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盛夏
    女贞路。茂密的爬山虎沿着墙壁一路向上攀爬，有几片甚至延伸到了哈利的窗前，于是他便打开窗户放它们进来，让碧绿装点自己的窄小房间。盛夏明亮的光斑在墙面上晃动。
    魔法部事件过去已经有一个月了。那时候凤凰社和食死徒打成一团，魔法部部长福吉带着他的下属最终赶到见证了一切。他们不得不承认伏地魔已经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魔法部的紧急改组，人们显然需要更强有力的政府来带领他们抵御黑暗时期，福吉不得不下台，新上任的部长鲁弗斯·斯克林杰强势而威严，他很快就赢得了民心。
    而和上一个暑假不同，这个暑假伏地魔势力的痕迹随处可见。布罗克代尔桥断裂、西部飓风、阿米莉亚·博恩斯的死亡、四处漂浮的雾气……然而弗农姨夫和佩妮姨妈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他们只把这些当成了一些正常的意外——当然，哈利也不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实际上，他现在连自己的事都顾不及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哈利都只能梦见模糊的银白雾气、刺眼的绿色光芒和苍白皮肤下凸起的青黑色血管。
    他无数次走在那长长的走廊中，有时候是响动着指针嘀嗒的高大房间，更多的时候是那间放满预言球的教堂似的预言厅……他一次又一次看见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金属牌，拿起剔透的预言球，有时候他会在架子尽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倏忽不见。
    他偶尔会造访那间神秘的大脑室，绿光浮影，黑色的围幔无风自动。如果他去了那儿，那么他一定会在墙角看见一个苍白的男孩，他蹲下身抚摸他脆弱纤细的脖颈，以及下面分明的血管，他去试探他的鼻息。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在他梦里一次次地死去，他从他身边拾起被绿光击成碎片的玻璃渣，焦黑而锋利的玻璃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滴下来，溅在地上黑了一片。
    所有的幻境最后都终结于额头的一阵刺痛，以及一声冰冷的贯穿大脑的“哈利·波特”！
    他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那儿已经剥落了一块，露出一层灰绿透着黑棕的内里。墙角单调地织着蜘蛛网，蜘蛛一跳一跳地向下垂挂。他伸手蒙上眼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后来从邓布利多那儿知道了那个预言，他终于明白伏地魔为什么要在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杀死他。三次击败伏地魔的家庭……出生在七月的男孩……伏地魔标记他为劲敌，他拥有伏地魔所不了解的力量……
    当知道这一切时，他只感觉难以接受。仅仅因为一个预言他就要承受这么多同龄孩子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一次一次在伏地魔手中死里逃生，可站在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
    “可是，那个人也有可能不是我，不是吗？”他不甘心地问道。
    “但是，哈利，伏地魔标记了你！他愿意相信那是你，所以他决定在你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把你杀死在见不得人的愤怒中！”邓布利多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他看起来并不平静，“但他没有听到预言的后半部分，所以他做错了。他想要杀死你，可却因此给予了你更强大的力量，哈利。你拥有他所不理解的力量——”
    “不，我没有——我拥有什么呢，除了爱？”
    “就是爱，哈利。没有什么能与爱匹敌，你想想看，那些因为伏地魔而死去的人，他们就真的不存在了吗？四年级在那块墓地里，是什么让你从恢复肉身的伏地魔手中逃生？还有在魔法部的那个夜晚，你很清楚你本来就可能会死去的，如果不是因为对德拉科·马尔福的爱，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
    哈利听着听着便瞪大了眼睛，他眼角微微发红，嘴唇在颤抖。他低声问道：“教授，你都知道了？”
    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有一丝很浅的笑容：“或许吧……我想那次经历已经让你明白了很多。但是我想问你，哈利，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个预言，不知道自己被设定了要去杀死伏地魔，那你会不会去杀死他？”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睛。他想起了摄魂怪来临时听见的父母的呼喊，想起了纳威和他奶奶站在圣芒戈医院病房前的身影，想起了小天狼星被阿兹卡班摧残后的沧桑面容，想起了德拉科在他面前缓缓软倒……
    他睁开眼，坚定地回答道：“我当然想杀死他。”
    哈利明白邓布利多想要告诉他，自己挺起胸膛走进战场和被拖着拽着拉进战场是不同的。也许会有人说这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他的父母和德拉科都知道，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
    马尔福庄园。
    冰冷的窗户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重重叠叠的树影在玻璃面上漫漶出水一般的阴暗色泽。
    窗框上雕刻着的精致花纹隐隐发亮，映着男孩白皙的面容一片沉凝的银亮，那深浅阴影如同戴着古希腊的祭祀面具。德拉科仰躺在床上，双腿折叠着交错在身前，懒洋洋地翻看着他从客厅里拿来的报纸。
