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岁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个幼稚而又青涩的时候,但在古代十二、三岁的男孩就算成熟了,生长在世家的杨术更是超越同龄人。冷静的头脑、毫无幼稚气息的想法,让他在小时候就被誉为最有前途的人,即使他的性格冰冷,却不妨碍他成为大人们口中热议的杰出少年,风头之盛,绝非其他纨绔子弟所能比拟。
杨术十二岁时,文才就已经是出类拔萃,但笔墨纸砚、诗词歌画却不是他的追求。他从小就生长在沙场名门的杨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杨家的骄傲和世家的尊严就成为他灵魂里的唯一。即使那时候京城里的人们断言,杨术一旦参举,以他出色的文才必定是当届状元,来日封候称相肯定无碍,甚至可说是未来的治世能臣,一切的褒奖都毫不吝啬给了当时的杨术。
杨术的父亲、老镇王感到无比高兴,家里的独子如此优秀,从小独立而又成熟,鹤立鸡群的天赋叫人为之惊喜,甚至有让儿子弃武从文的想法,期望杨家数百年历史出现第一个宰相的盛况。那个时候,杨术的名字在京城就等于是“天才”二字,甚至连国师院的老学者在杨术年仅十岁的时候,无不感慨此子天赋聪慧,日后定是人中的龙凤。能让一向戎马沙场的镇王一脉放弃叫独子从武的想法,年幼时杨术的天赋可想而知。
没了百年前的声望滔天,沉静的京城杨家在迎接这位独子的诞生后,一时之间又是声名鹊起。而那时的杨术骨子里来自镇王府的自尊,传承着这个第一武家的骄傲,让他要求自己一切都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即使到了十二岁,他的武学平平无奇,但却不妨碍人们对他以及对杨家第一个宰相的期待。甚至老镇王从他八岁开始就已经不让他习武,而是请尽天下名师,只为了这个宝贝儿子能成为天下第一的才学之士。
一切的转折就在杨术十二岁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跟着父亲的脚步踏进军营,第一次体会到金戈铁马的震撼。一匹匹高大而又健壮的大马,一把把明亮充满肃杀之气的大刀,当千军万马奔腾起来的时候,气势滔天,所有学过的诗词和赞美在这一刻显得苍白无比。杨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里的震撼无以言表,甚至他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这个场面。
身为杨家的后人,即使当时他文弱得举不起刀,上不了马,但杨家子弟兵们的恭敬、他们眼里充满虔诚的信仰、他们对杨家未来主人盲目的崇拜,一切都颠覆少年时代杨术心里所有的想法。百年杨家,征战沙场,得胜而归或受万民膜拜,或横尸立马,战死沙场,受拜贞忠而死。原来自己所要继承的应该是杨家的血、杨家的忠,杨家征战沙场时的豪迈和那铁骨铮铮的气魄,而不是在这太平盛世里做一个悠闲的大官,应该是一个再次撑起杨家、而又丢掉过去一切荣耀的镇王。
名满京城的才子、被誉为第一才子的杨术,在十二岁的年纪毅然拒绝参与国子监的意愿,从此有了剧烈而又不可动摇的想法。文弱的身体里燃烧着倔强得使父亲都为之叹息的疯狂意愿,他毅然决然的握起他根本握不动的大刀,在一次次的哀求下,他终于还是在别人的失望叹息中弃文从武,有些迟来的开始了杨家子弟该有的修炼,学习起杨家祖传的兵法和武功。
不顾老镇王的反对,杨术毅然丢掉名贵的砚台和毛笔,烧掉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诗词画作与侃侃而谈的文章,甚至将所有的功名文书都付之一炬,老镇王面对儿子的倔强,不舍之余,也无奈选择妥协。京城上下顿时为之哗然,甚至太学院的老师们纷纷上门劝说,不忍如此的天才少年埋没才能,但是这一切都已经阻止不了杨术心里已经发芽的憧憬。
两年之后,在别人近乎蔑视的眼光中,瘦弱的杨术才拥有自己的第一颗内丹。
即使其他人都叹息着杨家这个文曲星的堕落,但他却乐此不疲的修炼着,强迫要求自己因为习文而文弱的身体强壮起来。虚脱般的筋疲力尽,在夜幕降临时,几乎每日都因为过度修炼而昏厥,而不是安然入睡,几乎每一夜杨术都是如此度过,脑子里的诗词歌赋全都忘了,脑子里唯一的信念只有做个真正的杨家男人。不是在官场上勾心斗角的高官,而是缰场裹尸却依旧谈笑风生的战士。
和地奴的相遇很简单也很突然。一丹之境时,对于天赋武学不高、修炼又比其他人缓慢的杨术感觉着急无比,面对无法突破二丹的无奈时,欲哭无泪不说,他甚至还有跳崖轻生的冲动。那时候寸步难进,在老师父们的建议下,他选择闭关修炼,而杨家的闭关当然不同于贫穷的武林人士,闭关的地点当然是在山清水秀之间,或者可以说是一种遇到瓶颈的散心。
