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冻死鸭,这话着实不假。人在春天享受温暖成了习惯之后,忽然来一阵春寒料峭,实在不是什么舒服事,不过冻死鸭无关紧要,得冻死人才算大事。
鹰扬卫上下三万多人,现在就有很多人有这种要被当成鸭子冻死的感觉。
这很奇怪,因为鹰扬卫的战士们都是河北人,按说应当早就习惯了寒冷。在河北没觉得冷,来扬州反而冻得不行,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如果是清楚他们刚才的遭遇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这话要从他们少帅新创的队列训练“齐步走”说起。
齐步走这个东西说来实在不难,训练了几天之后已经走得很像那么回事了。不过让他们心里腻歪的是,这位少帅不知道怎么想的,让他们朝着长江的方向,一声“齐步走”之后就没有“立定”两个字出来了,结果前头一两排走到江边不知道是该停下来好呢,还是“奉命跳江”好。结果不必说,云少帅当时大怒,居然让全军上下晚上再站两个时辰军姿,法不责众之说顿被打破。
第二天,云少帅故技重施,下令“齐步走”之后就没了下文,这回可没人再敢自己停步,一个个就这么朝水里走去。不得不说,云铮这个少帅在云家军里的威望的确不错,要知道这批鹰扬卫出生河北,不会水的占了大半,能够将这样一个类似自杀的命令执行得这么义无反顾,确实很给面子。
当然,云铮也知道,这面子里头有他老爹云岚很大一份,而且他还知道,昨天晚上云逸就曾挨个地跟那些千夫长们交代,说是这训练只是训练士兵的服从性,不可能会真的让他们跳江自杀,还反复强调少帅是知道很多弟兄不会水的云云。
云逸的行动原本就没打算瞒住云铮,不过云铮却也不去说破,就当没看见一样,于是就有了第二天鹰扬卫“三万大军齐跳江”的壮观景象。等江水到了最前面士兵的胸口的时候,云铮才下令“立定”,然后向后转,齐步走。
这些都很成功,一点岔子都没出,麻烦出在今天的天气上,不仅前几日一直暖洋洋的太阳找不到了,而且还刮起了风,这三万多人全是刚刚下了水的,经这冷风一吹,一个个冻得嘴唇都白了,站着军姿,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云铮虽然很想严厉到底,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敌人倒是能够无限地冷酷,可对自己的兵却真的做不到,看着冻得直抖的鹰扬卫士兵,他心里大骂那该死的西伯利亚寒流,然后板着脸宣布,说今天大伙儿表现不错,特准提前回营休息。等三万大军轰然谢过少帅仁慈,各自回营之后,又把云卫离找来,让他找人押粮官赶紧熬上足够三万多人喝的姜汤,一营一营地送过去。
云铮这么做,一来是自己于心不忍,觉得是自己严苛过分才让他们冻成那样的,给他们准备姜汤解寒乃是分内之事。不过当鹰扬卫的寻常士卒们知道自己手里的姜汤是少帅亲自叮嘱押粮官准备的之后,却是感激得不得了,原本心里有些腹诽的人也瞬间将那点不痛快丢到西伯利亚去了。这可是少帅亲自吩咐送来的啊,少帅这么尊贵的人,文武双全,天下景仰,居然还想着自己一个大头兵会不会着凉,自己哪怕就是冻死了,又算得个什么鸟事?
他们的想法,云铮可完全不知道,他反而正在担心,正在反思刚才的事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毕竟大家都是人,不说天气这么冷,光说让这么多不会水的人往江里头走,就好像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自己这个少帅,可别第一次出来练兵就练出一个营啸或者兵变来,那可就真是荒天下之大唐了。
云铮想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这事干得过分了,干脆去巡营——巡营是假,看看情况是真。他这一去却是把自己吓了一跳,营中士兵不仅没有对他心怀怨恨,反而对他的“爱兵如子”感激万分,一个个对他尊敬得不得了。云铮楞了老半天,我靠,老子这表现,也叫爱兵如子?
等他回到自己营帐里头,才想明白了原因,敢情这年头将领对底下的士卒都差劲得很,所以自己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够糟糕了,其实却比那些好得多,就好比一群侏儒比身高,自己这个侏儒比其他侏儒略高一筹,理所当然就成了爱兵如子了。
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觉得情况还不错,至少对于自己眼下的练兵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有了这个时代其他将领给自己垫底,自己就是想激起兵变估计都难了。他心里感慨,话说古人淳朴,这话还真是不假,至少这些普普通通的大头兵们的确是够淳朴的,像这种日子,要是让他去过,他肯定要说,这真不是人干的。
放下心来的云铮又开始考虑接下来的训练。齐步走已经练得差不多了,下面按说就要开始正步走,不过这个正步走在现在究竟有没有必要呢?
