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艳回来了！
    她带着一个黑老头回来了！
    这真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村头村尾的人议论纷纷，“死啰，跟了这么老的人。下辈子怎么过？”，“神经！这次回来还跟去？”，“真是阴功哦！”‥‥‥
    “三妹，是你吗？”坐在院子的奶奶首先看见了李春艳，她一声尖叫，踉踉跄跄的走上前去，伸出颤抖的手儿一把抓住李春艳，瞪大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上瞅下瞧的，似在梦中一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奶奶，是我！”李春艳抱着比以前苍老多的奶奶大声嚎了起来！
    “瘦多了！”奶奶哆嗦着长满茧子的手抚摸了一下李春艳的脸颊，满眼泪花的大声叫喊：“全瑛，春艳回来了！”。
    比以前更瘦的黄全瑛拿着一把火夹冲了出来，先是一怔，然后一种纯然的惊喜情绪就像酒精在血管里一样，开始把半痴半呆转化成兴奋的晕眩。先是她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并且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房间里的弟弟李会闻声出来拉着姐姐，喜悦的泪水哗哗的流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哭声，满院子的哭声。李春艳在放声嚎哭，只听见一声声叫奶奶、妈妈，弟弟，却没有说出别的话来。妈妈掩着鼻子抽泣，泣不成声。李会没有声音，他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姐姐的头发上，因为他已经长高了。
    黑炭头木讷地站在一旁，任由这些人激情发泄！
    良久，他人的目光才齐刷刷的看向黑炭头。惊愕，怀疑、愤怒，不同神色的眼睛像一道道利剑一般盯着黑炭头，让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脊背阵阵发凉。他满脸尴尬的点头致意，嘴里“嗯，嗯！”的直哼哼。
    “他是？”奶奶忍不住了，最先发问，因为在她看来，这个黑老头简直就是李春艳的爷爷。
    “他就是买我的男人！”李春艳擦了一把眼泪，冷冷地说道，巨大的羞辱让这个年轻的女子忍不住再次哗哗落泪！
    “阴功哦！”奶奶一声长叹，转过了身子，李会握紧拳头，“忽”的冲上去，怒目相视！
    “会仔，回去！”妈妈冲上去拉住儿子，她的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敌意。
    黑炭头拿着行李袋，无助的看着李春艳！
    “给我，进屋坐吧！”良久，李春艳才走上前去，拿过行李袋，走进了屋子，黑炭头也紧紧的跟着进了屋‥‥‥
    不久，在一个房子里，奶奶、妈妈、弟弟和李春艳围坐在一起，不时听到妈妈的训斥声和李春艳嘤嘤的哭泣声，而黑炭头，却像傻了一样呆呆的坐在厅里，周围的一切让他感到了巨大的落差感。
    晚上，除了李春艳的奶奶对黑炭头的态度稍微有一点改观之外，黄全瑛和李会都像对待瘟神一样对待他。黑炭头也不敢四处乱转，吃了饭后在李春艳的安排下，他冲了凉就自己一人回到一间小房子里，呆呆地坐着等候命运的审判。
    第二天，在外打工的李春艳的爸爸闻讯赶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团团圆圆的坐在了一起。
    事已至今，大家只能围在一起跟黑炭头摊牌对话了。
    “我女儿绝不能跟你回去了，你自己一人回去吧！”爸爸满脸坚毅的用半生熟的普通话对黑炭头说。
    “我‥‥‥，我知道对不起春艳，可那也是无奈的事情，现在她在我那生了两个儿子，孩子那么小‥‥‥”黑炭头还抱着一丝希望，似乎想要用儿子来唤起这些人的同情。
    “两个孩子我们要回一个，另一个留给你养，如果今后他大了想妈妈和兄弟的话，你可以让他来寻找，我们不反对。这已经是很仁慈的了‥‥‥”
    “我们本来想要与你一刀两断的！”黄全瑛打断了丈夫的话。
    黑炭头低着头，不停地搓着两个粗糙的手，然后他抬头瞧向李春艳，深情的叫了一声：“春艳！”，眼睛里充满了一位丈夫才有的那种怜爱！
    李春艳咬着嘴唇看向其他地方！
    “你都这么老了，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绝不能再让她跟你一起吃苦了！”黄全瑛大声嚷道。
    “这——”黑炭头语塞了，只能再次看向这个给他后半生带来快乐的女人——李春艳，这个漂亮少女娇躯上的每一处柔软自己是如此的熟悉，自己的身上似乎还残留有她的芳香，他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啊！
    “春艳，你真的想放弃胜儿吗？”黑炭头深情的唤了一句，李春艳的身体哆嗦了一下，马上捂住了嘴。
    “你别以这个干扰她！”李春艳的爸爸大声斥责道，“现在由不了她，你也别幻想了，趁早死了心！”
    “要不，你先自己回去吧？孩子太小，家里太需要你了！”奶奶忍不住插了一句很是同情的话。
    沉默，双方陷入了僵局。