泰山之颠,瀑布脚下,一路的迷人景色让一心的烦躁都被冲刷一空。第一次独自出来游历,第一次身边没有前拥后嚷的家丁和护卫,杨术只觉得民间的一切新奇而又刺激,一路慢慢走来,耳听鸟鸣虫嘶,眼看着青山绿色,踩踏着狭小而又绵延的小路,听着河水的流淌,看着溪水的磅礴,心里不知为何感到安宁。
他将修炼的地点选在几乎没有人烟的大山深处,犹如九天而来的瀑布,一点一点的水滴冲刷着不知道安静多少年的石块!在瀑布边缘,杨术安静的坐了下来,鬼使神差的丢弃内心的烦躁,只觉得自己似乎体会到这里山山水水的含意,几乎融入了这座山中的所有一切,那种感觉美妙无比,让人心静陶醉。
盘腿一坐,泥土的湿润,石块的坚硬,大地的一切,仿佛就像自己身体里的一样,杨术几乎忘了此行出来的目的,那一刻闭上了眼,感受着所有的一切,一睁开眼,又不知过了几天的时光!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万分奇妙,天地间的一切了然于胸,不知道饥饿,也不知道疲惫,更不知道时光的流逝,似乎主宰一切,又对一切有着清晰的了解。
闭目一悟,偶然的奇遇竟然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的光景。杨术不知道自己的心境为何那么安宁,这一眨眼之间,他不仅突破二丹的束缚,更是奇迹般的在感悟中拥有了自己的第三丹。那一丹并非杂乱无比,而是纯净无比的赤黄色。而在拥有第三丹的力量之后,自己竟然没有半分狂喜,甚至有种顺其自然的安详,这让出门前狂躁不已的杨术在面对自己心境的安宁时,都有种说不出的惊讶。
“你坐那么久不无聊吗?”
当从天地间的参悟中渐渐醒来的时候,旁边低沉的一句话让杨术吓得几乎一跌坐在地。
在这还无人烟的大山深处,此时一个巨大如山的家伙却蹲在自己面前,杨术即使身具三丹之力,却也一时被吓傻了。这家伙的模样狰狞无比不说,身材高大简直是闻所未闻,而却无声无息蹲在自己面前,这样突然的出现,就算是鬼都被吓死,更何况是人。
“你、你是谁?”
杨术吓坏了,连忙催动身上还不稳定的三丹,警戒的看着面前如山般高大的壮汉!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的世界,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啊?”
大汉的话有几分调侃的意思,见杨术的三丹出现,嘿嘿一笑,身上可怕的力量突然拔地而出,即使没有半分杀气,但却硬生生让那三丹的力量微弱得就像火焰之前的蚊虫一样。
“你、你的世界……”
杨术吓得都语无伦次,即使面对家里的老师父们,即便可能被他们打死,却从没这么无力的感觉。眼前一脸无聊的大汉那恐怖的力量所带来的压迫感,简直叫人心脏都要了。
“这是什么东西?”
地奴也不看杨术,鼻子一动,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包袱里那一股香味所吸引。那只是一份普通的干粮,几张让从小锦衣玉食的杨术难以下咽的杂粮饼而已,要不是因为好奇,杨术也不会随身携带平民的干粮。
“吃、吃的……”
杨术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不过他说的毕竟也是实话,从小生长在锦衣玉食的杨门世界家,包袱里头的杂粮饼除了是吃的以外,在他脑子里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哦,我试试。”
地奴连废话都懒得说,当着杨术的面,三两口就吃光杨术几乎半个月的口粮。它牙上还沾着点渣滓,舔了舔嘴唇,有些不满的说:“啊,不好咬,不舒服。不过这东西很奇怪,吃……哦,就是用嘴巴咬再吞进肚子里是吧?就像那些山里的兽物一样,我好像看过它们吃东西,没什么好吃的啊?”
吃是什么,杨存从惊恐中几乎花了——天时间才和眼前的怪胎解释清楚。京城里天花乱坠的美食脑子里早忘了,不过单纯说起一些菜肴的时候,地奴却眼前——亮,几乎直流口水,眼冒绿光:“对了,你看得见我对吧?”
“你个子这么大,当然看得见。”
小小年纪的杨术脑子已经彻底停摆,不知道自己和这怪胎的对话到底属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你先跟我来!”
地奴嘴一撇,一副郁闷的样子,突然诡异一笑,猛然一把抄起腰都没他胳膊粗的杨术,在杨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大的身影一闪,几乎立刻消失在原地,如同蒸发一样,在无声无息的瞬间,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
杨术只觉得耳边风声哗哗作响,响得叫人脑子都痛起来了。眼前的景象转换之快,令眼睛都有点反应不过来,那种快速行进的感觉让他的胃一阵不舒服,几乎有想吐出来的冲动。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被地奴一把丢到地上之后,依旧晕眩的没有半点反应能力。
“这……这是哪?”