后世中国为什么要踢正步,这个问题云铮以前并没有仔细思量过,只是到了现在自己要练兵的时候才考虑这个问题。说起来他还真不是特别理解,因为他想来想去,似乎踢正步都只有两个好处,一个是阅兵的时候威武有力,能够展现军人的风貌气度;另一个自然就是强调纪律性。
但是现在云铮的情况不同,这年头很少有什么阅兵(古代的检阅部队不等于阅兵),而纪律性的问题之前已经做过了。
想了半天,云铮最后还是决定把正步去掉,毕竟时代不同,有些东西借鉴可以,照抄却不一定都合适,咱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吧。
那么正步去掉,就只剩下跑了。想到这里,云铮一个人嘿嘿笑了起来,想当初教官给他们搞的8米跑,第一次跑的时候全班有一大半没能坚持跑完,他长跑原本也是很糟糕的,那次却愣是坚持跑完了,不过结果十分不妙,第二天全身跟散了架一般,差点要请假。后来那教官又折腾他们蛙跳,还是跳上坡,结果睡了一夜之后,没人能不扶东西就蹲下来,那大腿完全酸软到不能受力了,但是云铮后来却发现一大好处,就是在那种情况下跑步特别无敌——因为腿一直在疼,所以再怎么跑也不会更疼。——于是他腿疼的那几天跑8米跟玩儿一样。(嗯,这个不骗大家,真实情况,不信的可以试试,嘿。)
次日一早,全军集合。
云铮身穿一套亮银明光甲,站在军前训话:“昨天,齐步走的训练已经结束,对你们的表现,本都指是满意的!今天,我们将进入下一个训练……我想大伙儿也该听说了,在兵器训练前有三个初步训练,站、走、跑!现在站和走已经练完,所以今天我们的训练就是——跑!”他稍微顿了顿:“本都指身上这件明光铠甲,重达六十八斤(注:古代应该是十六进制,但是据无风查证,古代的重量单位时有变化,不好计算,为方便起见,本书采用1929年改制之后的十进制算法,即一斤=500克。),你们所领到的鱼鳞甲,重五十四斤!大伙都知道,这套盔甲是战阵之上穿的,平时训练咱们不穿这个,都穿软甲。但是,从今天起,我们的训练就离不开这套盔甲了!——我要求,所有人穿着这套盔甲,按次序跟在本都指身后,绕大营跑五个圈!所有完成训练的弟兄,午餐加二两肉!至于跑不完的,那就抱歉得很了,午餐菜量减半!以百人队计算,全队跑完的,全队每人加三两肉,十个以内没跑完的,加二两半。全队一半以上没跑完的,本都指饭后亲自带着你们跑!”
绕是云铮加强了军纪训练,这话一出口,还是听见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三万多人虽然不敢面面相窥,可是那瞟向自己长官的目光却透露出了他们的震惊,他们身上穿的可是五六十斤的重步兵盔甲,穿着这么重的玩意绕大营跑五圈?知道三万人的大营多大不?方圆七八里啊!五圈下来,三十多里路呢!要知道一支军队正常行军每天也就只比这多那么一丁点了。不过……这奖励倒是很不错,跑完了的有二两肉啊,妈的,这可是地主一样的生活了!万一咱们队争气,每人跑到三两肉……再说了,少帅这样的身份,他都亲自带头穿重甲跑了,咱大头兵一个,还能说个啥?跑就跑,谁怕谁?
云铮无视一批流着哈喇子的家伙,吼了一声:“从左到右,跟上!”说着便朝一边小跑过去,顺路经过云逸和徐邵扬身边的时候,云铮小声问:“飞扬,军医都准备好了没?”
云逸道:“准备好了,每人两匹马,一匹马坐人,一匹马载药,要是有人累倒了,随时就能处理,保证不会有问题,少帅你就放心好了。”
云铮点点头:“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敛翼,你带几个人负责记录,什么人掉队,一个个记好了,别弄错。”
徐邵扬笑了笑:“少帅放心,错不了的。”
云铮想了想,这才安心带头跑了去了,云逸和徐邵扬两人隐约听到他嘀咕了一句:“操,这年头肉居然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