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入夜之后是狂的,尤其在酷冷的冬……
但,山再狂,也没能比田开疆的人更激狂,再冷,也比不上仇天恨的心更死冷。
这场决斗终究是避免不了,不,不是决斗,应该算是凌迟吧。
仅管自知生来不过只株野草,却还直爱着生命不舍的仇天恨,此刻因着未曾有过的愧疚,头遭出现寻死的念头……死就死呗,要能消田开疆的恨,死又何妨?
这是最后通牒,无论仇天恨回答或不,田开疆都得有所行动。
死,或许才是最后的答案!裹着一颗破碎的心的这身残躯,让「半尸化魂散」正一点一点的消磨吞噬着,仇天恨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几个明天可以期待?就算暂时拖着不死,面对的也只……没有未来的未来。
仇天恨不理田开疆啰唆,淡淡地说︰「要命?来拿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忿怒像火滚的熔岩,自爆发的火山翻腾漫延一发不可收拾,田开疆把连无明禅师都赞叹的内力全部使上,因为他知道仇天恨也是不简单人物,所以一开始就准备好全力以赴,实力加上火气,田开疆想给仇天恨一顿排头尝的念头,现在任谁也收勒不住啦。
喤嗡一声长响,四周飘雪突然违反地心引力,逆转方向往天空射去,「不二剑」失了形状,只一个凶险,义无反顾朝仇天恨攻来……
冰冷的眼神,无悔缄默着,仇天恨放着灵魂在三界游走,领受最终那刻的到来……
「他不还手?难道他真的想死?」这一惊让田开疆恢复了些理智,他来不是为了取仇天恨命的,而是要仇天恨回去!
这刀、那人、及漫天的血……
「你怎么不一剑杀得干净利落一点……」仇天恨痛苦地趴在地上,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就算是不挺完整的一剑,但任谁受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再活了。
事情不应该这样才对,我错手杀了仇天恨了吗?
血像喷泉似冒涌了出来,仇天恨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快速地被掏空中。
正田开疆慌着不知如何处理残局时,一阵气流异样地流动着,有高手接近?
田开疆来不及反应,啪地一声掌风,往他胸前击来,田开疆急忙侧过上身,勉强躲掉威猛的掌风,自仇天恨身边退开有五步之遥,来人翩翩降临,竟然是崔喜臣。
「你竟敢伤我徒儿!」崔喜臣懊恼之间,赶忙点了仇天恨近十个止血的穴点,紧接着撕了袖口,成了止血带,绑住动脉关键处,但瞧见到仇天恨肚破肠流的惨状,崔喜臣不由的心中生恨,朝田开疆咆哮说︰「还我个徒弟来!」
仇天恨何时又多个师父出来?田开疆不知道这全是崔喜臣一厢情愿的想法,只道这个「大风会」的高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成了疯汉不成?
不等田开疆分说,半刀露出凶光,奔个狂疾怒朝田开疆而来……
人称「大漓江半刀」崔喜臣的半刀快如电闪,田开疆从来没接过这样的刀法,那不像人间该有,而是……来自阿鼻地狱。
田开疆只能退,顺山径往更深处退去,原本还听得见、看得见密集有如夏午大雨般的刀光剑影,不久就消声匿迹,四周恢复原该的宁静,两相激战的刀客与剑士远离了半山间这处隐密小坪,从这里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两把凶铁的凄厉互残声。
仇天恨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让崔喜臣塞回肚肠用布暂时裹着的伤口,仍然有血大量地冒着,仇天恨没好气悠悠地说︰「这个田开疆到底在干什么!不干不脆的,明明一剑就可以取我性命,却临时抽了回来,是故意整我个要死不活不成?让我多受点活罪他才甘心!」
此时一个像幽灵般的黑影慢慢走近,仇天恨干涸着一对死白的唇,无神地探着来者何人?
那黑影咧嘴笑着,长发在雪夜里飘抖,让来者不像是人而像害人的山魈,原来是……云岂拾!
很难想象这是在「长生门」见到的那位英挺自信、好个人中之龙的青年才俊,眼前这位隐隐透着邪气、阴郁不朗的,跟之前的云岂拾会是同一个人?
云岂拾,在遇到仇天恨之前,一直一帆风顺,他眼光远大得不只想当个「白霭门」掌门而已,他的舞台是春东、是四春,当然可能的话,甚至整个中土武林,但今天他不仅不能成为「白霭门」掌门,连山下绣红楼的娼妓,他都肏她不得。
绑在下档让尿水浸得沉甸甸的尿布条,虽然暂时无法换新,但在看见到仇天恨肚破肠流好死不活的凄惨模样,云岂拾兴奋的不禁一股热流溺了出来,恣意地让尿布浸得更湿。
圈着一大环胡渣,吊了两垂眼袋,云岂拾露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成焦黄的两排牙齿,斜歪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阴邪地从腰间拔出银白亮闪的「夸云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说︰「嘿嘿!你想我会怎么处置你?猜猜看?猜不出来吧?答案其实很简单,我要一刀一刀像庖牛肉一样,把你身上那些酸臭下贱的肉,像肉摊铺析牛般分门别类,我会由下往上,让你从头到尾看个清楚地慢慢千刀万剐你,哈!不要怕,你可以活上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哈哈哈!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意识迅速瓦崩土解中,仇天恨眼睛再也辨不出四周环境,只听见云岂拾讲的一些噩梦时才会出现的语汇,疼痛折磨他的身体,仇天恨的意识迅速消逝中,不一会儿,就只一片黑暗。
正邪或黑白会是像楚河汉界般彼此泾渭分明永远誓不两立?抑或本来就没有所谓正邪、黑白这般极端的分法,大部分其实是夹在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夜到了最暗时就该逐渐翻白了,这是否告诉我们……黑白不曾对抗,正邪也不曾两立,他们其实是一体的。
「啐!装死?果然血统不良、出身下贱,今天杀了你,算是替天行道,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唉呀……」下档处一直脓痒不愈的伤处,好像又裂开了。
此时崔喜臣跟田开疆恶斗的刀剑声音愈来愈接近,怕就要打回来啦!云岂拾牙恨恨地说︰「真是扫兴,没法好好出出心中的乌气,仇天恨,算你好狗运,饶你杀千刀,你这打不死的蟑螂,稍微疏忽,难保你不会死里逃生,为免夜长梦多,还是一刀杀了你,先除去你这祸害再说!」
听刀剑声又近了一点,仅管心犹未干,但权衡轻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云岂拾决定还是直接杀了仇天恨保险些。
贼闪着银色邪光的「夸云刀」,深仇大恨地抖着,云岂拾无法如愿以偿凌迟仇天恨,但至少也要毁他个死无全尸这才甘心。
这时候,在暗林中,白雪掩盖处,一对明澈犀利闪着黄色霓光的眼神亮闪着,这眼光……像极了仇天恨。