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象,杨术顿时有些困惑。
照理说,泰山山脚下自己住了两、三天,应该也很熟悉,然而这座山脚下却连一个村庄都看不见。那家歪歪倒倒的小客栈没了,那条绵延的羊肠小道也没了。
甚至连山脚下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甚至是那些特别明显的破房子也消失不见。
一切的景象太诡异了,还无人烟的安静令杨术顿时打了个冷颤,难道是遇上鬼打墙?
“你就是从这里进来我的世界!”
地奴指着一棵几乎参天的大槐树,有些困惑的说:“那天我还在山里睡觉,就感觉这里走进一个活人,来的时候就看你在这里睡着,然后你就上山了。本来想看一下你到底要做什么,没想到你这小子竟跑到瀑布旁边睡觉去,真是有够无聊的。”
“你的世界?”
杨术戴着满脑子的疑问左右环顾一下,还真不明白这大个子在说什么。难道是占山为王的劫匪?不像啊!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很诡异,没记错的话,那棵大树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茶舍,旁边还有一条满是青石的小破路,这会儿怎么全没了?原来供人喝茶歇息的地方居然都是一棵棵的大树,到底怎么回事?
“对,你来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在这儿出现的。”
地奴斩钉截铁的点点头。
杨术顿时脑子一阵恍惚,上山前所见过的景象为何会和现在完全不同?那天自己还在那小茶舍里喝了一碗茶,煮茶的老人家那副慈祥的模样直到现在都还在脑海里晃荡。喝完茶以后自己本来想打算上路,但夏天的午后实在叫人提不起精神。对了,自己在这槐树下小眯一下……对,应该是在那时候出现问题。
“我、我也不知道。”
杨术顿时慌了,年少的心惊恐无比,有些害怕的问:“我怎么出去,对了,这里哪边有人,我问一下出去的路。”
“人?”
地奴傻傻的笑了一下,努了努嘴说:“你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不、不会吧,那我怎么出去?”
杨术顿时感觉脑子一片空白,脸色发白,声音颤抖着问:“你……你就一直待在这里,没出去过吗?”
“嗯,我都忘了待在这多久了。”
地奴一脸落寞,满面痛苦的说:“好像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这儿,哪儿都没去过,也没看过什么人。这里很大,除了野兽之外没有其他人,我不懂它们说的话,它们也不理我。”
“啊……”
杨术顿时脑子一炸,看着眼前比自己还痛苦的大怪物,顿时满心恐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难道自己真的见鬼了?难道自己真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上一辈子?
地奴也是茫然,杨术一再追问下,更是脑子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办。地奴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在这个没有语言的世界里,每天除了发呆还是发呆。根本不知道在空虚中度过多少的岁月,它没办法和野兽沟通,和那些野兽也似乎很有默契的不会互相伤害,就在这种极端虚无的时光里,它甚至不懂什么是人类的世界。
吃是什么,它不懂,什么是睡觉,在它的想法里就是眼睛一闭,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觉。因为这里根本有时间的概念,而它也没有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它可以在烦躁的时候在山里林间咆哮、奔跑,度过很多个日月交替的时间,可它却一点都不知道疲惫,甚至连它自己都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那你……平常都在干什么?”
杨术的脑子彻底晕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眼前这个高大得像山一样的家伙绝对不是人。
“不知道干什么……”
地奴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的说:“我自从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不是人。是什么五行之一,地赐真灵后被封印在泰山,等待着什么有缘之人。”
“五行……是什么?”
杨术脑子里满是疑问。在他少年时,张宝成虽然是受天下敬重的国师,不过那时参悟天地相斗的秘密还没有流传出来,谁又知道很早之前五行之灵已经渐渐孕育?
“我也不知道……”
地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比杨术更沮丧。
低能、白痴,完全就是一个外星生物!杨术冷静下来以后,又和地奴交谈一下,心算是彻底寒了。这家伙完全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什么繁文俗礼不懂不说,它连什么是五谷杂粮、什么样的动物是猪、什么样的动物是鸡也不懂。它不知道文字,甚至连地理环境也不清楚,连旁边高大的东西叫树、地上翠绿的东西叫草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思想简直是一片空白,除了无聊以外,他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知识。
“这里除了山和树林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吗?”
杨术顿时感觉像是掉进冰窟一样,从头冷到了脚,照它的说法来看,这个世界无边无际,难道自己真的要困死在这里?
“没有,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地奴连想都不想,突然一拳就砸在旁边的大树上,“轰”的一下,可将杨术吓坏。然而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比腰还粗的树身折断了,树干和枝叶摔落在地以后,竟然诡异的被大地一点一点吞噬。紧接着断裂的树根又开始慢慢覆盖上一点赤黄色的光芒,一瞬间又恢复成巨大而又繁茂的树身。
“你看,我试过连续砸了很多东西,可是它们马上又恢复了。”
地奴满脸郁闷的说:“我还试过杀了几只野兽,可它们也一样,马上又活了过来!我杀了它们很多次,它们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管死多少次,马上又会活过来。”
“啊……”
杨术脑子彻底炸了。这根本不是现实的世界,哪有树断了马上就会长出来,甚至生物死了马上就会复活?简直前所未闻,现在亲眼一看,更让人眼前一黑。
杨术晕厥过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脑子恍惚醒来时,已经不是在泰山脚下,而是到了一个像是悬崖谷底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发青发黄的巨石,周围看不到半点绿色。没有树木、没有鸟语虫鸣,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周围弥漫浓雾,就像在仙境里一样,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你醒啦!”
