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嘟哝了一声,“还挺幸运的。”
焦适之苦笑,都差点给他跪下了,他们的确是大意了,这三楼一看便是戒备森严的模样,便是他们刚才翻起来的位置都有两人守着,如果不是在他们上来的时候跑去帮忙,他们就是那只瓮中被捉的鳖。
“我希望没有下次……”焦适之哀叹道。
两人在试图爬楼的时候便偷偷打晕了两个公子哥儿,扒了他们身上的衣服换到自己身上,顺便还扯了块布遮着脸。
带着面罩的两人继续偷鸡摸狗地从顺着外围一点点摸过去,直到最后一间房。两人都单手抓着屋檐,另一手撑在窗棂上。朱厚照悄咪咪伸手试图在窗纱上戳个洞。
然而戳不破。
焦适之在旁边闷笑,朱厚照眼神一眯,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以及屋内低柔的调情声,双手扣着屋檐,撑着用力往后一跃,两脚重重踹在窗上。
身边的人翻滚进去了,焦适之心中也是一惊,骇得整个人便立刻紧随而入,刚进去便看到皇上已经把胖商人打昏在地,单手用刚砸碎的瓷片割破了喉咙,坐在对面的明月已经被这个突然的场面吓得呆木了。
焦适之在屋内巡了一圈,发现没有别的人在,心下松了口气。
“我问,你答。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杀你。假的,你就去陪他。”正德帝的眼眸在平时都是带着散漫,然而如今冷厉起来,光是那双招子便令明月瑟瑟发抖起来,更别说朱厚照那阴冷的声音异狠戾,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割喉一般,刚才前车之鉴的胖商人现在还躺在地上淌血呢。
朱厚照的问话很没逻辑,上一个问题问的是明月的来处,下一刻便问上了她的年龄,搞得她迷糊而不知所措。
只要她回答得稍微慢了点,朱厚照手里的碎片便作势往她脸上划去,又一次甚至差点触及她的眼球,吓得她接下来的问题都不敢迟延,几乎是下意识便吐露出来。
皇上所用的手段太过狠厉,地上躺着的胖商人也不知生死,焦适之只能别开头去视若无睹。性命宝贵,然若他们的猜测为真,哪怕为此牺牲自己,也定是要把背后的秘密挖掘出来的。
“你之前是不是在京城待过?”
“没……啊!是是是,待过,待过!”
在某一个片刻,焦适之耳边闪过这个回答,这让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的他禁不住转过头来,只见明月握着正在冒血的左手发抖,而正德帝依旧不为所动。
而在如此高压的手段下,明月的情绪有些崩溃,在朱厚照的追问下步步后退。
而焦适之与朱厚照也终于是知道了当初那隐藏背后的真相。
事实上,当初那个昏迷的人,的的确确是张巧娘没错。
——然而明月不是张巧娘的替身,张巧娘才是明月的替身。
正是因为张巧娘与明月如此相似,才会被选中送入宫中。张巧娘身边那两个所谓张家的侍女,实际上在中途早就换做是他人,明月易容成红桃的模样,在张巧娘身边待了数年。
平日里都是张巧娘在活动,可若是遇到要事,她们便用药让张巧娘昏迷,而明月假装成张巧娘外出,鞋子换成软底的便可以了。只不过明月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入宫的任务与张巧娘截然不同,而是为了寻人。
而在两年前,她终于是寻到了,然后张巧娘也没用了。
在明月的吐露下,他们才知道为何当初张巧娘的失忆不过是意外,他们真正想做的是杀死她,然而不知道为何,平时同样的力道足以致人死亡,而这一次不过是重伤失忆。不过如此一来,人也失去了威胁,便没有继续追杀。
而作为棋子的两个侍女还有他用,在隐秘出宫后便被转移到这里来,明月作为清倌套取资料,刚才躺地上的商人手里有大把关于铁矿的门路,她的任务就是从他手里挖出来。
