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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猜到了?你看,我们果然心意相通。”克劳德反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收紧,“不管是南乌尔姆的马修男爵,还是北洛林的艾德文大人,你动手的速度都非常快,甚至不给他们留一个孩子。我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到底是因为你不能,还是只是因为你害怕被孩子束缚住?”
    埃莉诺勾唇,深蓝的瞳色近黑:“这么说,你觉得孩子能牵制住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克劳德压下来,在她耳畔呼气,“话说在前面,不要试图用之前的伎俩杀死我。它们对我无效。”
    埃莉诺竟然笑出声:“现在你该担心的难道不是科林西亚的贵族大人们?手握重兵的领主们和一个女人,更危险的究竟是哪边?”
    克劳德默了须臾,简略道:“那边不需要你担心。”
    “纵然平日里与你详谈甚欢,你觉得心高气傲的领主们会真的允许一个平民爬到他们头上?”埃莉诺把握住对方那一瞬的动摇,连连追问,“克洛维陛下会容忍姐姐名下的产业被一个无名小子夺走?”
    克劳德的神情立即危险起来。
    埃莉诺没有就此收声,反而以愈加刻薄的言辞激怒他:“别忘了还有北洛林和南乌尔姆,我亲爱的克劳德大人。只要我被囚禁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也会立即出兵。噢还有南洛林的古拉一族,我刚与他们达成和议,难保他们不会见机来捞一笔……”
    “够了!给我闭嘴!不要叫我大人!”
    “恼羞成怒了?承认吧,克劳德大人,您根本没想那么多。您能做的也就只有看穿我不上台面的伎俩,为自己的一点小发现沾沾自喜。杀死了罗伯特一切就大功告成?想取代他的领主肯定不止一位,怎么都轮不到--”
    盛怒之下,克劳德扼住了埃莉诺的咽喉。
    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会掐死她。
    这样也不坏。她本能地挣扎,张口吸气,意识却懈怠,乐得一切就这么草草结束。假如阿默斯会允许她这么死去的话。
    但克劳德骤然放开了她。他苍白的脸颊上腾着两抹骇人的红晕,眼神也亮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幽幽地盯着埃莉诺,半晌才低低一声笑:“那又怎么样?”
    埃莉诺没能理解对方话中深意。
    “之前靠近你的男人有没有说过?你身上有种令人发狂魅力,那甚至可以说是魔鬼的力量,让我明知是你的陷阱还是任你摆布,甚至……”克劳德嗓音低哑,“甚至漏算了不该遗漏的东西。但很奇怪,虽然现在你依旧很迷人,那种魔力却消失不见了……”
    埃莉诺全身一颤。
    “如果说之前我是你的奴隶,现在我才是主人。你的自由、你的身体都在我掌控之中,即便我亲手杀了你,我也不会感到可惜。在被大人物们碾碎前,我会先毁了你。”
    克劳德露出堪称迷人的微笑,“在共赴冥河彼岸前,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埃莉诺。如果你想活得再长一些,就请你好好地祈求我、取悦我。首先,给我个吻吧。”
    埃莉诺深呼吸,缓缓向床头上靠,傲慢地扬起眉毛:“想要的东西就自己去拿,您是忍太久以至于忘了这道理?”她眯了眯眼,嘲弄地粲然而笑:“还是说……克劳德大人,到了这地步,您还是不敢?”
    “我再重复一遍,不要再叫我克劳德大人。”
    “为什么不?”埃莉诺柔声问,“之前也是这样,每次我叫您大人,您都诚惶诚恐。这是谦卑?谨慎?又或者仅仅是……自卑而已?”