地奴蹲在一边,见杨术醒了马上说:“对了,这里满奇怪的。
你刚才问的时候我都忘了,你现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通道?““这是哪儿?”
杨术感觉脑子有点疼,惊诧了一天,整个人都有点虚脱了。
现在四周到处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东西,他依旧是茫然的状态。
“这里是最高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地奴说着,不由分说将杨术拉了起来,朝前方大喇喇的走过去。
瘦弱的少年在巨大的地奴面前简直轻如羽毛。被地奴凌空提起的时候,杨术感觉天旋地转,但眼里突然一闪而过的景象却一时惊得杨术全身都是冷汗,脑子也在瞬间清醒。透过浅浅的雾气,似乎可以看到自己身处一个悬崖上,远远可以看见悬崖下深不见底的地方居然还有气势磅礴的高山。
距离实在太远了,那种感觉简直是在山巅俯视一切一样,到处云雾迷茫,让视线有些朦胧,但偶然的惊鸿一瞥却瞬间令杨术满脑子抽搐着。
玉皇顶!自己居高临下看到的竟然是泰山之巅玉皇顶!那可是自己最想站在那里瞻仰山河的地方!不可能,玉皇顶已经是泰山最高的地方,不可能还有更高的地方。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难道现在的自己真的在天际之上俯视着苍生大地?
“到了,就是这里!”
杨术震惊的时候,地奴已经将他放了下来。
这里到处白茫茫一片,像雾,感觉又不是雾,根本看不见东西。杨术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根本不知道身处于何方,这里到底是哪里,为什么在泰山上还有这么雄伟壮阔的山峰?这是不可能的事!地奴看了一下目瞪口呆的杨术,性子一急,马上没好气的说:“还等什么,快看一下这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东西?我、我看不见!”
杨术木讷的回答着,到处云雾迷茫,顶多只能看见几米之内的东西,除了眼前有点迷糊的地奴以外,根本看不见前方的东西。
“哦,对了,今天云挺多的!”
地奴左右看了一下,突然深吸一口气,还没等杨术反应过来,突然青筋暴起,张开嘴,“啊”的一下怒吼起来。
“啊……”
杨术顿时蹲在地上捂住耳朵,痛得脸上失去血色。这是什么声音啊,实在太惊人了二瞬间,不只耳朵嗡嗡作疼,就连脑袋都要裂开了!疼,这时候除了疼以外几乎没有别的感觉。
长长的大吼在天地间回荡着,仿佛要惊吓所有的生灵,大声得叫人十分惊诧。
即使是沙场上冲天的呐喊都没有如此可怕的感觉,杨术脑子痛得恨不得能立刻死掉!耳朵也一点一点的出血,直到那种疼痛剧烈到灵魂好像被冲散的程度时,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地狱般的折磨,嘴里血水一喷,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
这一连串的折磨令杨术几乎要崩溃。少年心智本来不是很坚韧,即使是少年老成的杨术,也接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奇异遭遇。就在杨术痛苦得几乎要咬舌自尽的时候,那阵冲天的大吼才总算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了一声略带疑惑的声音:“你怎么了,这是什么?”
在他说话的同时,地奴伸手在杨术耳朵边抹了一下,看着那鲜艳又带着温度的血液满脸好奇。巨大得如杨术胳膊一般的手指上的斑驳血液让它备感困惑,将手指放到嘴内吸吮一下,马上控制不住的呸了一下:“什么味道啊,真难吃!”
“你,老子,要宰了你……”
杨术的精神算不上崩溃,但绝对已经濒临发疯的边缘。眼看着地奴连鲜血都没见过,这时的他已经恨不得想杀掉他,或者说,如果能杀掉它的话,杨术绝不会给它抢救的机会。
“怎么了?对了,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东西?”
地奴晃了晃满是鲜血的手指,又看了看杨术流血的耳朵,一脸好奇,又对新事物有点说不出的兴奋。
“我……”
杨术连话都说不了,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此时的他浑身彻底虚脱,精神上的折磨、身体上的痛苦,让原本坚强无比的少年几近崩溃,面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怪物,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想杀了它的心情。
“你怎么了,这又是什么?”
地奴似乎更好奇杨术的一身冷汗,看着杨术肌肤上的冷汗,再看一下它自己干燥得和铁一样的皮肤,表情相当震惊。似乎在他眼里看来,杨术才是真的不正常。
杨术连话都不想说,躺在地上,一闭眼,又是一天一夜。直到幽幽醒来时,他吓得脑子几乎要抽搐——地奴正饶富兴致脱着自己的衣服。京城之地,烟花三弄,清官变童之风月佳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从小生长在杨家,杨术早就知道这些事。眼看着面前高大无比的地奴正在脱自己的衣服,杨术顿时吓疯了,一边抓紧自己的衣服后退,一边红着眼喊着:“你这家伙……干什么!”