    他正在看的这一面中最醒目的标题是“哈利波特：救世之星？”，而下面的内容则粗略地描述了那场发生在魔法部的骚乱。
    “……那场骚乱的中心是在传说中的预言厅……那个预言的内容不明，但人们纷纷猜测与哈利·波特有关，他是人们所知的唯一从杀戮咒中生还之人……有人甚至称波特为‘救世之星’，他们相信，那个预言指出只有哈利·波特才能使我们摆脱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
    德拉科打了个哈欠，又看了报纸上的内容几眼，用裁剪咒将报道剪下来放进了口袋里。床边的桌上还放着一本魔法部授权出版的薄薄的小册子，上面印着十几条安全准则，不过在他看来只是一堆破烂。
    他并不知道那个预言到底是什么。当伏地魔将那堆预言球的残骸愤怒地丢在他面前时，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又深深地埋下了头。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德拉科？”那个男人的声音中含着冰冷的怒火，德拉科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主人……我并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伏地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从高处走到他身边，那柔软的黑色布料如同一滩黑水漫到了他的脚边。
    “在预言厅里，波特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男人就厉声打断了他：
    “抬起头来，德拉科。”
    德拉科只好抬起头，他有些不敢看伏地魔扁平的脸，但那血红的眼睛直盯着他，使他不得不与他对视：“我……他……他试图许诺给我好处让我背叛，但——但我——我虽然答应了，但我只是在欺骗他。”
    开了一个头以后，接下来他的话便顺多了：“哈……波特以为我已经是他那边的人了，但实际上我还是忠于主人您的。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所以我才能把预言球偷出来。”
    他大胆地看着伏地魔，努力不让自己露出胆怯的表情，虽然他内心一直在打鼓。男人没有说话，德拉科觉得他似乎笑了——非常浅，但那弧度的确无法忽视。他正猜想着难道伏地魔已经相信了他，就听见男人冷冰冰的声音降下来：
    “你在说谎，德拉科。这是第二次了。”
    第112章 成绩
    他的心脏漏了一拍，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但男人却走开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坐在了高台上。
    “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在说谎，男孩……我想你还对波特怀有旧情，这非常愚蠢，不过我能理解……你现在也许还无法理解你的使命，沉浸在儿女情长中无法自拔，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德拉科。”
    德拉科默默地听着伏地魔的话，他不太明白他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他绝对没有原谅他，也不可能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理解他……预言球破碎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应该很生气才对……
    “……他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他很重感情，你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德拉科。这对你完成任务非常有帮助。我希望能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看到你的成果，如果你成功了，自然会得到无上的奖赏……当然，必须得是你亲手杀死他。”男人停了下来，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德拉科迷茫地看向他，他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到底要让他做什么？他的脑中一片混乱，无数昏暗的影子在晃动，一股寒气从背脊缓缓爬升上来。
    “你没听懂吗，德拉科？需要我再解释一次吗？”见男孩许久没有说话，伏地魔的目光变得有些冷了。德拉科马上回过神来，他点点头，低眉顺眼地回答道：“不、不必了，我会尽力的，主人。”
    “我期待你的表现，德拉科……当然，为了让你更好地完成任务，我会让你的同班同学西奥多·诺特来帮助你。”伏地魔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先退下了。
    德拉科盯着窗外看了很久，又收回目光。他拿出那张报道又看了好几遍，用指尖抚摸着上面的名字，直到字迹褪了一层颜色才堪堪停止。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牌，望着上面的名字。他将它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伏地魔说他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撒谎，这没有错，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对哈利的感情。他从回家的那一天就开始思念他，回想他的面容和话语，他生气时格外璀璨的绿色眼睛，朝他微笑时微微上扬的眉角，站在走廊边被风吹起的乱发，以及和他接吻时紧张地搂着他的手臂。
    他想念他……无时不刻不想念他，可谁都不能纵容他爱他。他们总逼迫他去做一些他不愿意的事情，似乎觉得这理所当然。可他沦陷在深绿色的阴影里。
    德拉科按了按眉心，低咒了一声，翻身下床走进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