    克劳德脸上瞬间敛去了所有的神情,淡蓝的眼珠如玻璃般森然空洞。
    一阵寒意攀上埃莉诺的背脊,她却没有就此收手:“我终于看透您了,您嫉妒罗伯特,您在他面前自惭形秽,您想成为他,却知道这不可能。您将这一切归咎于出身,但我可以断言,这与血统无关。”
    黑发男人的瞳孔猛地扩张。
    埃莉诺每用一次敬语,他的嘴唇就咬得越紧。
    “您没有居于人上的自信,所以刚才会被我轻而易举地激怒,”埃莉诺垂眸笑了笑,“如果是罗伯特,哪怕邻国群起而攻之,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吧。这与他是否是科林西亚公爵无关,不如说,正是他的自信令附庸甘心追随他。而您即便有他一样高贵的血脉,也依旧不可能成为他。”
    她放松地倚在床头,向克劳德勾了勾手指:“口口声声说要占有我、用孩子束缚住我,您却什么都没做,您真的有那样的胆量?只要想到我身体里流着一半帝国皇族神圣的血脉,您是不是就吓得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了?”
    克劳德呼吸急促,牙关紧咬,那眼神比毒蛇的凝视更可怖。
    “现在的皇帝陛下安东尼斯是我的表亲,”埃莉诺慢条斯理地将红发拢成一束,似笑非笑,“不瞒你说,我和他还有过婚约。能拥有皇帝曾经的未婚妻,怎么样?够不够诱人?还是说,这对您来说太刺激了?克、劳、德、大人?”
    克劳德浑身都在打颤。他后退一步,忽地箭步冲来,将埃莉诺向下一拽便扑上去。
    “我要……我要把你……”断续的音节从男人的牙缝中挤出,渗透着颤抖的怒意,“你看着我……你看着……”
    埃莉诺依然在微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克劳德的身体。
    她对他视而不见。
    “你这个……”克劳德抄起枕头就捂住了埃莉诺的口鼻,歇斯底里地喃喃,“我杀了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的手在发抖,根本捂不严实,埃莉诺不由笑出声来。
    她终于认真凝视他,以兴味盎然、屈尊观察珍奇物件的眼神审视对方身上的杀意、疯狂与卑怯。
    克劳德在这样的目光下僵住,他蓦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样的眼睛……根本不属于人。他蓦地记起来,她在诱惑他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那非人的冷酷被妖冶巧妙包裹。但现在这个女人失去了谜一样的魅力,展露于他面前的便只有赤|裸裸的危险。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叩门,快三下,慢三下。
    克劳德全身一震,他飞快抽身,努力拼凑起高傲的态度:“我还有事,不能一天都耗在你身上。”他走到门边,没回头:“明天如果你还是这样,我真的会杀了你。我保证。”
    门开启又阖上、从外落锁。
    埃莉诺几乎是跌下了床,冲到墙角抄起门闸,紧紧拴上后才背靠门板,一点点坐倒。心跳得很快,她垂头调整着呼吸,竟然无声笑了。
    她眼下一无所有,却也并非一无所有。她至少还有自己。阿默斯寄身的镜子成了魔镜,能照出所有人内心深藏的渴望,魔物借此加以撩拨,将*的对象转嫁为埃莉诺。她一次又一次地借用阿默斯的力量,潜移默化学习着魔物窥探人心。不知不觉间,她已然成了最好最有效的武器,不需要借助魔物的力量就能伤人。
    刚才的每一步她都在赌,赌克劳德如她所料,自卑又高傲,绝不敢真的对她出手。
    而她没赌错。
    “阿默斯。”埃莉诺向着空气轻声唤。
    意料中地无人应答。她知道他在看着她,无声旁观了一切。也许他还在等着她哭着祈求他回来,但她不会让他如愿。
    她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了。
    扶着墙一点点起身,埃莉诺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她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思索下一步的打算。不知道罗伯特的死讯是否传开了,她不能指望北洛林的救兵。献媚顺从对克劳德早不起作用,今天的手法只能用一次,如果要除掉克劳德,就只能在明天,必须一劳永逸……
    但精神绷得太紧到了极限,埃莉诺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脑海里闪现的尽是刚刚的场景。她不敢喝房中陶罐里的水,来回踱了几步,才惊觉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水珠窸窸窣窣地攀上玻璃,外头一片蒙蒙的灰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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