“你这些东西怎么那么奇怪?”
地奴说话的时候,满眼尽是新奇。
“有什么奇怪的!”
杨术吓得面无血色,冷汗一个劲儿狂流!这家伙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不对啊!他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啊,你那些软软的东西脱得下来!”
地奴不知道什么叫衣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布料,说话的同时,还拉扯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似乎很破旧的袍子,那件衣料竟然和连接在一起,拉扯衣服的时候,连皮肉都被带了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衣服,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所谓的衣服根本就是和皮肤连接在一起的东西。
“你……是怎么回事?”
杨术强忍着心里巨大的恐惧,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结果这真的不像是衣服,根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原本还以为这个大家伙穿的是破麻衣,可是现在一看,那所谓的衣服上竟然还有像身体一样的温度和弹性,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开始就是这样。”
地奴说话的时候突然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滚滚……快变回去!”
杨存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原本还身穿破衣的地奴,那套“衣服”竟然瞬间消失,进了它的身体里面,顿时变成一个身材高大的裸男,一块块肌肉大得简直像铁块一样,问题是它的跨下简直和牲口一样,不打马赛克简直不行。
“怎么了?”
地奴虽然满脑子疑惑,但还是先将衣服变了回来,或者说又从它的身体里长了出来。那种现象怎么看都怎么诡异。
杨术已经不想理他了,这个连简单排泄都没有的怪物,自己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现在杨术脑子里最坚定的想法就是赶快离开这里,而这时他已经选择无视这些奇怪的事情,马上打起精神来,坐起身,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
这时候杨术也明白地奴刚才为什么要大吼了,这一声大吼几乎把那浓郁的云雾全都驱散了。而它肯定是个单细胞的白痴,将自己当成和它一样的怪物,会出现那样惊天的大吼声,只因为它完全将自己当成同类。这一吼过后,原本满是云雾的山峰变得一片清晰,不像一开始那样如仙境般朦胧,叫人想看都看不清楚。
这是一座雄伟无比的山峰,气势之磅礴,比起泰山甚至还豪迈几分。而这时望向悬崖下,依旧是一片云雾,云雾下是朦胧可见的泰山。天啊,这竟然是一座在泰山之上的山峰!甚至就连所谓的玉皇顶都没这里来得气势逼人!而且这座高山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没有半棵树木,纯粹的巨石和泥土堆砌成的高山,没有生命,没有生物,让人连灵魂有种发软的感觉。
“好了,你快看这里!”
地奴眼看杨术一副惊讶的模样,性子一急,马上将杨术拉起来,手指指向悬崖上一块巨大无比的石碑。
这是这座山峰的最高处,其他气势恢弘的景象杨存已经无心欣赏,顺着地奴的指向,这才看到山峰最高处赫然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石碑,石碑之大,叫人联想起通天柱还有传说中的不周山。石碑有多大不知道,但那可怕的高度直入天际,看不到顶,一瞬间就有让人顶礼膜拜的感觉。
那石碑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是平常那种灰蓝,也不是青石,更不像是晶莹剔透的白玉。整块巨碑呈现出一种极端沉重的赤黄色,看似古朴沧桑,却给人一种稳重无比而又极为严肃的感觉。就像一瞬间灌溉整块大地一样,那种巨大和恢弘,无一不展示着它安静中又超越一切的存在感。
那座通天的石碑被云雾缭绕,隐隐约约带给人神秘而又庄严无比的感觉。杨术不知道为什么,一走到近前,几乎有种要跪倒在地的感觉。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石碑底部刻画各种自己看不懂的异文,而接近云端的部位却又是清晰无比的文字,即使离得很遥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在云雾的笼罩下清晰看见每一个文字。
“土势无边,稼穑,性温情笃实,无知无求无自我。”
简单的文字,很容易就能理解,但却找不到任何玄机。杨术顿时浑身无力,一跌坐在地上,无奈的看着这些文字底下怪异的图纹,欲哭无泪的叹息一声。
这块石碑上头根本没有记录怎么出去的办法,那些文字很容易懂,可是下面的图纹即使是少年时就博学多才的杨术,也不知道那到底什么意思。
“你看懂了上面那些东西?”
地奴这时却看着石碑发起了呆,一副惊讶而又茫然的样子。
“看懂了……”
杨术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有气无力,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这里那么奇怪,还有这么一个怪异的家伙,再这继续待下去的话,疯掉和死掉根本就没有区别。
“我、我好像也看懂下面这些……”
地奴张着嘴瞪着他那像驴一样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说:“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就好像突然有个声音和我说一样。”
“它和你说什么?”
杨术看着它震惊的模样顿时又有了希望,奇迹啊!地奴居然知道什么叫声音,这说明它那什么都没有的脑子又有新的东西出现。
“魁柱,通天,地入世,暗隐,无畏,随心所欲,寻主,势于化灵,真知,探道……”
地奴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似乎极为痛苦地将这些话完整说完,但鬼才知道他到底记得什么。
“怎么入世?”