    “也好，春艳！”黑炭头终于打破了沉默，他一脸的无奈，轻声说道，“多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现在无法报答你父母的恩情，只好等胜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再来报答你们了。”
    “什么？不是两个儿子吗？”黄全瑛快速做出了反应，伸长脖子大声疑问，她以为黑炭头被骂昏了。
    “有一个不‥‥‥”
    “黑老三，你瞎说什么！”李春艳瞪大眼睛大声打断了黑炭头的话，她满脸绯红，一直红到发根，两眼盯着这个侮辱者，同时这双眼睛变暗了，突然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姗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你别他妈的得了便宜学卖乖！”。
    黑炭头被李春艳的气势震住了，低下头又不停的搓起手来，只是这一幕却逃不脱黄全瑛多疑的眼睛！
    晚上，安顿好黑老三后，黄全瑛把李春艳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还没坐下，她就小声地质问李春艳：“阿姐，你跟我说实话，两个儿子都是那个黑鬼的种吗？”。
    李春艳早就意识到了妈妈会问起这件事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惊慌，面不改色地回话：“是的，你别听那黑炭头胡说！”
    “阿姐啊，不是妈妈多说你，如果当初你没有跟张翔老师在一起，也许你就不会落到如此的下场。”黄全瑛无心唠叨了一句。
    李春艳一怔，芳心怦怦乱跳，她装作镇定随意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跟丁小慧老师结婚了，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学期好像停薪留职出去打工了。”
    李春艳娇躯猛的颤抖了一下，走到床沿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抬头盯着妈妈问：“妈，后来传销做得怎样，他来过咱家吗？”。
    “国家禁止做传销，所以我们早就不做了。结束做传销之后他好像来过一次，我问起你的事，他好像挺惊慌的——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被拐与他有关吗？”黄全瑛盯上了女儿的眼睛。
    李春艳躲过妈妈那双尖锐的眼睛，摇了摇头，其实，她的内心却在剧烈颤抖着，“思翔长得那么像张翔，今后怎么办啊？”。
    “唉，你们俩姐妹的命运都不好，你二姐的老公已经死了！”
    “什么？”李春艳倒抽一口冷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黄全瑛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告诉了李春艳，李春艳听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她陷入了无比的悲痛之中，暂时忘掉了张翔。
    “春艳，春艳！”外面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叫声，是谁？李春艳一愣，啊，是水英姐！她马上冲了出去！
    “水英姐！”“哎呀，春艳，你终于回来了！”余光斑斓的院子里，两个年轻的女子又抱又叫，甚是欢喜！
    不久，在黄全瑛家的大厅里，黄水英与李春艳一家聊了起来，当然，聊得最多的是李春艳的情况。
    “唉，还是水英姐幸福啊，她现在生了三个儿子，老公在外又会赚钱！”李春艳的妈妈最后赞叹道，黄水英微微抖了一下身体，有点羞涩地说：“哪里,哪里！我的难处你们可不知哦！”
    “有什么难？难着难着孩子就长大了，到时你就享福啦！”奶奶随意说了一句，其他人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我写过信给你的，你没有收到吗？”李春艳满脸疑虑地问黄水英。
    “没有！”黄水英面不改色的回答，“也许在半路就被人截了。”
    “没有道理的，我已经按照要求投进邮政所的木箱里了！”李春艳带着回忆的神情说。
    “春艳，咱们到外面走走吧！”黄水英站起身叉开了话题。
    “嗯，好吧！”李春艳也站了起来。
    “今晚别睡在水英姐的娘家了，知道吗？”妈妈吩咐道。
    “放心吧，姑婆，我不会拐卖掉春艳妹妹的！”黄水英笑着对李春艳的妈妈说。
    两个女子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口，寂静的环境里，她们谈起了秘密的话题。
    “春艳，你知道了张翔老师的情况了吗？”
    “知道了！”
    “你还爱他吗？”
    “‥‥‥”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你生的儿子像他吗？”
    “像极了，我现在就为这个事情担心哪！”
    “你生的怎么那么像他呢？”黄水英幽幽的说道。
    李春艳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长叹一句：“我也不想啊！”
    两个女人怀着各自的心情，一齐看向了黑乎乎的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