朱厚照确保所有的消息都从她嘴里挖出来后,干脆利落地把这姑娘丢入水里去了,外加一个生死不知的胖商人。对上焦适之的视线,他淡定地说道:“事实上他们能不能活,我并不知道,这让老天决定吧。不过这两人都该死。”
焦适之沉默,胖商人所谓的铁矿定然是私矿,这东西向来只有朝廷才能拥有,私矿一经查出都是死罪。而明月虽未伤人,也仅仅是颗棋子,然而她所做的事情都是极恶,也无饶恕的道理。
他只是没想到,皇上连一点点迟疑都没有。
朱厚照伸手轻轻抚摸着焦适之的侧脸,“若你以为我会手软,那便错了。”
“在我眼里,可从来都没有男女老少的分别。”
两个偷鸡摸狗的人继续悄咪咪地潜逃出去,完全没有打算去参与三楼的喧嚣,事实上他们还得感谢外面临时突发的事故,不然这两个刚出来行走江湖的人铁定就是失手被俘的份。
幸运高照的两人顺利地从船上下来,而随着他们的动作没多久,身后繁华美丽的楼船突起纷争,还未远去的声音里传来激烈的声响。而下船的两人连头都未回,撒着脚丫狂奔离开了。
李东阳听完删节版的过程后,自动在心里把完整版给拼凑完成的。比起焦适之这两个还稍显稚嫩的人,李东阳自然知道皇上与焦适之能从那艘楼船上套取来这样的消息,定不可能凭借普通的手段。
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李东阳也只能先把满心的劝谏先压下……
……总感觉这样的画面感好生熟悉,在几年里与皇上的交锋,往往就是这么结束的。
等焦适之把事情说完后,朱厚照也打理好自己从里面出来了。他擦着头发,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把巾子往桌面一丢,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卿家有何想法?”
焦适之见不得皇上那还在滴水的头发,无奈起身给他擦发,“您让我别湿着头发出来,您自己倒是做了个坏榜样。”
朱厚照乐呵呵地任着焦适之擦拭,挑眉示意李东阳说话。
李东阳望着对面带着莫名诡异的温馨感的两人,思考片刻后说道:“皇上,那月楼想来只是个敛财之物,刚才皇上在那里虽逼问出了消息,然而现在怕是也打草惊蛇,就算派人去查,或许也会有所疏漏。”
朱厚照轻哼了声,“你说的没错。不过难得的机会,若不是如此,还不知道被蒙在鼓里呢。我怎么觉得,宫里这几年都成筛子了?”
焦适之叹道:“皇上,张巧娘入宫多年,身边之人虽然查了又查,不过该是在宫外便换了的。若是在宫内,总归有痕迹可查。”
朱厚照靠在桌上,双手合十说道:“我真是不想再听到张巧娘的名字了。月楼已经命人去查了,朕就不信,难道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出个巡也遇到这么多糟心事,真是烦透了!”
李东阳在旁边却觉得庆幸,如果不是这一次皇上遇到此事,他们在懵懂中不知道会损失多少。
焦适之把朱厚照的头发擦得半干,然后才在位置上坐下来,“皇上,这跟宁王或许有关系。”
朱厚照点头,刚才的姿势又化为懒散的模样,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动着,“又或者,还不止于宁王。”
能在锦衣卫与东厂的紧迫盯人下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不就是有所依仗,要不就是锦衣卫本身也被腐蚀,不过是哪个想法,结局都不怎么好。
第二日,焦适之刚起身时,天刚蒙蒙亮,他提着剑绕到了屋后空地,正想着好生松活筋骨,却听到两个擦身而过的客栈小二的对话。
“诶,你知道昨天晚上月楼一把火被烧光了吗?”
“不是吧,那么漂亮的画舫呢,就这么没了?”
“对啊,听说昨天晚上火势是从三楼起的,不少达官贵人从三楼跑出来,连刑大人都在!”
“不是吧,他不是最正经的吗?”
“哈哈哈哈,没错,假正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