杨术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个,其他那些长得叫人头昏的话,他连半点记忆都没有。
“什么入世?”
地奴一脸茫然,那些奇异古文虽然念出来了,但杨术明显高估他的智商,要理解那些文字,以地灵的脑子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无奈下,只能要它完整的再念一遍。当地奴读到“以死之志,离境得五行,而地之随逐己之愿,有缘得之,无缘驾御。地之灵,无知无谓,却舍万生。犹一时,成灵成器,介在一念之间。缘得者,得道,得强,得悟,一切尽与造化之中。万像心生,因果缘,一念之间。”
杨术似乎一瞬间懂了些什么。
他看了看云雾之下的泰山,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好奇的地奴。神情间犹豫一下,马上又坚定的问:“你为什么叫做地奴?”
“不知道,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就叫地奴了。”
这家伙的智商真的不高,说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是它明显也觉得分外茫然。
“你想离开这里吗?”
杨术咬着牙,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离开这里?去哪儿?为什么?”
地奴一脸好奇,一连串的提问叫人脑子都晕了。它根本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它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居住在这,它的脑子几乎处于像生绣一样的状态。
杨术顿时满脑子黑线,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它沟通。
一顿连哄带骗甚至是诱惑的开导,杨术觉得自己像是在街头行骗的小痞子一样,眼前的地奴用单纯无知来形容都算低估它了。和它说什么它都不懂,什么城墙、什么宅院,它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甚至连杨术最不耻的那些烟花之地,还有什么花魁清倌人之类,在它听来,除了不解还是不解,那狰狞的脸孔满是让人无法怀疑的天真纯洁,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术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有种想跳崖而死的冲动。
杨术看了看那云端下的泰山,自己跳下去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但那些上古文字的意思分明是如果地奴和自己一起跳下去的话就会安然无事。基于这最基本的信念,年少的杨术含着泪、咬着牙,继续诱惑着这个一无所知的大怪物。和它述说着现实世界的精彩,述说这个世界的美妙,自己都快成了骗小孩的人口贩子,只为了让这个单细胞生物稍微懂得现实世界的多彩缤纷。
“吃?就是咬进嘴里的那些东西?”
连续好几天的哄骗,直到谈起无数美食的时候,地奴的一脸茫然才有了第一次变化,似乎是回忆着那些杂粮饼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味道和感觉让它第一次有了表情上的变化。
“对,比那些好吃多了!”
杨术刚想继续诱骗的时候,脑子猛然一个灵光,疑惑的问:“你吃得出味道?”
“不知道,哦……应该是苦、涩,又有点发硬吧!”
地奴茫然之余,脑子又一阵痛苦,因为这些它不该知道的词汇竟从它的嘴里吐出,而这些词汇代表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清楚多少,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地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持续了半个月,一向自命高傲的杨术,除了提起吃的时候这家伙偶尔会眼睛一亮以外,连那些官场里的轶闻绯事几乎都红着脸说出来,可这奇怪的家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的杨术已经快疯了,堂堂杨家后人堕落到这种地步,有剑的话他绝对会选择自刎,而不是在这耗时间。眼看着地奴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杨术气得站起身走到悬崖边,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够了,你去不去我也不管了!我没空和你纠缠,死就死,我不想再和你说这些侮辱斯文的话了。”
“死,什么是死?”
地奴满面迷茫的一句话,真正叫人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串奇怪的文字很别扭,但长长的篇幅无非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要离开这里就得带着地奴一起离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地奴和自己一起跳下去。尽管看着云雾下的玉皇顶杨术还是很犹豫,距离这么高,摔下去恐怕连神仙都会摔死,可是今天的奇遇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奇异得让杨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这一跳有着充足的信心。
“算了,我懒得理你!”
杨术的脑子一阵晕眩,盘腿而坐,背靠石碑闭上眼睛开始歇息。
“你再和我说说啊,那些都是什么东西?什么是死?什么又叫……”
地奴在一旁不停追问着,满脸都是极为单纯的好奇。看得出即使它的脑子很难理解那些没出现过的词汇,但这里单调的生活还是让它开始有点蠢蠢欲动了。
“自己想!”
杨术连废话都懒得说。背靠石碑而坐时,他突然感觉到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轻逸,深吸一口气,原本疲惫的身体有种特别舒适的感觉,就连催生的三颗内丹都变得安详,原先还感觉有些不稳定,可在这时,内丹仿佛像是安静享受这里的气息一样,特别惬意,也特别舒服。
这座云雾之端的大山悬浮于泰山之上,没多久,那重重云雾再起,将山峰缭绕,让一切再度显得既飘逸而梦幻。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杨术才从入定中清醒过来,身体上的感觉还不是很清晰,但脑子里却有——个清楚的认知,这不是入睡时那种虚无的感觉,而是感受大地的一种冥想,融合、参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似乎像站在这里俯视大地苍生一样,高高在上,这种感觉美妙而又不轻浮,十分飘渺。
“喂,你没事吧?”
