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乐部里太暗,灯压根儿不打算让人把东西瞧仔细,这些霓虹灯是天下最不老实的:白的刚一亮,霎眼改蓝的了,没等你适应蓝的,又改黄的了,黄也不好好儿的黄,而是一闪一闪又一闪,一黄一黄又一黄,黄色总是让人迷乱。而人则被光切割得支离破碎,难于辨识。
偏偏人里还夹杂着妖怪,所以给人的感觉像进入了万妖洞,群魔乱舞。不过与群魔同舞倒也让人振奋,因为你明白这些魔是人畜无害的。
突然霓虹灯灭四下漆黑一团,凭空射出几道光柱,红红的,细细的,针一样扎人,电炉丝一样烫人。王好帅正琢磨光柱是从哪儿来的,冷不防斜刺里嗤出一团人工浓雾,朦胧翻卷,升腾弥漫,会让人想起蒸笼,想起澡堂。
王好帅带着一大群人在优雅的贝壳镶嵌的吧台旁找了块空桌子入座,点了盘紫红的火龙果果盘,一人一杯绿色的特色酸苹果配饮,大米推荐说这玩意好喝。
聚乐部是一锅粥一池浆糊,把各色人等呼啦啦搅拌在一起,单眼皮儿双眼皮儿,人头发妖头发,高胸脯平胸脯,粗胳膊细胳膊,有尾巴没尾巴,统统藏身于混沌中,融汇在喧嚣里,界限打破了,归属更改了,甚至连男女之别也不那么重要了。
纷乱中产生一种新关系,平等关系,发泄关系,谁也别高傲,谁也别自卑,你发泄,我发泄,大家一起发泄。大家一起发泄却不愿手拉手肩并肩,还要自成一体,独往独来,却不愿躲在旮旯里独往独来。
这里只有一堆旋转的肉,一群疯狂的魂,一窝儿怪诞的梦。
正如我们进入庄严的大佛寺看到金黄色的蒲团会两腿一软想跪下来求佛一样,在这种氛围的包裹下,人都会心痒痒想动。没想到竟然是大米这只死猪先杀进舞池,朝着有美女的地方扭去,他纯脆的瞎扭,动作实在难登大雅,但是勇气绝对一百分。
做师傅的当然不能输给徒弟,王好帅很绅士地请瑟琳娜和杨玉如入舞池。杨玉如对跳舞这玩意完全陌生,说是在旁边看看就好,不想弄得一身汗,这就直接成全了瑟琳娜。
美女都是天生的舞者,她们不必接受过多的魔鬼训练,只要抬起玉手,随便扭两下婀娜的小蛮腰,就性感到可以杀死一片男人。特别像瑟琳娜这样原本就胸挺臀翘的大美人儿,一入舞池扭了几下腰肢,立刻引来一片鬼叫,无数不知是人是妖的家伙一起挤过来。
王好帅当然要扮演好他的护花使者身份,在瑟琳娜身边像个陀螺不停地转,把靠近的苍蝇赶跑。
音乐节奏迅猛,快过心律,咚嚓咚嚓,无始无终,铺天盖地,震耳欲聋。伴奏尤其精彩,呻吟也成曲,喘气也为歌,鬼哭狼嚎更是绝妙好音乐。
美声气嗓一概不灵,往日里神气活现的铁嘴玉舌这会儿统统不好使了。往日被铁嘴玉舌压抑得蔫蔫巴巴的普通嘴普通舌这会儿统统来情绪了,可劲儿嘶鸣可劲儿吼叫,叫破了嗓子也不怕掉价,更无人指责。
高中生,男的把自己修炼成苦行僧,女人把自己包裹成修女,很少会有什么肉体上的接触。到了大学,这一切都被允许,勾肩搭背,搂腰抱臀,通通合法化。当然也不能没任何借口的看见美女就抱过去,倒是有一个场合可以明目张胆地提出这种要求:舞会。
你可以很绅士很优雅地跟任何一个看上眼的美女说:“可以请小姐跳只舞吗?”其实跟说:“小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没什么区别。
王好帅的舞就是在大学舞会里学的,只去过几次,跳得很蹩脚,跳着跳着就会踩瑟琳娜的脚背一脚,不过反正大家都在尖叫,瑟琳娜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尖叫淹没在里面倒一点也不刺耳。
王好帅也在嘶叫,叫着叫着血脉就贲张了,脑袋就发涨了,四肢就闲不住了,边叫边跳,边跳边闹。去他的慢三快四,去他的狐步探戈,这个世界规则太多,难道分分秒秒都要踩在点儿上?
老子爱怎么跳就怎么跳,怎么跳都不错,错了更好,错就是对,对就是错,甚至连对错都不存在了,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一片轰鸣一片虚无,甚至有没有大脑都不知道了,呼吸不受大脑指挥了,手脚不受大脑支配了,各种器官各种零碎儿都脱离控制了,起义了,各自为政。
王好帅尽情地宣泄蓄积已久的郁闷,要把心给清空出来,把全身的力气抽干,把脑袋里的苦楚全部赶走,什么也不想。
只剩四肢机械地挥舞,全身心进入空灵境界,飘飘忽忽似乎快要抓住什么感悟了:似乎是十个字“静向动中求,存自亡里取”。
突然身子一紧,一条绳子把王好帅箍住,不让王好帅继续捕捉感悟了。缓了半天神儿才弄清不是绳子,是柯隐之的手臂。
王好帅想把他推开继续冥想,有点想原本正做着春梦,正到要紧处突然被吵醒,当然是盖上棉被,希望继续好梦。不过有这种经验的大都明白,好梦难续。
柯隐之在王好帅耳朵边大声叫道:“大米出事了!”
===================
今天过后,2006年将永远成为历史。
在1997年以前,总以为1997年和1999年香港和澳门回归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深刻的记忆,因为我们见证了这段伟大的历史。
没想到最后搞得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哦,香港回归了啊?关我什么事啊?俺又不能移居香港。
这才明白其实许多所谓惊天动地的国家大事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的震撼,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把每一年都过好才重要。
被告注定是个没出息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