令,他再次向叶先年下跪道歉着:“叶老,朱有根无知,朱有根在此向您道歉。”
朱有根的道歉还算真诚。
无论自己的身份如何,叶先年绝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要说年纪,他实际上比朱尽忠还要年长上几岁,同样是百来岁的老人,叶先年的体格看起来依然硬朗着。
“你起来吧,既然事情已经了解,那我也该走了……年轻人,我们走吧。”
叶先年冲着一直有些愣愣的刘一凡道。
刘一凡‘哦’的一声点了点头,紧随着叶先年的身后,朝村外走去。
“叶老,您……您等等。”朱尽忠对叶先年是异常尊敬着,“尽忠能和你叙叙旧吗?那么多年了,我有太多的话想对您说。”
“下次吧,等下次有机会。”
仅留下这句话,叶先年背对着朱家村的老老少少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冷漠。
甚至连头都未回一下,而唯一回头的恐怕就是刘一凡。
每次回头,刘一凡总能看到朱尽忠那张沧桑的脸孔,不知为何,刘一凡有些同情起这个老人,觉得他很可怜着。
刘一凡本想喊住叶先年,让他不要如此冷漠的离开,可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说出口。
也许叶先年还在生气,又或者是叶先年不愿再提及往事。总之刘一凡没问,所以他也不知道叶先年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