地奴——直蹲在杨术旁边,脑子里那些东西它似乎还消化不了,这时候眉头有点皱起,似乎是渴望知道杨术嘴里那些新奇的事物。
“没事!”
杨术的语气恢复平淡,面无表情,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一连串的奇遇。看着环绕在身上的三丹从杂乱变成赤黄色,闪烁着暖和的光芒在身边围绕,虽说不知道原因,但心里却没有丝毫诧异感。
“对了,你……”
地奴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刚才这看起来小小的家伙还很慌张,怎么这会儿和它说话有点不理不睬,或者说是类似轻视自己那样的感觉?让地奴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不爽的感觉。
“我要走了,你要待在这里吗?”
杨术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停在那已经云遮雾绕的石碑之上。短短的一瞬间,心里似乎像是有了万千的感悟一样。很奇特,只是一闭眼的工夫,自己似乎像是已经读懂这个特殊的世界一样。
“什么,你去哪儿?喂!”
地奴还是满脑子雾水,而这时的杨术已经不打算理它,饶富深意的看完石碑上的图纹,迈着脚步,沉稳而又坚决的走向悬崖边。
“这里的一切始终是虚假的!”
杨术看着这片悬崖上的石块和沙土,又看了看身后的地奴:“这里只有你是真实的,要不要离开随便你!离开以后去哪儿也随便你,杨术乃杨家后人,不想继续在此耽搁下去!”
“你知道怎么走?”
地奴愣了一下,它那单细胞的脑子似乎像是一下子有了思考能力一样,突然兴高采烈的问:“你是不是能带我一起走?”
“可以。”
杨术语气平淡的看着眼前这个巨物,确切的说,应该是它才能带自己离开这里。这个世界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它是这里唯一有思维的东西,或者说它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支柱。这个感悟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但从冥想中醒来的时候,杨术就已经彻底确定这个感觉是对的。
巨大的悬崖边,底下云雾越来越浓,几乎已经无法在朦胧间看见那气势恢弘的泰山之顶。少年杨术坐在地奴的肩膀上,重量对地奴来说仿佛就像不存在一样。
选择跳悬崖,底下的景象又是那么可怕,巨大的悬空高度令再坚强的杨术也开始本能的产生恐惧。
地奴却没有其他的想法。不知道死,不知道痛,不知道什么是血,不懂什么是恐惧,一切的感觉它都好奇。无知可以说是等于无谓,还没来得及等杨术反应过来,地奴只听说要往下跳就二话不说,猛然向前跑了几步,脚一使力,就奋不顾身朝悬崖底下跳了下去!仿佛那云端上的高度是咫尺之遥一样,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半分犹豫。
“啊……”
巨大的身躯快速往下坠落,随着身影在半空中渐渐变成细点,天空中顿时出现一声略显幼嫩却又害怕的尖叫。
仿佛南柯一梦般,从悬空的山崖跳下以后,杨术眼前一黑,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人却已经在那棵大槐树之下。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悠长而又十分清晰的梦,现实的触觉、心里的恐慌,没有半分虚假。睁眼的一瞬间,浑身似乎都像被冷汗浸泡一样,杨术感觉心头一跳,脑子里有种说不出的疼痛感。
风和耳边咆哮而过的感觉,身体从高处坠落的感觉,直到现在都无比清晰。
睁眼一看,周围景色依旧在泰山脚下。那间破旧木柴搭建的茶舍,周围都是来往的行人和行色匆匆的游者,青石小路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脚印。多少年来,多少人走过所留下的平坦和光滑,充斥着一种岁月留过的痕迹,仿佛诉说着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原来是梦!”
杨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和云彩,顿时舒了一口大气。
“什么东西是梦?”
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好奇的疑问。杨术立刻浑身一颤。这声音粗旷而又无知,如果说那只是一场梦的话,那带给自己的记忆未免也太过真实、太令人难忘了吧。
“你、你是地奴……”
杨术一下子站了起来,左右看着,但就是看不到那如山般巨大的身躯。
“是啊,我都告诉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叫这个名字。”
地奴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简单,充满着无知的无谓。
“你在哪?”
杨术满心恐慌。没错,眼前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走过,他们那蹒跚的步伐、他们脸上的疲惫,自己确实活着,可那场梦……难道那不是梦!地奴又在哪儿,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怪物为什么它的声音会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过路的行人都带着一脸窃笑,纷纷看着这个衣着华贵的公子一个人在那树下自言自语。也难怪,这年头有不少科举失意的学子到这里散心游学,甚至有不少在泰山上选择轻生,这类的文人才子在泰山倒不少见。不过眼前的公子哥年纪看起来满小的,希望不是因为内科考失意才得了失心疯才好。
“我不知道……”
地奴的话仿佛有点赌气似的,它高大的身躯依旧坐在那云雾缭绕的悬崖边,孤独寂寞,不甘心的看着底下那阵浓郁的云雾。
为什么会这样?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杨术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所见到的场景绝对不是来自于瞳孔,仿佛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脑袋、自己的灵魂一样。视线依旧是那条小青石路,但却分明清晰看到属于地奴的世界。它坐在那里,不甘心、委屈,又觉得特别的无奈,怎么会这样?
“你怎么没出来?”
杨术平心而伦,一开始他对这大怪物还真没好感,因为那时自己在生死未明的情况下,可现在逃出来了,心境上又有所变化,明明自己和地奴是一起跳下悬崖,可为什么自己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而它却依旧困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里?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地奴有些郁闷:“但我很清楚,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不过它不在泰山上了,似乎像在你身上一样!”
“在我身上?”
杨术诧异之余,闭上眼睛,想感受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谁知道一睁开眼的时候,却又站在那云雾缭绕、宛如天上般的高顶之上。眼前盘坐的赫然就是那巨大如山的地奴,而在自己面前的又是那面叫人望而生畏的悬崖。
“我说吧,那东西都是骗人的!”
地奴气愤的嘟起嘴,看到突然出现的杨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忍不住抱怨说:“我根本就没办法离开,跳下去以后你不见了,我还是一个人在这儿,而且我跳了好多次,最后都落在这里。”
“怎么回事?”
杨术也不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坐在地奴面前,倍感疑惑的思索着其中的奥秘。
相对无言,静静思索了也不知道多久的时光,杨术依旧一无所获,无奈的叹息一声之后,也觉得时间拖得太久,自己的身体恐怕会有危险,便决定走到悬崖边,准备先出去再说。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再望向这高耸入云的壮阔山峰,心里已经没有半点恐惧,甚至连话都不喊,就直接拔腿往下了。
再次醒来,果然自己还是陷入跟睡着一样的状态。杨术顿时困惑了,脑子里依旧能和地奴交谈,依旧能清晰的看见它在那个世界里的一切。对这个奇怪的现象,杨术根本找不出半点头绪,无奈下,也只能在一边冥想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琢磨办法,一边朝京城赶回去。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身为杨家的独子,年少的杨术当然深知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
此时根本没有真正的登上泰山,但杨术早已失去那时的闲情逸致,而自己一心追求的武力。由一丹变成三丹的飞跃却没有带来多少兴奋。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脑子里每天都是地奴那些白痴问题的折磨,杨术感觉自己都快疯了!在一次次和地奴的交谈中,忍受着其他人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眼光,这种自言自语的状态一旦回京之后,恐怕杨家长子失心疯的消息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好不容易熬回京城,连续几天的赶路倒没有多少疲惫,但在精神上却被地奴折磨得几乎快要断气。杨术急急忙忙回京和家人团聚一下,之后马上借故闭关,找了城边一个清静的别院。一是想适应一下三丹真气的磅礴,二也是试图和地奴沟通,再这么天天受它各种问题的疲劳轰炸,迟早会疯的。
少年的岁月除了偶尔不得不出来与人相见的场合之外,杨术几乎是在那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度过。每一次回京城,人们都感慨着少年镇王越来越成熟,而对他的褒奖已经不只从文采,连京城杨家都能感觉到这个少主越来越可怕的修为,渐渐的,杨术已经不再是那个人们所期待的治世能臣,在更多人眼中,那名满面沉稳的少年更像一个主宰着家族未来的男人。
二十二岁对于一般贵族家庭男儿来说,早已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而杨家的人却着急得要命,因为越来越深不可测的少主依旧没有成亲的想法,不但拒绝京城了大多名门望族的提亲,甚至也没半点为杨家延续香火的举动,每年大部分的时间依旧在修炼中度过。这时候杨家老镇王已经欲哭无泪,他宁可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强抢民女,荒无道,也不再奢望他是什么治世能臣、马上枭雄。对杨家来说,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要有子嗣传承,而不是虚无飘渺的尊严。
“我回来了。”
时隔一年的闭关,当满身疲惫的杨术再次回到镇王府的时候,府邸里的高手们纷纷感到惊诧,因为这时的杨术已经是个成熟的男儿,而从他的身上却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他叫地奴,以后就住在杨家了。”
杨术进门的时候,只留下这句空荡荡的话,就直接走到主厅之前跪拜在父亲膝下,沉默等待着家族为自己安排的婚姻。
而在前堂上,府邸里的高手、所有的护院乃至于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兵们纷纷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情景。随着杨术一起回来的竟然是一个宛如鬼神般的壮汉,那头顶比杨家大门还高,往门前盘腿一坐,就像一块巨石一样。身上到处都是如同钢铁般的疙瘩肉,光手臂就比成年人的腰还粗壮,这样结实的大汉别说是看,连听都没听过。
“这就是马了吧?”
地奴有些不解的看向旁边的马槽,那匹西域大马站着的时候甚至和他坐着时一般高,这东西竟能载着人跑那么远,如山般巨大的地奴肯定不会相信。
“以后你就住我家后院,是我杨家的一员了。”
这时杨术走了出来,默然面对着所有人的惊讶。一转身的工夫,地奴马上跟了上去,那蹦跳的脚步就像孩子见到亲人一样,更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绪,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